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缓山风犹如一方光滑绢帕,抚在人面庞上格外温柔。
接连数日未休息好的睿宗帝正浅眠着,听到声音,身子一倾也清醒了。
茫然地左右四顾,看到云卷云舒,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御书房中,再度长长地舒一口气。
人累了,真的可以常过来此处。
“父皇,用午食了。”云岚到竹亭请睿宗帝。
赵允旻亦匆匆前往竹亭迎睿宗帝。
看到两鬓斑白的睿宗帝,赵允旻脚步慢下来,躬身道:“皇上驾临,草民陋舍蓬荜生辉。”
睿宗帝鄙夷地冷笑,“难怪你哭着求着要贬为庶民,原来早选好去处,可以安居享乐。”
赵允旻面色不动,“草民无能,望皇上不嫌弃鄙舍和寒食。”
“哼。”睿宗帝扶着连喜往竹舍行去。
竹舍小院里摆两张食案。
一张是华琬、菡娘、云岚三人的,另一张睿宗帝和赵允旻的。
赵允旻不得允许,只能站在一旁,与连公公一起伺候睿宗帝用膳。
不管睿宗帝如何刁难,赵允旻面上都挂着微笑,仿若这一片溪畔山洼,云淡风清。
赵允旻厨艺出乎意料的好,睿宗帝心满意足地喝了碗清酒,酒足饭饱继续去竹亭小憩。
云岚牵着华琬东拉西扯,忽然漫不经心地问起安琚。
可惜华琬没有任何关于安琚的消息,云岚偏过头,被风撩动的发梢扫过面上失落。
睿宗帝小歇后要回宫了,云岚本想多留一会,可见父皇板着脸,只好和华琬约下一次。
送走睿宗帝,赵允旻还饿着肚子,华琬热了些糕点,陪赵允旻坐在溪旁圆石上,并将先才自云岚公主那听来的,皆告诉了赵允旻。
朝里发生的事情是一早安排好的。
齐家在朝为官的党羽折损七七八八,而张家除了京城的几间铺子,其余商号皆被关闭,张家的财路也算是彻底断了。
乍看之下,张家从商失意但朝中得意,可赵允旻等人知晓,张家和齐家已是两败俱伤。
一条尾指大小的银鱼从石缝间小心游出,一旁石子落水溅起水花发出声响,银鱼又惊慌失措地蹿回石缝。
赵允旻看着小银鱼笑道:“阿琬,咱们现在就当小银鱼,哪里有危险就避开哪里。”
华琬点点头,能置身事外,何乐而不为,想起先才云岚落寞的神情,华琬忍不住问道:“殿下,洛阳知府已经流放,彦章哥还有安琚他们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彦章已经回来了,但是安琚自请留在洛阳码头,毕竟苍松堂漕运尚未整顿完全,不可能所有人都回京。”
赵允旻眉毛微微挑起,“不过我要求安琚一月后回来探望安叔。”
华琬眼睛一亮。
赵允旻望向华琬,“阿琬,安琚是故意避开云岚,你告诉云岚他的行踪,安琚会生气。”
“可是有误会总得解开。”华琬狡黠一笑,“罢,云岚那我不说,不过我要将安琚回京的消息告诉安叔,安叔许久未见安琚,一定会很高兴的。”
“应该的。”赵允旻点头赞同。
谁不知道现在云岚公主隔三差五去仪香堂看望安掌柜。
有云岚公主的青睐,仪香堂熏香是名声大噪,京城贵家女娘无一不往仪香堂买熏香。
除了因为仪香堂熏香确实好,贵家女娘更担心不去仪香堂,会得罪云岚公主。
安掌柜起初还战战兢兢,华琬同他解释数次,才诚惶诚恐地接受云岚公主的好意。
现在在安掌柜眼里,云岚和华琬一样得人疼,两个孩子都比安琚好千倍。
赵允旻和华琬收拾了竹舍亦回京城。
马车行至官道,一旁灌木林里传来两声夜莺啼鸣。
赵允旻说道:“阿琬,姚大人在界北巷,我们一起过去。”
赵允旻与穆堂主等人商议事情从不避开华琬,而且华琬聪明,常能想到些法子。
到了界北巷宅院,赵允旻带华琬进一间暗室,穆堂主、姚沅已在室内等候。
没有繁复的问候道好,穆堂主径直说出遇见的麻烦,“殿下,齐家起了警惕,现在张家和我们都无法探到齐家消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允旻点点头,丁良史倒下,齐家折损惨重,看似齐家不堪一击、不足为惧,实则对方还留有一步最厉害的棋。
华琬疑惑地看着赵允旻,赵允旻笑了笑与华琬解释一番。
齐家祖上乃跟随开国将军英国公的一名副将。
那时高祖刚打下新宋江山,边境不稳战乱不断。
齐家先祖在大燕的几次进犯中立下战功,由英国公推举,得高祖青睐,回京被封为四品宣威将军,齐氏一族就此兴旺。
由此可知齐家是武将出身。
齐家人比之英国公等人更有远见,边境之乱渐渐平息,几十年过去新宋国战事越来越少,周围附属小国不值一提,相邻大国间趋于和稳。
新宋国愈渐繁荣兴盛,武将在朝中地位大不如前。
齐氏一族于三十年前分为两支,一支仍旧习武蒙荫,家族里出过数位将军、都护和节度使,另外一支捉笔从文。
齐家算是得上苍青睐的,从文一支初始羸弱,几代下来,接连出了几位进士甚至一位状元,朝中文官里渐渐有了齐家一席之地。
齐家文武两支同宗,一直相互提携,往来密切。
雍宁年间,齐氏女入宫,生下二皇子,齐家开始不满足现有的一切,蠢蠢欲动,想方设法铲除所有绊脚石。
如今齐家在朝的文官被打去七八,另外一支早也坐不住。
赵允旻和苍松堂担心的就是西南边陲节度使齐长利。
齐长利作为武将,官至三品,手握重兵,为人谨慎,用人极严,驻守西南已有十年余。
赵允旻知道齐长利是齐家的最大一张牌,齐家两支为了送二皇子上皇位,从十年前开始谋划,与有共同利益的权臣寇清禹短暂合谋,铲除忠臣甄氏一府。
纵是二皇子被睿宗帝嫌弃,齐家也不肯放弃皇位,齐长利说不准哪天就反了。
赵允旻虽有把握大败齐长利,却也不希望发生内战。
相邻大国虎视眈眈会趁虚而入,而且战事必然祸及百姓,生灵涂炭。
赵允旻要的不是齐长利谋反,他只要齐长利谋反的证据。
有了证据,他可在齐长利谋反前,削其兵权,取其项上人头。
现在齐家为了提防张家,不论是京中的齐府、惠王府,还是边陲齐长利的都护府,皆固若金汤,漫说张家人,就连赵允旻和派往西南边陲的苍松堂帮众,都探不到关于齐长利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