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大之事,她从未再中断这个习惯。
此时,雍正就站在拱形花门旁边,悄然看着她。
直到第二圈,她再次跑过来。
她的目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放慢脚步,看得真切了,立即停下来,很是意外:“四爷……你怎么来了?”
目中,分明有一丝惊喜。
雍正笑起来。
他肆无忌惮盯着对面的女子,她红扑扑一张粉脸,额上有细微的汗珠,一身运动服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她的生活,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人也恢复了青春活泼。
他暗暗称奇:那两年的时光,曾让金婷婷变得憔悴,苍老了十岁一般。可是,一旦换了一个环境,她立即重生了似的。
她不知他心思,但还是高兴:“四爷,我马上去换一件衣服,你稍稍坐一下……”
“不用了,我坐一会就会离开。”
她一怔,但是,点点头。
一直都是这样,自从成婚后,她一直保持了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十分温顺,从未改变,久而久之,甚至让雍正彻底忘记了她早年刁蛮任性大小姐的模样——后来,他也清楚,那刁蛮任性,其实都是装给金无望看的。
金婷婷,本性便十分温顺。
只是,他不知道,这温顺究竟是出于她的本性,还是对于金银子的恐惧。
他只是慢慢在旁边花栏的椅子上坐了:“金小姐,你也坐一会儿吧。”
她在他对面坐了。
女佣端上来早点,但见有客人,立即又下去。
不一会儿,一顿十分丰盛的早餐重新摆了上来。
雍正注意到,搭配早点的,是一杯龙井。
金婷婷低声道:“我记得四爷最爱龙井。”
他喝了一口清茶,漫不经意:“再给我来一杯咖啡吧。”
她有点吃惊。
他笑起来:“最近,我已经爱上喝咖啡了。”
她也笑起来:“那就来两杯吧。其实,我一直爱咖啡胜过龙井。”
早餐很安静。
精美的餐具,雪白的桌布,上等的咖啡杯咖啡壶……一系列极其昂贵的迎过来的茶具。
在雍正的皇帝生涯之中,用膳时,是讲究不言不动的。所谓食不言寝不语。
金婷婷从小的教育里,也是饭桌上是不能讲话的,以免口沫横飞,令人憎恶。
若是换了一个人,这样一言不发的早餐场景会十分尴尬,可是,对于这二人,一切,都刚刚好。
尤其是雍正,他仔细欣赏手中的咖啡杯,对于这出自名设计师之手的杯子很是赞赏,隐约地,忽然觉得回到了过去——在自己的寝宫里用早膳,熟悉,亲切。
只是,那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女人安静地坐在自己对面——她们也不敢。
直到一壶咖啡彻底喝完,女佣来收走了餐具。
雍正忽然道:“金小姐,你可否陪我走一走?”
她一怔,还是低低的:“当然!”
事实上,这也是雍正第一次来这里。
在这之前,他只是委托一个下属飞来瑞士,精挑细选,高价买下了这栋别墅——走了一段,他忽然点头:“这房子不错。”
金婷婷不解其意,只是静静听着。
他慢慢地:“金小姐,我在国内的所有私人资产以及在金氏集团的所有股份,我都委托律师行做了详细的评估分析,并且做出了一个十分详尽的资产报告,也成立了一个委托基金负责监管运营。当然,为了省事,他们会在每一年的盈利出来之后,直接将盈利换成黄金或者美元,存在你在瑞士的户头上面……”
那是不能变卖的产业,统统不能赚快钱——就算是利润,也只能受监管后变成黄金美元。
可金婷婷是何许人也?
她吃惊地看着雍正,但觉雍正在交代遗言似的。
也只有一个人,明知自己时日无多,才会将自己的财产交代得这么清楚,而且安排得这么妥善。
可是,雍正明明看起来身体健康,精神良好,没有任何异常。
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却不敢问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雍正也看着她,一直笑眯眯的。
以前,他从不这样。
“我一直担心你到了这里会觉得无聊,没想到,你这么快便适应了。我听说你在这里可一天都没有闲着,你在作画,而且,将自己的画作放到了一些画廊寄卖,这非常好,有一份事业,总比一直闲着无所事事好……”
她嗫嚅:“我以前业余学过十几年油画,但画得不好,而且荒废了好多年,最近实在是没事了,才又重提画笔,让四爷见笑了。”
雍正笑道:“你画得很好,我曾经去你寄售的画廊欣赏过,你送去的作品虽然只有三幅,但都算是精品了,而且,水平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可是,一副都不曾售出。”
他和颜悦色:“作画比不得别样,总是磨练许久才会略有收获。而且,书画一道的所谓名家,也是讲究炒作,比如我之前的作品,在出名之前,一幅画200元都没有人买。后来炒作成功后,一幅画两千万都有人出手。难道是我的水平忽然间突飞猛进了?并不!是因为我的名气突飞猛进了。人们收藏书画艺术作品,主要看的并不是艺术成就,而是名气!”
毕加索随手涂鸦,都远远高于无名小卒的精耕细作。
这世界上,很多无名的天才,他们的作品不是不好,而是他们不为人所知。
相反,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也很可能成为收藏家们互相追捧的对象。
“金小姐不妨把作画当做一种乐趣,而不必考虑能否售出。正因为无欲无求,反而能静心揣摩艺术的精髓,往往有出人意料的灵感和发现。依金小姐的天赋,做好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她叹道:“我的确很少考虑钱的问题,所以,作画的时候,也并不是奔着能卖出去或者能高价卖出去。也正是因为四爷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生活保障,我才能心无旁骛。四爷,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低,而且,目光也有点飘忽,仿佛不敢直视雍正的目光。
因为,那目光是陌生的——有一种令人心跳的灼热。
也不知曾几何时起,她忽然在他面前脸红,偶尔还会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