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张了张嘴,半晌才低声道:“你都知道了。【叶*】【*】”
胤禛看着她纠结的样,平静道:“你跟我来。”
如月无声的跟在胤禛后面,苏培盛则在最后们,三个人沉默的向竹苑而去。书房里还跟如月很久前见过的那样,整齐到没有一丝的凌乱,虽然摆着很多的书,很多的卷宗和文案,每一项都分门别类的放好,当然还有各种贡品瓷器,和表现出的冷清性不同,胤禛对瓷品的颜色很在意,他喜欢素雅的青花、洒蓝,秘色,也喜欢耀州的红,如月发现此时的案头还多了一件白釉僧帽壶,形制精巧,釉色甜腻。
“十三弟买了送我的。”胤禛招手让她过来看,如月上前看过赞道,“真好看。”
“郎唫阁款的。价值不菲,这大约是他送我最贵的一件东西了。我听说有人给凌柱家也送东西,知道他喜欢古玩金石。送的都是宋明官制器物,大约比这个要贵了数倍吧。”
如月听着就跪下了,“他们没有收。四爷,您明察。”
“你起来。若不是他们没有收,今日我也不会同你再解释这件事的。”
如月哪里敢起,胤禛见她还跪着,淡淡道:“你是想求我做什么事?”
“这些年我一直没求过您什么事儿,但是戴家……与我家是有恩的,特别是戴诺,他与我哥哥交好,又从不管家里的事儿,说的不好听他就是个米虫,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说总像他这样的人是罪不致死的。能不能……放过他。”如月很艰难的说出了最后这句话。
“戴诺。”胤禛冷清的声音响起,他并没有如月想的会气的拍案而起,言辞激烈的叱责自己,这语气就像是提到了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如月抱着希望抬头看着他。“戴家第五,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后乐善好施。交友众多,不但与你家还和曹家李家姚家一干江南世家结交甚密,痴心各种收藏,成年后娶了英家的嫡女,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听说连甲骨他也收。此人是没有卷入到半点家族生意中去,也没有杀人放火。不过你可知这次抄戴家,只他搜集的器物价值几何?”说着胤禛从案牍上取过一份卷宗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如月接过,慢慢的翻开起来,胤禛道:“你不要说这些东西不是花银买的。我想你能猜出银是从哪里来的吧。他的嫡妻,哦,好像你也是认识的,那个女人是如何出手阔绰的买下数幢别院庄园用来行乐你大约就不清楚了。这里也有记录。姚家有八成的银是非法所得,你以为戴家能好多少?他们沆瀣一气,贩私盐印假币侵占良田山林,再拿这些钱去贿赂官员以便得到更多的利益和机会,如月,不是年年铺桥修路就是真善。那些银不过九牛一毛而已。现下,你还想说什么吗?”
如月不语也不再去翻卷宗,整个人都发起了呆,胤禛看着她这样就想起了早年查出的事情,戴诺曾和琅家交情很深,他不但是琅济兰的好友。更是明着追求琅如月,若不是因为和英家从小订了亲,那么……所以胤禛不喜欢如月这样,这些都是和自己无关的旧事,胤禛也知道她对那人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跪在这里求情。胤禛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发怔的如月却没有发现,她还在想该怎么办!完全不能想那个傻乎乎的痴人就这么死在狱中!可她说不出反驳胤禛的话来。
“戴氏主家已经定了罪,不会再改了。”胤禛是压着火说的这话,如月只是嗯了声。她忽然就趴在胤禛的膝盖上,胤禛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哭了。
“你这是在向他求情?用眼泪?”胤禛生硬的问道。
如月抽泣着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起他当年的样了,那时真的很无忧,虽然那么讨厌他的死缠烂打,还有发痴的样,可他真的是个好人。我在吴县养病的时候他翻了天地的找大夫。这份恩情我又怎么能忘。可是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没有严苛的刑罚,那将会有更多的姚家出现,而且这也是为了打击……”如月没有说下去,“一切都不能变。我知道的,可是四爷,没有捉到的人能放过吗?”
胤禛静了会儿,才嗯了声,他把手放在如月的头上,轻轻摩挲着,“知道了。”
听到这句承诺,如月又哽咽起来,她这回是抱着胤禛哭了。
之后的几日如月一直都是恹恹的,她知道胤禛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可是眼见时间将至想到戴诺的结局她的心就又是很痛,想的多夜里睡不好,天气变化的又快,如月就这么病了,典型的换季流行性感冒啊,她躺在床上,都不晓得是什么时间了,也懒得动,弘历本就不是吵闹的孩,怕他感染被送到乌林那边暂住后这雨桐院就更安静了,少了额涅,额涅的呼唤,如月的心里空落落的。【叶*】【*】不晓得躺了多久,她又开始发热,迷迷糊糊的听到自鸣钟的声响,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梦境也随之变来变去,乱七八糟没有预示也没有具体的内容。等再次醒过来,她就看到了胤禛,下意识的去看窗外,黑暗一片,如月的耳朵嗡嗡响着,她压了压,不能止住。想说话嗓是哑的。她只好看着胤禛什么也不做。
“想吃东西吗?”胤禛摸了摸如月的额头,还是热。
见她摇头,胤禛皱眉道:“三天了,你就只吃了点粥,这可不行。”如月还是摇头,见胤禛沉了脸,她反倒笑了,把脸枕到他的手上,蹭了蹭。哑着声音道:“吃了想吐。”
“那还是得吃,那些放了盐和糖的水别喝了,又不治病。”如月笑着嗯了声。
“都这样了还笑!”
