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因为已经完成了遏制楼焕郡对皇家形象不利的流言,也在这几天和谭墨的相处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现在已经在回皇城的路上了。
冷慕趴在床上看着众人,尤其把视线落在谭墨身上,道:“你知道多少关于苏溯越的事情。”
林雨明觉得有些难受。
冷慕一向都是称呼苏溯越为“小越子”或者木头,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称呼变得这么陌生?
如有所觉,冷慕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转向谭墨。
最开始的时候,她一个劲地想要将苏溯越推离自己身边,还想着这是为他好。
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在宫中的时候是这样,出宫之后也是这样。她带着苏溯越,不过是因为,这个容貌无双的男子是心甘情愿为她驱策。
更因为,冷日濯莫名地看中他。既然如此,那就让冷日濯看看,最被他看中的人,在他这个迫不及待想要舍弃的棋子身边,会是怎样的状态吧。
带着报复性的想法,也贪图那份令人安心的忠诚,她带着他,一路前行。
冷慕承认,她从没有主动关心过他,对于那份真诚沉重的爱意,即使回应,也是带了些敷衍的味道。
现在,她陷进去了,感受到了被爱的美好,想要好好经营一段感情的时候,感情的另一个主人却要消失了。
冷慕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她看着静默不语的谭墨,渐渐皱起了眉头。
谭墨轻叹一声,道:“苏溯越随身携带的东西,你检查过没有?”
冷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半晌,她摇头。
虽然苏溯越总是带着她的东西,但因为那属于身外之物,并不被冷慕看重,因此,冷慕也就没有仔细观察过,被苏溯越带在身边的究竟有哪些东西。
此时窗外正是锣鼓喧天,跟房间之内的静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有什么越来紧绷,似乎只要谁稍不注意,就能让这份表面的平静分崩离析。
姚天忍不住开口,道:“苏溯越身上有什么?”
谭墨的眼神变了变,看向冷慕带着不自觉的嘲讽,道:“毒药。”
冷慕皱起眉头,重复道:“毒药?用来自杀?”
谭墨道:“你说呢?他跟在你身边这几年是不是这样我不清楚,但是,在影卫营的那几年,他每晚假寐可都紧紧攥着那瓶毒药啊。”
郑崖眉头微皱,难怪他第一次在苏溯越身上闻到一种怪异的味道,原来是毒药吗……可是,他看着冷慕,事情不对劲。
他问:“影卫营之中发生了什么?”
像苏溯越性情那么坚定的男人,带着毒药不可能是为了看情况不对就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个男人,就算要死,也是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谭墨闭上眼睛,很是疲倦的样子:“能说的我都说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能不能领悟了。”
林绿言道:“你说要看我们能不能领悟?也就是说,答案就在我们经历过的事情里。”
谭墨闭眼微笑,好像林绿言说的话带给他无上的享受,他喟叹一声,道:“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话了……”
姚天错上前一步,刚好挡在谭墨和林绿言之间,面上满是防备和嫌恶:“我说你都多少岁了?能做苏溯越的师傅,那应该也不能年轻了吧。要知道,老牛吃嫩草是违背自然规律,硬要逆行倒施是会被雷劈的!”
冷慕张了张嘴巴,斟酌了下言辞,道:“那个……好像是我的风格。”
这样长篇大论的说教,明明就是她的风格!为什么剽窃者比她这个原创还要理直气壮!这不科学!
郑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就事论事。”
冷慕默默地深吸一口气,趴回被子里,道:“我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都说出来也很杂乱,不如大家就把自己认为可能的线索,或者经历过却还留有怀疑的地方,写出来,然后我们再来讨论?”
林绿言点头,率先出门:“那就这么定了。”
看着她和姚天的背影先后消失在门口,冷慕轻叹一声,转向众人,笑道:“你们都出去吧,今天是春节耶,楼焕郡的春节多么吸引人啊,不出去看看都不好意思说你们来过楼焕郡了。崖大哥,雨明,你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温馨甜蜜地呆在一起,不出去感受一下热烈的、美好的新春佳节怎么可以?快出去吧,我又没事儿了,不用呆在这里守着我啦。”
谭墨沉默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其下汹涌的人群,道:“我去衙门地牢看看。”
郑崖脸色一变,道:“青渊的事情不劳您费心。”
谭墨道:“他的大哥不顶事儿,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能让他这么孤孤单单地在地牢里过春节。”
一句话说的郑崖脸都黑了:你什么人啊,还“自然不能让他这么孤孤单单地在地牢里过春节”?自然你妹!
郑崖看着林雨明,抿了抿双唇,眼角的余光看见谭墨单脚踩上窗台就要纵身而去,赶紧抓着林雨明的手,急急忙忙道:“雨明我……”
林雨明反手握住他,柔声道:“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反正,我还没有见过他呢。”
冷慕出声叫住了谭墨,道:“这几天影一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吧?不如留下来,我们单独讲讲?”
谭墨靠着窗台看着冷慕,道:“你觉得有必要?”
