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自言这是自己在四十七年病后就开始草拟遗诏,随笔自记,十年来从未间断。(搜读窝 .souduwo.)宣读遗诏是重臣李光地。在苍老的诵读声中所有人匍匐在地,这份准备了十年的遗诏所言一半是回顾玄烨一生,一半似是在表达对现实的失望。
胤禛仔细听着,生怕漏了什么提示,当听到提及康熙四十七年的大病,他的心就是一跳,太之伤真是永远的痛苦,而说到“或有小人希图仓卒之际废立可以自专,推戴一人,以期后福。朕一息尚存,岂肯容此辈乎!”这指的必是胤禩之党。“朕之生也,并无灵异,及其长也,亦无非常。八龄践祚,迄今五十七年,从不许人言祚符端应,如史册所载,景星、庆云、麟凤、芝草之贺,及焚珠玉于殿前,天书降于承文,此皆虚文,朕所不取”这毋庸置疑是在讥讽眼下无数冒出来的祥瑞,不晓得胤禟若在会作何感想?当数千字的“遗诏”念完后,也没有任何继位的消息,这样不明确的做法是何意思呢?
起身立在一旁的胤禛沉思着,越是模棱两可越是让人浮想联翩,一直不被帝王认可但是却受百官拥戴的胤禩明显的是要我行我素下去了,这几年里朝堂之上早已经是遍布‘贤王’党羽。诚亲王?这些年一直在著书立说,在文学上的造诣和贡献很大,但是论起政治他还差的太多,处事也太文人。这些人里,最有条件的,胤禛抬眼向对面看去。十四贝正一脸正色的看着前方的地板,他的旁边站着的是仍是阿哥服色的胤祥,同样肃然的表情。只是一眼,胤禛的心里就刺痛了一下。他慢慢平稳着心情。上面康熙帝还在追忆往昔,那些年轻时的大作为,胤禛也在追忆。他追忆的是自己的亲弟。
胤祯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论是在学业还是骑射上,因为年龄相差的很多,在太辉煌的时期,在胤褆和胤礽相争的时候,胤祯还太小,小到让人轻易的忽略。而自己是故意去忽略的。德妃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个儿身上,帝王随行也总有他,因为性格疏豪直爽各种朋友都很多,除了胤祥和自己,他好像和谁的关系都不错。待大些了世人眼里的胤祯就是个有情有义的形象。到了现在胤禛不得不承认对这个亲弟弟这些年做的很好,好到让有着同样血缘的自己那么晚才开始着重防备!
随着胤祯的成熟,他开始在另一个舞台展现能力,就是军事。五十五年烽烟再起,准格尔部进驻拉萨,烧杀抢掠,把这个千年佛城毁之将尽。胤祯在朝堂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部署,得到了很多将领的认可,虽然请缨未果但胤祯的果敢谋划手段给胤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想没有表态的康熙帝一定也看在了眼里!
胤禛那一晚失眠了,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也预见到胤祯迟早有一日会不顾一切的奔赴战场,然后在那里建功立业。战绩远比政务要更夺人的注意,胤禛不想有一日站在地上去仰望被旌旗里环绕的弟弟如何的自得。所以他一晚都在想对策,最可堪用的就是年羹尧。这是个绝对好棋,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此人的军事能力,所以胤禛部署了一年,希望能把年羹尧调动到更重要的位置,策略是对的,但实行起来却颇有难度,年家虽被抬旗可到底是汉人出身,那些兄弟们哪一个不是人精儿,岂能轻易的让胤禛如愿了?而现在,在康熙帝开始公布所谓遗诏,到底会造成一个什么局面呢?胤禛猜不出来。
由于康熙帝并没有宣布继任者,所以一切重新恢复到混沌不明的情况中。而入冬后的康熙帝又开始生病,朝堂时常是空位,在宫门外等候的时候胤禛总是安静的站在一旁,他身边的胤祥也很沉默。这时候太监魏珠或是李德全就会来宣布上不上朝。这种朝会的等待总让胤禛感到烦躁和愤怒,他看到那些老态龙钟的大臣不是在寒暄,就是说笑,要么就是打盹,胤禛知道一但上了乾清宫,让他们做出决断了就一定是闭口不谈,或推出去几个年轻官员发表意见,然后再统一附和。一场朝会往往什么也论不出来,这样的“仁政”实在是胤禛无法容忍的,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胤禩会有那么多追随者的一个原因,宽厚仁善?这可不是现下的社稷所需要的,多年来掌管户部的他最是了解这个国家真实的情况。但胤禛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沉默,虽然心里的那团火都快将耐心烧没了。
又一次突然撤销了早朝,这让胤禛沉默且忧心,他担心康熙帝的身体,病的那么重了还要去亲自去照看皇太后,这年龄还有愈发频繁的生病,只怕那日不远矣,胤禛岂能不忧!沉思中的他在胤祥的示意下看到乾清宫的太监陈福正明目张胆的和胤禩在谈话,一看到灯笼莹莹的光线下阉人那满脸谄媚的笑胤禛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如今的乾清宫人十有都被买通了,康熙帝的一举一动都会及时报到八爷党那里去,别说每日召见谁了,就连梦话、废纸的信息都会被人送出去。
“四哥。”胤祥压低声音道:“最近坊间有千金买一乱的说法,您可听说了?”