如月不理他,胤禛看着也笑了。“你呀,有时候……”如月抬眼看他,没有精神的眼睛有着和往日不同的柔弱。因为生病憔悴了许多的脸让人顿生呵护的感觉,胤禛看着,低头去吻了吻她的眼睛,附身小声说:“戴诺被劫狱了。”
如月果然惊愕之极,啊了声想起来,胤禛压住了她,“被两个江湖人给救了。劫狱的一个死了,另一个重伤。”
“戴诺呢?”
“逃了,现在正在通缉。”
“谁救的他?”
“好像是他们家曾资助过的人,哦,姓易。总督府的大牢可是很坚固的。居然能让两个人给破了,我看管事的官职也做到头了。怎么了?”
如月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她已经都想不起那两个少年的名字了,清风楼一役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突然的就接到了死讯……是哪一个呢?
“你认识那两个人?”胤禛敏锐的问道。
如月茫然的点点头,因为她忽然想起当时在场的人居然已经不剩下几人了。如月觉得很冷,这次是因为畏惧的冷意。
“你们关系很好?”胤禛的语气不善。
如月摇头,“只见过一回。”说着她的嗓就又痛又痒,咳了起来就止不住。胤禛忙去给她抚背,感到暖暖的气息从后心而至。如月惊讶的看他,感冒用心法做什么呀。
“好点么?”
如月不想说没用,就努力忍着不去咳嗽,她指了下桌,胤禛会意的拿过纸笔,如月写道:您之前说的话算数么?
胤禛挑眉看着笔力不济的字。轻飘飘的,“是说饶了戴诺的妻儿?”
如月复又写道:放过不在狱中的人。她抬头哀求的看着胤禛,胤禛也看着她,终究是敌不过那些欲坠的眼泪,而且戴诺实在是个小人物,他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不会遣人去捉拿,能不能走脱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如月惊喜极了,她哽咽了两声又含着眼泪笑着,这一刹那真若沾着露水的花朵,她扔了纸笔抱住了胤禛,用力的亲了一下。胤禛只觉如月的嘴唇有些干燥,让他心里软软的又有些刺痛,他想抱着她疼惜一番,却见如月皱着眉道:“头好晕。”
见她可怜的样,胤禛就让她躺下来,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主,人都到了。”
“我要去做事,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
如月拉着他的手,用故作的娇气,哑着声道:“别走,人家难受,四爷不能多陪陪我?”
胤禛却是没有笑,看着她脸色因为烧而发红的脸,还有明显已经犯困的眼神,心里想的却是手掌摸过柔韧的腰肢时的感觉,还有胸上的朱砂痣。如月却以为他生气了,就讪讪的收了淘气。胤禛捏了捏她的下巴,“睡吧。”
戴诺逃狱了。如月一联想到当时的情景哪里能睡的着呢,她亦不关心胤禛去密会的谁,想要做什么,大约逃不开的争权夺利,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对他有利,只除了没有重臣的拥护。可是这是康熙朝,决定权在帝王,这个固执的男人不会被人轻易的摆布,他的骨血里也没有退缩这个词儿。康熙帝在这个时候开始用胤祥,又放手让胤禛去收拾江南的乱局,是不是也意味着雍亲王真正的进入到储君的候选名单里了呢?现在戴诺在哪里又在做什么?是不是也逃到了吴县的桃源?胤禛真的会不插手么?如月努力抵抗着困意,她想弄清楚,但是最重敌不过药效睡着了。
江南的飘摇也预示了京城平静下的不安,那是源自于利益的失衡。胤禛在动,其他人也一样在动。大约在姚氏主家问斩后不久,姚梦英和其妻被刺身亡,他们的一双儿女皆亡。之后的姚梦其也遇到了同样的事,但是因为有了防范他并没有受伤,生死间让这位本就无心于竞争的半商终于彻底放弃了一切,他不顾劝阻的离开了富庶之地,南下去了盛产荔枝的地方,又过了两年他变卖了家产举家东渡去了扶桑。至此姚氏一族彻底衰败。
打击报复并不仅限于刺杀,无形中的角斗更为激烈,朝堂上有人下野有人升职,有人变动有人下狱,人员在变,局势愈发的清晰。险要位置上安插着谁的人,胤禛知道,一墙之隔的那边重新不安分起来,胤禛也知道,而且还有一股新的势力在抬头,那就是他的亲弟弟十四皇胤祯!
不得不说选择这个时机锋芒毕露是很明智的,他有很好的母系力量,有强势的性格,有勇有谋,还很年轻。胤祯从兵部着手壮大自己真的是一招妙棋,貌似和八贝勒联盟实则已经有了分化,这是胤禛期待的也是他担忧的。比雍亲王还要担忧的是幕僚戴铎,这个容貌毫不出众的中年男人跟着四川巡抚做事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虽远离朝堂,敏锐的他也知道现在的形式,何况被自己监视的这位更是很不安稳。戴铎看不到胜券在握的可能,自然为主忧愁也为自己的命运担忧。所以他豁出去的写了封密折,言辞恳切的分析了局面,请求雍亲王要动,绝不能再随波逐流,不夺得那个位置那就绝无善终!然后还写了数条如何夺嫡的法。
胤禛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文觉也在,这和尚懒懒的问:“嗯,这是忠心吧。四爷打算怎么回他?”
胤禛直接将信烧毁,皱眉道:“戴铎有才,但是没有慧心。他的话虽好但是对我没有任何用途,为帝是大苦之事,我避之犹恐不及,又怎么能做出夺嫡之举呢。他实在是枉费心机了。”
文觉看着他只嗯了声,“只希望您所说的话自己也能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