“喂!难道你聋了吗?”飞狐狸看着沈爱花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叫道。
沈爱花这才转过头看向她,过了半晌,忽然道:“奇怪,这人明明是来杀人的,怎么好像突然又关心起人来了?”
飞狐狸的脸又已涨的通红。
沈爱花却还是不肯放过她,盯着她的眼睛,微笑道:“芳驾莫非本不是来杀人的?是特意来给人报信的?”
飞狐狸又咬住了嘴唇,眼波流动,忽然道:“你只说错了一件事。”
“哦?哪件事?”
飞狐狸嘴唇咬得更紧:“我不是来给人报信的——是给猪报信的!”
她红着脸,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跃起,衣袂生风,烛火晃动,突然间一串钢镖又暴雨般朝沈爱花飞了过来!
沈爱花闪身躲避,飞狐狸身影一晃,人已不见了。
沈爱花转头,房门已打开,只见一个纤秀的身影在雪地上几个起落,转瞬消失在客栈围墙外。
飞狐狸人虽已走了,但声音却又远远传了回来:“沈爱花!我只不过不想让你死得太轻松,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活着,等着我亲手杀了你!”
“老老实实的活着?”
沈爱花眼中忽又露出种讥诮而复杂的笑意。
若人人都肯老老实实的活着,又哪里还会有那么多挂刀佩剑的江湖人?
沈爱花是江湖人,江湖人岂非也是可怜人?江湖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有时你想老老实实的活着,但别人却不想!
过了很久,沈爱花望着门外一串赤脚踩下的足印,忽然叹了口气:“这人至少应该穿上鞋子的,那么好看的一双脚,若冻坏了岂非可惜?”
吉利客栈并不大,而且住在里面,也未必真会给人带来福气与吉利。
谁也不明白,这家平时很不起眼的小客栈,今天为什么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大堂中六张桌子,一大早便已坐的满满当当,就连王掌柜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但沈爱花这时却已开始有点明白了,因为他不是瞎子。
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今天这些客人很不寻常。
他们坐在饭桌前,却根本不动筷,既不吃饭,也不说话,每个人的眼睛却都紧紧地盯着门口。
沈爱花走进来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也有人的手忽然握紧——握紧腰旁的刀!
沈爱花也有刀,可是他却很少握刀,能拿筷子的时候,他绝不想拿刀。
现在王掌柜好像也开始有点明白了,这些客人来似乎并不为了打尖住店,更像是来拼命的!
王掌柜已开始慢慢往后退,沈爱花这时却忽然开始往前走。
堂中一张空桌也没有,他目光四扫,就挑了一个最好的位置走过去。
最好的位置当然也坐着最厉害的人,一个紫面大汉满脸虬髯,紫脸上一条刀疤从左眼角直延伸到右腮帮,两只饿虎般的眸子刀锋般盯着沈爱花的脸。
沈爱花走到他对面,就坐了下来,微笑着道:“朋友,不介意拼个桌吧?”
紫面大汉不说话,一双眼睛却仍旧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沈爱花却好像根本看不见,冲王掌柜招了招手,道:“四个包子,一碟小菜,再来一碗豆腐脑!对了,还要昨天那个木耳肉末卤。”
这时,那紫面大汉突然冷冷开了口:“你爱吃咸豆花?”
沈爱花转回头:“嗯,他们家的酱卤实在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我请。”
“不必!”
沈爱花微笑:“为什么?”
“因为我只吃甜的!”
沈爱花怔了怔,忽又笑了,摇着头道:“甜豆腐脑……那要怎么才能吃得下去?”
“只要有嘴就能吃得下!”
沈爱花笑道:“可若没嘴呢?”
大汉目中寒光闪烁,锐利如刀,沉声道:“没嘴的人非但不能吃豆花,连喘气也可以省下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拥挤的小店中忽然就充满了杀气!
