鹁鸽歪着圆溜溜的脑袋,一对绿豆眼毫不惧怕地同华琬对视,见华琬半晌不肯过来,鹁鸽‘咕咕’唤两声,忽然蹦起,一下跳出锦匣。
只有一堆葡萄石被踢散了,华琬松口气,两步上前将锦匣盖上,气哼哼地教训鹁鸽,“你险些儿就闯祸了,要是罗坊主在这儿,你肯定会被拔光毛的,趁了屋里只有我,快走吧。”
估计鹁鸽未见过这般蠢的人,干脆在华琬眼皮子底下蹦跶。
华琬终于看到鹁鸽脚上绑着的细纸筒,吓的往后退两步。
她在画本子上见过,画本子上说,飞鸽传书是武林人士为传递秘密消息时用的。
华琬想不起什么人会飞鸽传书与她,更担心是不是鹁鸽飞错地方。
一人一鸽僵持了一盏茶功夫,鹁鸽开始努力扭头,欲将纸筒里的字条啄出来。
华琬看的心惊肉跳,只得自己取出。
‘明日辰时,凝光院外等我,一起去琼林苑赏晚枫。’落款是一串冰糖葫芦。
没有名字,可华琬一下猜到是甄大人,明日正好十月初八,婶娘和小陶不在京城了,她本想留在凝光院制金冠的,可若是甄大人相邀……
华琬羞涩一笑,回了字条亦放进鹁鸽腿上的纸筒中,鹁鸽嫌弃地瞥华琬一眼,扑棱翅膀飞走了。
次日一早华琬特意穿一身藕荷色襦裙,绾双髻,垂两根小辫子在肩头。
襦裙是罗坊主送她的,第一次穿,束上腰带,整个人水灵水灵的。
林馨正准备回城郊庄子,看到华琬在铜镜前来回照,疑惑道:“阿琬,你可是要去舅舅家,今日表哥有从太学回来?”
华琬摇摇头:“没有回去,表哥是太学的内舍生,他想在明年下场参加春闱,时间紧迫,所以虽然舅舅、舅娘搬入京了,表哥旬假也极少回去,我今日是有其余事情。”
林馨点点头,“我家庄子上收了许多新鲜的霜梨和棠枣,过几日我要带与舅舅、舅娘尝鲜,对了,还可以送一些到太学给表哥。”
自从被华琬猜中,林馨害羞几日便放开了,一直扭扭捏捏,与李仲仁相见机会越来越少,李仲仁非将她忘的一干二净不可。
华琬促狭地笑,“馨姐姐一定要挑最甜的霜梨和枣子给我哥哥,如此我哥哥才能被甜到心里。”
“你是越来越坏了。”林馨抓住挠痒痒,直到华琬再三讨饶,她才放过。
华琬拍抚了胸口,“馨姐姐,我先出去了,过几日再一起去枣家子巷。”
……
到了凝光院外正好辰时正,一辆寻常的二轮马车已停在门口。
驾车的车夫朝华琬走来,“华娘子,我们主子在车上。”
华琬看清车夫容貌登时愣住,“侠、侠士,怎么是你?”
在小巷子里救了她和安琚,又替她教训贼偷,再后来她被恶人掳走,又从柴房中将她救出,所以哪怕近一年未见,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大恩人。
辰风好笑,“华娘子误会了,在下并非侠士,在下只是听主子命令行事,故救人的恩情不该在下受,若华娘子要谢,就谢在下的主子吧,还请华娘子上马车。”
华琬撩开帘子,看到斜倚在软凳上的赵允旻。
一身石青色直缀,枝蔓暗纹自领处盘蜿而下,腰间束了玉简腰带,一条碧青色丝绦散在身旁。赵允旻笑容清浅,可在这一方小小车厢中,显得十分艳丽。
赵允旻朝华琬伸出手,华琬心一紧,毫不犹豫地借了赵允旻的手乘上马车。
同样是坐在身旁,可气氛与之前在置物房竹亭时不同。
华琬本想询问之前侠士所言的真假,是否她的每一次遇险,皆是甄大人相救。
可话到嘴边却羞涩了。
“辰风是我的属下,嗯……大皇子回京那日,是我让他去追的贼偷,可那时我并不知晓被偷的是你,至于第二次,亦是我将你送回置物房,可你不记得了。”赵允旻听觉灵敏,他听到了之前辰风与华琬的对话,知华琬脸皮子薄可心中又有疑惑,干脆自己招了。
华琬感激的说不出一句话,恩情太大,她无以为报,说什么都苍白,只有双手一下一下地拧帕子。
赵允旻好笑道:“我的丝绦要被你扯下来了。”
“咦。”华琬这才发现她的手指不知甚时候卷到了散在软凳上的丝线,揉在锦帕中,几乎被完全扯断。
华琬赶忙站起,要向赵允旻道歉,不想脑袋撞到马车车顶,‘哎呦’一声痛的她蹲到地上。
赵允旻双手扶起华琬,“让我瞧瞧有没有肿了。”
华琬痛的双眸噙泪,可她答应罗坊主要坚强的,所以硬忍着痛朝赵允旻咧嘴一笑,“我没事。”
赵允旻仔细检查,确定没肿才放开华琬。
“我说过会照顾你,在我面前,不用强忍情绪,否则会令我觉得自己没用。”赵允旻替华琬揉了揉,待华琬的疼劲过去,才温柔说道。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赵允旻笑道:“走吧,我们去枫谷。”
华琬落马车见他们正在琼林苑的一处围墙下,不免诧异,甄大人是琼林苑职官,为何不走大门?
