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秀和夜茜的相斗十分富于戏剧性。
原本要论力气的话,夜茜是无法敌得过松秀的。因为松秀自小就生活在大山中间,日日上山劳动,虽然不像大部分瑶族妇女一般身强体壮,可也称得上健壮灵活。前几天夜茜就在她手下吃过亏,搞得一只手背鲜血淋漓,到现在伤口还没好。跟何况夜茜又不喜欢当地人的直筒衣裤,到现在还穿着那一身和服,行动起来不怎么方便。
夜茜心中明白这些,所以她扑向松秀并不是要和她拼力气,而是想靠近她,使用虚妄之瞳给她一点苦头吃吃。当然,现在她势单力孤,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不过实在咽不下心里的那口苦气,想表明自己不是任人乱捏的软柿子的态度给松秀看看而已。
可是松秀不知道夜茜心里的想法,她下起手来可是一点也不留情。见到夜茜扑过来,连忙抓起腰间装着金蚕蛊的那个机关铁筒子对着她的肩膀就是狠狠两下,顿时把夜茜打倒在乱草丛里。
夜茜吃不住痛,一边哭一边对着松秀把眼睛放出金光来。
松秀见夜茜倒在草里哭了,心中有可怜她的意思。但是一见她眼中放出金光来,顿时大惊。她牢记着姜融工交代给她的话,马上偏过脸不看夜茜的眼睛,脚下却不敢停,也冲着夜茜扑了上去。她用力压住夜茜,按住她的头不让她朝自己看,一边威胁她道:“赶快闭上眼睛,要不然我放蛊咬死你。”
夜茜来瑶山三年,经历过红日特种部队在瑶族蛊师手下吃过大亏的情形,一听松秀喊要放蛊,心中害怕,连忙闭了眼睛,口中大喊:“别放,别放,我听你的,闭眼就是。”
松秀见她不敢动了,眼睛也已闭上。本想放开她,但是仔细一想,终究对她不放心。于是对她说道:“这样还不行,我得把你捆起来,然后把你眼睛蒙上。”
夜茜见她不肯放过自己,心想如果被她捆起来了,不知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心中大恐,忍不住连声喊“不不不不”,一边奋力挣扎。
松秀本想喊哈夫砍几根藤条来帮忙捆住夜茜,可是突然间见她挣扎得厉害,自己已经快要压不住她了,无奈之下,只得放出几只金蚕子蛊来,吐出隐形丝线,把她双手连同身体捆在一起。
夜茜感觉双手被捆,她睁眼一看,却没看到绳子在哪里,急得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别,别杀我,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见到夜茜服软,松秀心中得意,她爬起身来,慢悠悠地说道:“别害怕,我不杀你,但你也别想再害我。告诉你,千万别乱挣扎哦,否则断了手断了脚可别怪我啊。”
接着她走到一棵油桐树旁边,从树上摘了几片宽大的新生绿叶罩在夜茜的脸上,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这样就安全多了,呵呵。”
然后放心地收回金蚕子蛊,走到先前藏身的地方,继续观察小村里的战斗。
油桐树叶柔软而微微透明,夜茜觉得脸上痒痒的很不舒服,她见松秀走远了,那个哈夫也好像规规矩矩地在关注下面的村庄,心想自己不能就这样由这些人摆布,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她轻轻把头偏来偏去,弄了大约三四分钟,终于让油桐叶从脸上落了下去。然后她盯着和服上凹下去的地方,仔细估摸好那看不见的丝线缠住的位置,眼里放出金光,渐渐感觉那里有东西熔解了,有点点滴滴的液体沾在和服上面,发出焦糊的气味。但此时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继续用金光腐蚀着那些丝线,慢慢地双手已能移动。
她小心地扯掉身上缠绕的丝线,偷偷地站起身,猫着腰朝着山的另一边跑了。
因为离得远,夜茜的动作没有被松秀发现。但是哈夫常年在山林里活动,对周围的细微动静有敏锐的感觉,他听见了夜茜逃走的声响,连忙对松秀喊道:“逃走了,她逃走了。”
松秀一惊,她看见哈夫正撒腿去追那个红日巫婆,知道他对付不了她,就阻止他道:“我去追,你下去告诉他们,快!”