冷慕靠在床上做起来,转向郑崖和林雨明,道:“你们呐,一边说着不舍得青渊大师兄在地牢里清冷地度过春节,一边又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到时候,小心两头都不讨好哦。”
郑崖轻叹一声,道:“你自己小心。”
关于苏溯越随身携带着毒药这件事,他有些耿耿于怀。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苏溯越都没有理由做到这一步。除非,他遇见的敌人太过强大,强大到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余下的路只有两条:自杀或者投降。
可是,依照谭墨的说法,那时他还在影卫营中,影卫营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人?让苏溯越忌惮到这种地步?
郑崖和林雨明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有些心不在焉,被人撞了好几下都没反应,还是林雨明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拉了他一把,道:“你担心谁?”
你担心谁?而不是你担心什么。即使刚才谭墨那样说,她也没觉得苏溯越带着那一瓶毒药是为了自己。
她是巫医,知道苏溯越的灵魂有多么坚强。能够让那样一个男人付出这种心血去对待的,除了被他放在心底的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在影卫营,应该还没有见过冷慕,那么,他心中的人会是谁呢?
郑崖慢慢摇头,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衙门,道:“你说,我们怎么进去?”
林雨明愣了愣,看着郑崖的眼神有点奇怪。
郑崖笑着解释道:“我来过两次。但是都不是走正规渠道。”
他特意加重了“正规”两个字。
林雨明看着他有些无语,道:“差役在这个时候都会去休假,衙门里是没有人的。”
这个时候,只要是进去,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是“正规渠道”吧?
郑崖轻笑一声,拉着林雨明,打着哈哈走向地牢。
楼焕郡东郊,远离抛弃苏家人尸体的大坑,原本被苍翠的滕曼掩盖的山洞洞口已经被完全打开了,露出其中黑黝黝的通道。
要是再耐心等等,就可以看见山洞之中时不时地就会划过一道道闪光,就像萤火虫在黑暗中穿行一样。
但是,想要走进去看可不行,因为,一旦有生命的物体触碰到那些光,就会瞬间被吸干生命力变成一具直挺挺的干尸,倒在山洞之外。
瞧山洞外散乱的动物尸体就明白了。
这个春节,对于楼焕郡的普通百姓而言,可能是一年一度的美好节日,但是,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脱胎换骨重生的日子。
意义大不相同。
就像现在,赤身裸体从祭坛之中走下来的苏溯越,哦不,现在应该叫史家继承人了。
那双黝黑深沉宛如黑夜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漂亮的红宝石色,即使没有光,也能带出惑人的亮色。
坚实笔直的双腿从祭坛上踩下来,身上因为训练或者暗杀而留下的伤疤全都消失了。完美的肌肉线条在深蜜色的皮肤下,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变化,显出令人窒息的男性魅力。
似乎,经过一场祭祀和重生,苏溯越原本就完美的容颜和躯体,更加性感迷人了。
他环视一周,对着遍布山洞的滕曼轻轻一招手,就有滕曼稳稳地卷着一件衣服送上来。
他轻轻挑起嘴角,视线落在那些低眉垂首五体投地地跪在河流对岸的人身上。
他一脚踩在河流里,冰凉的喝水像是有生命一般,晃动着轻轻的波涛,一圈一圈地按摩着他经历过蜕变之后而稍微有些僵硬的躯体。
河里的小鱼小虾像是见到了自己一直守候的神灵,一圈一圈围上来,轻轻地啄着他的脚趾,就在他一脚才上岸之后,甚至还有一条小鱼想要跳出水面跟着他一起走。
他微微一侧头,看着岸上蹦跳的小鱼,微微一笑,开口道:“回去吧。”
声音空灵,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原本离了水而有些颓废的小鱼,在这种声音中,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托着,慢慢往河里移动。
从他出现在祭坛上空开始就一直守在河流对岸的人手脚麻利地接过衣服,在他踏上岸的第一时间就为他穿上了衣服。
他看着眼前容颜精致器宇轩昂却都低眉顺眼的人,道:“你们不是史家人。”
不是史家人,那就是尘世的劣等人,为什么他第一眼见到的竟然是劣等人?
听出他声音之中蕴含的不悦,因为要服侍他穿衣而站起来的几人“扑通”一声又跪下,惶恐道:“我们……我们……”
看着地上因为他的威压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的人,他调转了视线,稍微活动了下身体,收敛了无意识之中释放出来的威压。
他的意识刚刚觉醒,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
但,只是这种程度的压力这些人就承受不了了?也太没用了。到底是怎么被选出来服侍他的?
“你们是哪一族的?”
史家是身份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神使,在史家之下,还有不少家族终生专门侍奉他们。
趴在他脚边的一个女子用力把额头抵在地上,以此让自己不要颤抖,道:“灵、灵族。我们是灵族的神使。”
他轻笑一声,用脚尖挑起那人的下巴,道:“神使?你们?灵族是什么?史家的侍从里有这一族吗?”
那人眼中闪过屈辱,很快又隐去了,恭恭敬敬地垂下眼睑,道:“贱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