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自从那个惊鸿一瞥映入眼帘的女子消失之后,他的心早就随之而去了,现在存活的不过是一句行尸走肉而已。灵族不是一直奢求神权和皇权交融吗?
作为她的家族,他满足他们。但,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用一个莫名的女子替代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子,这就不可原谅了。
他会用实际行动让他们明白,他——冷日濯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既然冒犯了他,就要做好被狠狠报复的准备。
这一点,不得不说,冷慕已经是尽得其真传了。
虽然他们父女在私底下实在是相看两相厌,但不可否认,就小心眼爱记仇并且秉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条上,两人真没有多大差别。
而就是抱着这样信条的冷慕,站在冰冷的、一片狼藉的悬崖边,冷眼往下看。那里云雾缭绕,甚至还看不清十米开外的场景。
白竹山人被冷慕此时的表情吓得肝颤:“慕儿啊,为师这就下去帮你看看那傻小子是什么情况,你可一定不要想不开啊。”
冷慕铁青着脸:“师傅为什么要吓死手?”
“你个死小孩啊!”白竹山人习惯性地想要给冷慕一个爆栗,却看到自己宝贝徒儿脸色不对,硬是把这种冲动忍了下来,看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师傅啊,简直就是模范!
他甩着手走了两步:“那个时候要是为师不杀了他们,你觉得等到他们调转箭头,朝向我们的时候,事情会更加好玩吗?”
那个时候,即使是偶然冲进来的人也该知道,绝对不能留着这些手握利器的死士,更别提给他们充分的时间让他们攻击自己。
哎——男人啊,特别是好看的男人,果然是扰乱心智的存在吗?白竹山人看着冷慕的样子,摇摇头,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现在倒好,智商直接下跌至负数了。这简直是要他操碎了心哟!
冷慕却不管白竹山人的诸多纠结,她只是看着云雾迷蒙的悬崖下,那里甚至没有一棵树来缓冲掉下去的冲击力,轻轻地说:“苏溯越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聪明。”
白竹山人点点头:“是啊。”
冷慕浅浅微笑,干净而宁静,那是从未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
白竹山人这才警觉起来,他快速走到她身边,双手虚张着,护住冷慕的四周:“听着!我才不会让你有机会跳崖殉情什么的。那不适合你,冷慕,那么多事情你都经历过了……”
冷慕扑哧一笑:“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啊?”
“我没有想过要殉情啊。”她往悬崖边上走了一步,粉碎的岩石开始大块小块地往下掉,扑簌簌地,看起来特别惊险,她却恍若未觉,“我的轻功和苏溯越其实差不多。如果我跳下去也没问题,那么苏溯越也能够安全。”
白竹山人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她:苏溯越当时已经受伤了。而且轻功耗气耗体能,就那小子被人追杀的样子,估计体力差不多就要到达极限了,怎么和你比啊?
可是他没说。冷慕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需要情绪转移的主,万一他说破了真相,这货不分青红皂白地记恨上了他……哦不,这种给自己增加仇恨值的事情,谁爱做谁做!
虽然以他的性子,仇恨值已经够高的了……
冷慕看了他一眼,伸手就拉过自家师傅,笑容甜美:“师傅啊,待会儿你护着我,万一道半路我体力不支,你一定要记得把我带上来啊。”
别到时候两个人都困在山下,那就惨了。她冷慕这么聪明的娃,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白竹山人被她这种笑容看的一激灵,自动自觉地奉上肉体,任摧残:“慕儿啊,你悠着点啊。为师毕竟年龄在那里,尊老爱幼还是要的!啊——”
话音未落,冷慕一把拉着他就往下跳,全然不顾这个一头白发、隐约有向她学习的倾向的师傅的惨叫。
一路提着一口气,隐隐看见悬崖边上有滑腻的青苔,根本就没有丝毫落脚的地方,冷慕刚想找个借力的地方,却一脚踩上了一条伪装这捕猎的毒蛇,一惊之下,很快就岔气了。
白竹山人右手一弹,一道锋利的气流将毒蛇斩成两半,左手一转,抱着冷慕的腰,足下发力,就往上窜,速度之快,远不是冷慕所及。
重新站在悬崖上,冷慕合上双眼靠着自己师傅,面无表情。
白竹山人也顾不上炫耀自己的功绩,僵着身子任由冷慕靠着,同时絮絮叨叨:“慕儿啊,早些时候他喜欢你,你又不接受。那个小子被找回来了,风头还不下于你,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接受他。要不是风烟楼参一脚,本山人早就替你解决掉这个打麻烦了。哎算啦,现在你也听不进去,还是我下去看一看吧,就算真的看到了什么……命运天注定。逆天而行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冷慕的双眼刷地一下睁开,目光锋利如刀:“师傅就没有想过逆天改命?”
白竹山人被她看的心虚:“这个……自然是有的。所以你看。”他急急地解释,“师傅这不是已经遭到报应了吗?”
冷慕重新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二师父的事情,明明就是你咎由自取嘛,还迁怒人家百里前辈,师傅你真是小气有阴险!”