突然间,十几个人猛地站起,十几把刀一同出鞘,屋子中寒光闪耀,拔刀声连成一片,宛如雷鸣电闪!
王掌柜正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撞见眼前这一幕,吓得腿也软了,脸也变了,靠在墙上,双手抖的几乎连豆花也洒了出来。
就在这时,长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长长的马嘶,接着有人大声道:“想不到这小店原来这么热闹!”
众人一愣,只听门外马蹄杂沓,片刻后门帘挑开,一个人背负着双手,在两个随从的左右拥护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只见这人年纪不大,但气派却不小,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一张俊脸干干净净,两条剑眉好似刀裁。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仿佛两个小月牙,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可爱,说不出的清秀。
现在他就在笑,微笑着拱了拱手:“哦!原来是‘下山虎’的朋友在这里,失敬,失敬。”
“下山虎”不是真老虎,却是一群老虎碰见了也要躲着走的绿林好汉。
那紫面大汉有个绰号,就叫做“紫面虎”。
紫面虎不怕真老虎,但现在看见这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变了。
沈爱花也认得这人,屋中所有人都认得他,就算不认识他,也很少有人不认识他身旁随从背着的那杆铁戟。
他就是人称“赛温侯”吴振山吴老镖头的孙子,大名鼎鼎的九方镖局的少镖头——吴承业。
镖客与强盗,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冤家,何况吴承业的祖父又是吴振山。
吴振山昔年凭一杆铁戟荡平晋中群匪,就连黑道中有名的阎家兄弟,三人联手也难伤他分毫,足见其英勇彪悍不亚温侯吕布,所以经此一战,“赛温侯”三个字,响彻江湖。
紫面虎愣了片刻,微微摆手,身后十几个兄弟迟疑着还刀入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慢慢坐了下去。
紫面虎本人扯了扯衣襟,却站了起来,也拱了拱手:“失敬!想不到吴少镖头也会来这种小地方。”
吴承业瞥了一眼他正对面的沈爱花,微笑道:“我这次来是想找一位姓沈的朋友,不过……既然各位在这里用饭,我们先出去等着就是。”说罢,潇洒转身。
“且慢!”
吴承业停住。
紫面虎道:“我们也不过是路过此处,恰巧进来吃几个包子。”说着也瞥了沈爱花一眼,“现在兄弟们都已吃饱了,吴少镖头既然有事,就请便吧。”
他果然拿起一个包子咬在嘴里,挺起胸,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众人走的远了,一个人才小跑几步追上紫面虎:“老大,就这么把姓沈的留给那小子了?”
紫面虎冷冷道:“我们对付沈爱花一个尚且没有十足把握,何况又多了个吴承业!”
那人道:“那小镖头好像也在榜上,排名第十一,他是不是也想要沈爱花的命?”
“不知道。”
“要不……我们留下两个兄弟盯着?若他们真打起来,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我们……”
紫面虎忽然停住,转头瞪着他:“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那人一怔:“我们……我们……”
紫面虎怒目一扫:“都给我记着,我们是强盗,不是鬼鬼祟祟的小毛贼!”
客栈里终于安静了,沈爱花也终于吃上了他的豆腐脑。
他本不爱吃豆腐脑,可也不知为什么,浇上王掌柜的酱卤,现在他一点也不讨厌了。
他吃的不快,一口包子,一口豆腐脑,吴承业就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吃。
沈爱花却好像根本看不见对面有人。
吴承业忽然微笑道:“我们山西的羊杂汤比豆腐脑更好喝。”
沈爱花好像听不见。
吴承业道:“沈兄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沈爱花终于看向他,咬一口包子。
吴承业又笑了:“像沈兄这样的聪明人,当然能想得到的。”
沈爱花还是看着他,又喝一口豆腐脑。
吴承业的眼睛又变成了两弯小月牙:“好吧!实不相瞒,我此次是奉祖父之命特意来邀请沈兄加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