胤禛嗯了声,他走的更快了些,胤祥追了两步,“我曾去那里看过,难道是效仿孟尝君?真是三教九流各种人都有。最近看不到汗阿玛,他老人家一直在宁寿宫,不会真乱吧?”
胤禛笃定道:“他们没那个胆。何况西北有战事,想乱也得平了那边。”
“汗阿玛真不知道?还是说……没法了?”
见胤禛抿了抿嘴不说话了,胤祥回头看了眼黑暗中聚成团说笑着往外慢慢走的人们,他的眼里有利光闪过。方才的话他没有说完,其实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想徐徐图之的八爷就是在耗,耗到那一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他又去看胤禛。四哥做事有的自己是知道的,有的却是看不透,难道就这么忍下去。就这样坐视他们愈发强大?
“今日无事,四哥下来去哪里?”
凌冽的风吹眯了胤禛的眼,他边举手去挡边淡淡道:“柏林寺。”
康熙五十六年腊月初四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终于是没有等到七十八岁的生日到了,弥留之际的她在恍惚中听见有人叫自己“额涅”,视线模糊的老人看到的了玄烨,不是坐在乾清宫里佝偻着身体花白了头发的那个,他还是十来岁的英俊少年。正在为不能完全掌握这个江山而烦闷,幽幽的香绕在青春的脸上,显得很忧郁。即位后孝庄太后运用女人所有的魅力和手段周旋在一群豺狼虎豹中间,皇太后太强所以少年对她多的是敬畏,十四岁的皇帝在公开场合都要尽量表现的更有帝王的力量。只有在自己这个不懂政治,简单的多的女人这里他才偶尔会像儿那样小小的撒下娇。玄烨最爱说的是自己的理想,也会说多么希望能和赫舍里氏身体能好起来,还总说起那个性古怪的表妹佟佳慧,他甚至觉得文师傅是不是喜欢姐姐了。
博尔济吉特氏总是微笑的听着,说着自己想法,有时他会同意,有时他又不语。直到后来玄烨慢慢再也不来征求意见的时候,那会儿孝庄退到了幕后。年轻的帝王开始把江山紧紧抓在自己的手里了。而她仍旧安静的和那些先帝后妃们一起居住在红墙之中,这么多年看过太多生死离别,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了。
“额涅。”
这次太后看清了,康熙帝、不,她的玄烨是多么憔悴和苍老啊,病态的样和方才梦境中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权力虽好。却是要用太多珍贵的东西来交换,花儿,还是你这样好啊。最尊贵的女人曾这样感叹,我这样好么?有多久都没有人叫过自己花儿了,她有点脸红毕竟旁边还有孩在,赫舍里偷偷看着自己,她的眼睛里有好奇也有濡沫之意,但是没有过几年这孩就不再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她带着威严的用皇后姿态优雅高贵的对待所有人,对他们这样的老人也只剩下了恭敬。
博尔济吉特氏平静的接受着改变,她对谁也没有说过,自己最厌烦的就是恭敬,无边无际的恭敬就像是牢笼,她多希望做一个最平凡的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有淘气可爱的孩而不是这些虚无的东西。
太后微笑着,她想问:“皇帝怎么来啦,你不是也病着么?”可是她发不出声音,眼睛也没有一丝神采,就像被风一吹就熄灭的蜡烛。
康熙帝流泪道:“额涅,我在这里。”
太后一直这么看着他,就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的儿一般,不舍得闭眼,不舍得松开手。康熙跪在榻前,因为脚浮肿了半个月疼痛难忍他并没有穿鞋,他像个孩般的哭了。
讷敏默默流着泪,注视着他们,这个时刻她觉得这些尊贵的人其实也很平凡,他们是人不是神,大殓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太医下过最后的诊断了,这是仅剩的日,当年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这些年一直照顾着太后,讷敏对她的感情很深,她也已经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打算,守陵。康熙帝对自己的恳请也同意了。不知道佟佳主会不会怪我?她泪眼模糊的看着门外。那里跪着一地的人。雍亲王,四皇,胤禛,这最后的路奴才不陪你了。希望一切能如您所愿,也能如我所愿。
十二月初六晚,孝惠章皇太后薨。三城内全孝,全权操办丧事的正是胤禛,他素来严苛,这场规模盛大的丧礼从人到物,从仪式到规格一切都很妥当。皇皇孙大臣们或真心或假意的都在嚎啕大哭。胤禛落泪,是因为他看到了皇父康熙实在是太过悲痛,这让他想起了裕亲王去世时的样,除了四十七年废太那次,皇帝再也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痛苦过。胤禛想他能够理解是什么让年逾七旬的父亲在孝惠皇太后薨后一个月一直住在震苍门里,那个时代的人就像枯黄的一样开始落,直到最后一片,直到新的皇朝到来。雪是白的,孝服是白的,纸钱是白的,全白之中胤禛站的笔直,希望那一天是属于自己的,现在他正为此努力着,而且绝不会放弃。(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