赵允旻煞有介事地说道:“此处距枫谷最近。”说罢看向华琬,“闭上眼。”
华琬知甄大人轻功了得,刚闭上双眼,耳边便有风吹过,人是轻的,华琬还未仔细感受踩在风上的感觉,便已落了地。
甄大人没有哄她,围墙外果然距离枫谷最近,华琬睁开眼就看到了漫山似火的红叶。
颜色纯粹到令人叹息。
小径上铺满软绵绵的落叶,华琬甚至舍不得用力踩下去。
走了不到一刻钟,二人便已置身于枫谷中,时不时有红色枫叶飘落下来,华琬一边躲一边用手去接,笑声与雀鸟啼鸣相合,极悦耳。
任由华琬跑闹了一会,见华琬累了,赵允旻才将华琬带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靠着枫树,坐下歇息。
赵允旻耐心地替华琬捡去落在发髻和肩头的碎叶枯枝,好不容易捡干净,赵允旻不禁笑起,“我终于明白小陶为何那般喜欢与你玩了。”
世间最简单的,便可最肆意。”
华琬扭头发现赵允旻的发束上也沾有碎叶,遂像赵允旻为她打理一般,抬手轻轻捡去。
仔细看了,华琬发现赵允旻的发髻上未束发冠也未扎幞头,同当初在工学堂的谢如英一样,单用根木簪固定发髻。
木簪的样式简单,簪身似流云,只隐隐雕了浅竹纹。
赵允旻抬手碰碰木簪,“是我自己雕的,你是凝光院金匠师,说说我雕的如何。”
华琬很惊讶,竖起大拇指,“很好呢,甄大人学过木雕吗。”
“没有学过,自己无事雕了解闷,就如你原先编草饰一般,对了,那只小鱼你有带着吗。”赵允旻忽然想起,随口问道。
华琬从荷囊掏出黄花梨木雕小鱼,“甄大人是在说这条鱼?”
赵允旻眉眼舒展,欣然地笑道:“带着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嫌寻常扔了。”
“是甄大人雕的?”华琬记得当初她得到这条小鱼时,还不认识甄大人,小鱼她很喜欢,独自一人时常捏在手心把玩,小鱼被她摩挲的光亮,透出几分少见的玉感。
“见过,只是你不记得。”赵允旻目光悠远,“而且我与婶娘认识的时间,要比阿琬进工学堂的时间还早。”
华琬听的糊涂,要向赵允旻详问,赵允旻却卖起关子,“故事千回百转,我一时半会说不清,待婶娘回来后,你再详细问婶娘。”
“咦?太坏了。”分明是抱怨,可华琬自己都觉得满是娇嗔。
赵允旻仰首,目光透过枝叶看到湛蓝天空,“华琬,你替我制发冠好吗,当然不用现在,待你忙完六院竞艺后,得空了再替我制。”
华琬忙不迭地点头,她正愁不知该如何报答赵允旻,漫说是制她最擅长的首饰,纵是要她拿起针线缝袍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华琬在枫谷里转了一个时辰都舍不得离开,临近午时,实是饿的慌,才随赵允旻乘马车回京城。
赵允旻带华琬顺路在食肆用了午食,因为下午有事,遂直接将华琬送回凝光院。
“往后有事我都会让鹁鸽提前送信去,若你不得空,回我一句便行。”告别时赵允旻同华琬说道。
“嗯!”在华琬看来,赵允旻就是站在五色云朵上的神祇,容貌似仙,功夫出神入化,在她遇到危险和困难时总能出现在她身边。
华琬步子轻快地回上界坊棕色小楼,刚到庭院,就看到王芷蓉在同一名婢子置气。
好在婢子只是被王芷蓉数落几句,未有打骂,华琬安心地回隔间,王芷蓉的闲事她尽量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