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马当先,转身就走。
受德真的跟了上去。
殷都,当时叫做朝歌。
夜色下的朝歌,笼罩在一层轻纱下面。
四周很安静,因为,四周都很破败。
放眼看去,周围的民房全是茅草房,泥土建筑,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有炊烟,很显然,偶尔晚归的人也加快脚步仓促往家里赶。
路上的行人,面有菜色。他们身上,也都是十分粗陋的麻衣布衫。
很显然,这是一个物质十分贫瘠的年代。
走了好几里路也没追上姜子牙,吴所谓自言自语道:“那老鬼怎么跑得那么快?”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我手持打神鞭……我掌管天下鬼,我不胜人生一场醉……喝,喝呀,快喝呀……”
却不是姜子牙是谁?
只见这老头歪歪斜斜而来,身上的箩筐面粉全不见了,只有手上一只酒壶,一边喝,一边唱:“喝呀,喝呀,一壶酒下肚,快活似神仙……霍霍霍霍……”
很显然,这厮拿到了一点金叶子,马上去换酒喝了。
他一看到吴所谓,眼睛立即亮了,醉醺醺地就跑上来:“这位客官,你居然还在这里……哈……你再给我一片金叶子吧……”
吴所谓笑嘻嘻的:“小姜啊,你家里不是还有老妻吗?你拿了金子不买点东西回去?自己一个人喝完了?”
老头不屑一顾:“给那老婆子买东西?”
“她不是你妻子吗?你不养活她?”
老头大笑:“养活她?我都养不活自己,我咋养活她?”
“那你老婆不得一直饿肚子?”
“饿死她算了。又老又丑,看着都倒胃口。而且,那老婆子还不知好歹,天天威胁我,说我要是再挣不到钱,就要把我赶出去……我也是倒霉了才娶了这么一个老婆子,我巴不得她赶紧滚蛋……”
老头说着说着,就在路上坐了下来。
他仰着脖子咕嘟几口,酒壶彻底空了,摇了摇,滴酒也没有了。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他仰脖子倒在草地上,醉醺醺地:“喝醉了酒,我就总觉得自己是神仙。啊……好舒服,好久没有喝这么好的酒了……回什么家啊……我哪有家啊……唉,想我姜子牙,也是满腹经纶,可为什么就一直没有赏识我的伯乐出现呢?难道我就这么窝囊一辈子吗?就连一个又丑又老的婆子也看不上我……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说着说着,呜呜地就哭起来。
ωωω✿Tтká n✿C〇 他本来已经头发花白了,这样又哭又笑,就更是猥琐,一边哭还一边扯自己的胡子:“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时来运转?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有权有势?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我好恨……我好恨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捶打地上的土地。
哭着哭着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吴所谓上前一步。
只见这老鬼已经一摊烂泥似的了。
这时候,别说是手有伏虎之力的帝辛了,就是他自己也能彻底干掉这老头。
老头,已经发出鼾声。
吴所谓蹲下去。
月色下,老头一脸菜色,一身粗布袍子上满是补丁。哪里是一个什么叱咤风云的阴谋家?简直就是一个最最底层的庄稼汉。不但落魄,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家都不敢回。
草地上,到处都是小石头,吴所谓随手捡起一块板砖大小的石头,对着老头的头比划了一下。
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夜,这样一砖头下去,老头也就完蛋了。
忽然,老头翻了一下身,咕嘟一声就呕吐出来。
吴所谓吓一跳,急忙跳开,空气中,全是恶臭的气味。
老头呕吐一阵,倒下去,又呼呼睡着了。
恶臭,传得很远很远,令旁观者也作呕。
吴所谓拿着搬砖再次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杀还是不杀呢?”
忽然转身,将砖头递给受德,叹道:“这他娘的,叫我杀个糟老头,真是下不了手啊,要不,受德你来?”
受德接过砖头,掂量了一下,远远抛了出去。
吴所谓苦笑一声,他也苦笑一声。
夜色下的鹿台,一片死寂。
没有灯,没有光,就连月色都苍白而寂寞。
受德站在最高处的栏杆边上,极目远眺。
吴所谓看不清他的面色,也不知道他心中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随意走走看看,想要把这千古传说中描绘得豪奢至极的琼楼玉宇找点证据出来。
遗憾的是,找来找去,这三层土木建筑都平平无奇。你非要说什么珍稀艺术的话,就是那洁白芦苇编织的链子,在月色下,反射淡淡柔光,十分精美。
此外,屋子里很难找到什么珍贵的玩意。
不过,多看几眼,吴所谓便发现端倪了,那些古老而素朴的花瓶、花盘在月色下发出冷冷的绿光。
书桌上,有一片很大的龟甲,吴所谓拿起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刻写文字的龟甲,几千年后,人们称这种玩意为甲骨文。
甲骨文上的字,他不认识。
忽然想起黄帝时代巨大的投影,超越光速的飞行器,甚至自动调节太阳能装置的照射器……现在置身这里,简直是一种极大的的倒退。
还有一张巨大的椅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吴所谓试着坐下去,但觉屁股下一阵冰凉。
他立即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去,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这么冰凉?”
受德依旧没有做声。
自从重返鹿台之后,他就一直站在外面的露台上,静静地眺望远处的夜色。
吴所谓觉得很奇怪,好几次欲言又止。
再次坐下时,觉得椅子已经不再冰凉得那么瘆人了,可是,他还是坐不住,跳起来,也跑到露台上。
露台上,空空如也。
受德的视线里也空空如也。
整个鹿台,没有一线灯光。甚至整个朝歌都没有一丝光亮。
没有宫灯,没有声音,甚至往来的宫女,侍卫,以及巡逻的卫兵统统都没有。
整个朝歌,竟然是一座空城。
仿佛早前所看到的甲胄鲜明的御林军以及熙熙攘攘的百姓甚至那个卖面粉的老头姜子牙都是假的。
吴所谓震惊了。
半晌,才长嘘一口气:莫非我们是以鬼魂的状态回到了朝歌?
受德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一轮很细很弯的月亮,就像是一只促狭的眼睛,冲着二人眨了眨,然后,又悄然暧昧在了一片淡淡的黑色云彩里。
他却拿着那片龟甲。
龟甲上,密密地几行字。
他很好奇:“受德,这上面写的什么?”
受德随意看了一眼龟甲,眼神,非常奇怪。
吴所谓忽然很后悔自己刚才的问题,任何人回到旧地,然后,发现自己记录的一些东西都会十分伤感吧?
他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得受德淡淡的声音:“那是占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