“……”被自己徒儿这么说的师傅,你真心伤不起!
“好吧,师傅,我也不为难你。”冷慕起身后退一步,笑眯眯地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男人,年轻的容颜和雪白的长发,极度清冷的同时又极度妖娆。
她说:“师傅。我才是你的徒弟,我才是你最亲的人之一,我希望……算我求你,就算找不到苏溯越,也不要伤害他……”
白竹山人皱眉:“你这丫头怎么说哈颠三倒四的!果然那个男人乱了你的心智吗!”
不去理会冷慕最后的表情,白竹山人急匆匆地跳下山崖,烈烈纷飞的白色长袍在半空中呼啸着,像是他纷乱的心情。
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血淋淋地展现出他的罪恶?为什么……难道苏溯越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师傅。”冷慕趴在悬崖上,微微低下头,看不清面容,只是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疼痛,“师傅……我错了。”
那一声声带着哽咽的“师傅”传进耳中,白竹山人单手成爪,隔空出拳,轰然一声之后,悬崖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个炸裂的缺口,间或还有碎石掉落。
冷慕被这巨响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刚才刺激过头了,当即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撅着屁股大头朝下,喊:“师傅,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小慕儿真心不是故意的……”
她的喊叫很快消失在山谷间的猎猎寒风中,悬崖之下没有一点反应。也不知道是白竹山人到了已经听不见她的喊话的深度,还是选择性耳聋,存心要这个竟敢对师傅耍心眼的臭丫头担惊受怕一会儿。
“我说,你就不怕身后出现什么人,一脚就把你踹下去了啊?”身后忽然响起轻笑,戏谑的声音只一瞬间就出现在冷慕的耳边。
冷慕被吓了个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被那些尖锐的碎石刺激地龇牙咧嘴:“你……你这个混蛋,怎么在这里啊?”
那人笑眯眯地想要搭上冷慕的肩:“喂,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你怎么就这样对我啊?”
冷慕有气无力地叹气:“师傅可能很快就会上来哦。你确定现在出现在这里,合适吗?”
嬉皮笑脸的面容僵了一下,他很快掩饰过去,眼睛一瞪,义正词严:“什么话!你是我徒弟,现在你出事了,我这个做师傅的,难道还能置身事外不成?你也瞧不起师傅了。”
“我怎么记得,你用来就不承认我是你徒弟啊。”冷慕的眼神很是鄙视,“唯一的一次答应还是在美人师父威逼利诱之下。”
哦师傅——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您对我是这么的好!冷慕在心中默默悔悟,用那种早就该丢到山旮旯里面去的错误来刺激您,徒儿真心不孝!
他像是没有看见冷慕这种反应——反正这孩子时常抽风,抽着抽着也应该抽习惯了,这很正常。
“要我下去看看吗?很可能那老妖怪会忽略掉什么也不一定。”他认真地看着冷慕,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好吧,冷慕承认,作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偷和奇门遁甲的集大成者,这货确实有得意的资本。但她就是看不爽他!轻易就被拐走的小受不是好小受!
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忽然出现的男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出事的?”除非这个家伙这段日子都跟着他们,不然没可能在苏溯越刚出事的时候,他就能赶过来。
就算他护犊心切,也不可能。更何况,在楚蓝的心里,天下的人只有两类:可以利用和不可以利用。哦,可能萧溟和白竹山人不在此列。
但那时因为萧溟是他的情债,白竹山人嘛……即使冷慕动用了皇家势力,也只能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似乎白竹山人和他有着那么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往,而且很明显,楚蓝负了他。
竟敢负了她的美人师傅!冷慕得知此消息的时候,相当义愤填膺,甚至已经动手拟好了一份惩罚楚蓝的计划。但奈何这家伙逃命和躲藏的技术一流,她的势力又不够,所以花了八九年的时间,她甚至没能找到楚蓝的影子。
现在人就出现在她的面前,甭管他有什么别的目的,她也要先把这个仇报了再说。万一师傅看见真人下不了手怎么办?
冷慕伸手捡起身边的蓝色长鞭,灌注内力,在他周围画出一个封闭的圆形,她绕到他面前,迫使他背对着悬崖而立,面色平静:“呐,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要是答不好……”
她轻轻一抬手腕,蓝色的残影划过他的耳边,几根乌黑的发丝晃晃悠悠地掉落在他的肩上。
楚蓝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伸手拂去:“问?冷慕小徒儿,我好像并不欠你什么吧?你这样对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
冷慕笑眯眯道:“二师父还知道什么叫有恃无恐啊?这几年,是不是就是仗着师傅的喜欢,你才敢这样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冷慕猛地一挥手,长鞭裹挟着寒风朝向楚蓝而去,蓝色的残影甚至组成了一道隐隐的墙,危险而美丽。
来势汹汹,避无可避。
楚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双手交握在胸中,快速结印,嘴唇翕动,清晰的咒语从他嘴唇中流溢而出,在他身周围绕片刻,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组成了一个薄薄的屏障,挡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