哈夫本来就很听这些人的话,见松秀如此安排,也就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松秀消失在夜茜逃走的方向。
等姜融工他们得知消息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已经离开大半个小时了。无奈,只得寻着她们的踪迹慢慢寻找,心中不住祈祷她们不要跑得太远。
哪知这一找就是一天一晚,两个女孩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再也不见半点踪影。
姜融工身体十分差,到了晚上畏寒怕冷,浑身颤抖。三人见再也没办法找寻,只得找了个光滑的山石,在上面生了一堆火,一方面停留下来休息,一方面希望松秀她们能看见火光,向他们靠拢。
可是在这湘西的十万大山里面,到处都是深谷巨沟和莽苍丛林,点点火光都被巨大树木覆盖遮掩,松秀她们离开姜融工三人已远,又如何能够看到。
不说这边姜融工他们无奈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又继续寻找。单说松秀和夜茜二人,她们一个追一个跑。任那松秀喊破了喉咙,夜茜就是赌着气不肯停下。这样过了两条山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瑶族大山,密林下遍布荆棘灌木,那夜茜奔跑了半天,一身和服被刺刮得稀烂,等松秀在黑暗里找到她时,她正困在一堆荆棘刺棵里动弹不得。
见此情形,松秀对她又气又觉得可怜。她帮夜茜从那件宽大臃肿的衣服里脱出来,听任她赤条条地蹲在地上哭,自顾自地四处找了许多干叶枯枝燃起一堆大火,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干糍粑,插在树枝上烤得绵软焦香,然后给她递过去一个。
此时的夜茜,一身脏兮兮的,那件和服上面镶满了硬刺,千创百孔,已经不能再穿,因此松秀脱下自己的蚕丝外衣给她,算是勉强遮挡一下她的白嫩肌肤。
夜茜饿极了,她狼吞虎咽地吃掉松秀给的糍粑,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香甜的食物。她情不自禁地抱住松秀大哭,絮絮叨叨地把她这几年来到这里的悲苦经历不住地向松秀诉说,直到精疲力尽才靠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好在这一晚天气不错,没刮风也没下雨,松秀久居大山,对这样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一个晚上她几次起来添加柴火,尽量不让夜茜冻着。
第二天一早,夜茜醒了,她十分抱歉地对松秀一笑,害羞地问她年龄,发现她竟然还比自己小一岁,于是不好意思地以姐姐自居。二女找了个小水坑,互相帮忙洗干净了脸面,又在昨夜火堆的余烬上烤了几个糍粑,吃完一餐香甜粘滑的早饭,一前一后,朝着昨天的来路返回前行。
经过这一个晚上的相处,两个女孩彼此间的戒心尽去,从此以后竟然成了一对知心好友。
这两个女孩都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夜茜下半身失去皮肤的地方虽然用一层白布包着,可是因为没穿长裤,还是露了一些肌肤出来。她们尽量选择在大树遮掩的地方前进,以免被山中居民看见,导致尴尬或者出现意外情况。
走了半天的样子,没有看见姜融工他们。松秀爬到一颗大树上观察地形,发现她们已迷失了方向,她想了一下,估计此地距离她们昨天离开的小村已经很远,为今之计,只能放弃回去的计划,改向蚂蚁山方向前进,希望能在路上碰到姜融工他们。她征求了一下夜茜的意见,她也同意那样做。于是二人改变方向朝远处前进。
在经过一个小山沟的时候,她们发现一座如土地庙一般小小的木屋,不过一人大小。松秀谨慎地朝它走去,却被夜茜拉住了。她告诉松秀,这个木屋太小,根本住不进人,倒是很像她们红日国的社屋。
“在我们那里,这不是住人的,只用来堆放祭祀社神的祭品,”她对松秀说:“我们最好不要过去。”
松秀点了点头,告诉夜茜她知道这屋子是什么,懂得如何处理。
“这是祭祀高山大王的祭屋,确实不能乱动里面的东西,”松秀说道:“但是现在你没有衣服穿很不方便,而这里面就有,我知道这里的规矩,我去拿,你放心好了。”
她让夜茜呆在原地别动,自己走到木屋前,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口中不住祈祷着什么,然后站起身,拉开屋子正中的小小木门,从里面摸索出一个厚厚的黄色包裹。
夜茜见松秀把包裹放在地上,细心把结打开,露出一层层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华丽衣服,不由惊奇地问松秀这是什么。
“八重婚服,”松秀对夜茜说道:“这里的女孩子用来祭祀山神用的。”
她告诉夜茜,这里的瑶族人属于高山瑶,他们信仰一种山神,叫做高山大王。详细情况如何,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了。反正这里有一些女孩子,出于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往往把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心愿寄托给高山大王。他们为了心愿能得以实现,花费好几年时间辛苦描绣缝制,做出一套精美的衣服用来奉献给山神。这套衣服共有八件,本来应该是结婚时穿的,称为八重婚服。
这套婚服,除了有衣有裤外,还有厚厚遮住头部的头饰,五彩斑斓的,十分华美。
松秀把这套婚服打开,仔细查看了周围,发现没有人,就把衣裤给夜茜换上了,至于那几件头饰,穿戴起来太繁琐,她准备收起来,重新放回木屋。
但是夜茜穿上衣裤以后,发现自己对它们喜欢得不得了,一定坚持要松秀给自己全部换上,想试一下穿戴齐全后自己的美丽风姿。她的这种愿望十分强烈,在开口请求时用了很可怜的语气。
最后,松秀拗不过她,只得给她仔细穿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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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婚服,瑶族女孩出嫁时所用,但全国各地不同的瑶族对这种婚服的形制有各自的特色,并不完全相同,衣服件数也有差别。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将到新郎家前一定要全部穿戴好。尤其是头部,一定要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可以看见前方的道路。所以新娘只能由陪同的人牵引前进。具体实情,现在网络上有视频或照片流传,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