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吧,贝乡长怎么会做这种事。”毛广利连忙说。
就算是真做了,也不能说出去啊,贝乐水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大肆宣扬。现在风声这么紧,做这种事情要是被发现了,包准吃不了兜着走。
农村工作很难做,毛广利知道的很清楚。要是没点手腕,两三下就要被人弄垮。下面是狡猾野蛮的农民,上头是只知道提要求,不管你怎么实施的上级领导部门,中间带着一帮钱少事多满腹牢骚的乡下公务员,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干,什么都一票否决,经济不好要一票否决,治安不好要一票否决,计划生育不好要一票否决,环保不好要一票否决。钱就这么多,人就这么几个,不耍手段,工作根本没法子干。
搞空挂户,多报粮田补贴,克扣各种补助,都是耍手段的其中一环。手里有钱,才能发奖金,发补贴,才能让手下干活。要不然的话,人家按时上下班,处理正常公务都不够,何况让人家加班加点。
至于贝乐水和唐家混到一块,还去给唐家谋夺山韭菜的行动背书,毛广利当然也是知道的。反正是贝乐水自己承担责任,毛广利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失败了也是贝乐水一个人承担,和毛广利没关系。
谁知道人家也不含糊,居然跑到乡政府把毛广利堵在家里。这些可是农民,毛广利就是被打了,也只能算自己倒霉。谁叫他没能好好治理金牛乡,搞得干群矛盾激化。
“是真的。”邵成龙说,“我已经查过我们村的户口了。”
其他村民也鼓噪:“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不走!”
“贝乐水这么干,我们要告到区里,市里,省里!”
“省里都解决不了,我们就去京城!”
一说到去京城,毛广利得脑袋就疼起来了,乡里原来就有几个老上京城告状的,每次开会什么都要重点盯防,毛广利饭都快烦死了。要是再加上一整个村子,那问都不用问,乡政府其他活也别想干了,全部都去处理这件事吧。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毛广利说。
“我们不承认空挂户!”
“空挂户不能来我们村分钱!”
“把空挂户赶出去!”
毛广利说:“你们一人一句,我也听不清楚,要不你们选个代表出来,我们仔细商量。”
代表早就选好了,当然就是邵成龙。
其他人暂时退出去,只剩下毛广利和邵成龙。
“我说邵老板,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啊。”毛广利说。
“毛书记,这你可说错了。”邵成龙说,“要是我今天不来,那才是真的麻烦呢。唐家的事情,毛书记也知道,这帮人有多贪得无厌。贝乡长和他们混一起,迟早会招惹祸事。”
“他的事我才不管的。”毛广利说。
“您不管也不行。”邵成龙说,“贝乡长忽然弄了上百人来石头村当空挂户,还想利用这些空挂户干预村委会选举,这是绝对不行的,石头村这么多村民,肯定要斗争到底。”
“贝乡长不会做这种事吧。”毛广利将信将疑。
“他巴结上了唐家,到时候拍拍屁股去做生意,只要赚到了钱,这个乡长有什么好留恋的。”邵成龙说,“毛书记你才是金牛乡最高负责人,到时候锅是你背了,好处全让贝乐水拿了。”
“他这么前途广大,不会轻易辞职的吧?”毛广利还是不信。
“你去看看究竟我们石头村有多少空挂户不就都清楚了。”邵成龙说,“有这么一批空挂户,那就是贝乐水居心不良,想让毛书记顶缸,没有这么一批空挂户,那就是我胡说八道。左右不过是个科级,贝乐水真的很看重吗?”
“你等一等,我打个电话。”毛广利说。
“好。”邵成龙说。
“你先把那些农民劝回去。”毛广利又说。
“现在谁劝都没用。”邵成龙说。
毛广利无奈,只好去打电话。他做这个书记当然也不是白做的,没一会儿就打听出了真相。果然在石头村名下出现了一大批空挂户,数一数人数,足足有一百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毛广利厉声问。
“我也不知道啊,都是乡长一个人做的。”
“这是翻了天吗!”毛广利快要气死了。
“这种事情以前也干过不少……”
“以前是一两个,这是一百多个!”毛广利说,“你们搞批发啊?这究竟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不解释清楚,你就别想干了!”
“石头村历年来……”
“历年来?不是这几天做的嘛?”毛广利大声问。
“绝大多数是历年来累计下来的空挂户。这几天突击搞了十几个,其实也没多少。贝乡长说那边选举形势很严峻,所以就弄点人过去,万一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毛广利问。
“那边有个叫做邵成龙的很难搞,让他选上,我们以后的工作很难展开。原来的村委会主任邵厚工作踏实,威信高,配合乡里工作,最好让邵厚继续当选。”
“你他妈脑子糊涂了!要是工作踏实威信高,怎么会选不上!”毛广利脑子都快糊涂了,他现在找的,是一个副书记,平时看着人很精干,怎么这时候跟着贝乐水一条路走到底。
“邵成龙搞了个山韭菜养胃宴赚了很多钱,他是用钱买票。”副乡长说,“这种人花了多少钱买票,当选了一定会加倍弄回来,到时候我们的工作可就难做了。”
“你啊……”毛广利无话可说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定要把工作做踏实,你对石头村一点都不了解,就敢这么乱来!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我们这帮人全都要倒霉的!”
“应该不会有事的,邵厚都做了十几年村委会主任了,这次也就是以防万一罢了。”
“放你个头,立即叫贝乐水来见我!”毛广利说。
贝乐水来到毛广利的住处,脸色阴沉得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还带着一脸的水——不是下雨,而是被门口的村民们吐了一脸的口水,擦都擦不干净。
“邵成龙,你想干什么?”贝乐水瞪着一双牛眼,再也没有举轻若重的领导气质,“你居然聚众搅乱治安,信不信我这就让警察把你给抓了!”
“我说贝乡长,这种话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羞耻吗?”邵成龙说,房子外边可是有好几十个村民呢,贝乐水是孤身一人来的,显然他也不敢激化矛盾。
“贝乐水!石头村的情况,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毛广利说,“石头村穷的要死,邵老板能带着村民致富,人家怎么可能不选他。邵厚那家伙听话是听话,可是有什么用,石头村这两年人均收入还下降了,人家怎么会选他!”
“哼,说到底,不就是花钱买票!”贝乐水不服气的说。
“是啊,人家是买票,人家一买就是全村的票,那又怎么样。你要是有这么能干,现在还只做个乡长?”毛广利说。
“我当然比邵成龙能干!”贝乐水说。
“那你还干出这种蠢事来!”毛广利说,“别人搞空挂户,都是一个两个这样搞,要的不过是一点小钱。你却想用空挂户来影响选举结果?就算选的时候让你赢了,以后人家去告状,你以为能长久?”
“当然可以。”贝乐水说,“手续全都是合法的,只要那些人真的在石头村住下来,谁又敢说他们不是石头村的村民?”
“上头有这么好糊弄吗!”毛广利说。
“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的顶着。”贝乐水说。
“你说唐家?唐老爷子要是做着荷城市长,倒是可以给你挡着。可唐老爷子已经退休了,就算没退休,也不是在荷城做官。闹出事情来,谁会救你?”毛广利说。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贝乐水说。
“我当然要管,我不但要管,还要管到底!我才是书记。”毛广利说,“你搞了多少空挂户,全部给我退出去!一个都不许留。要是石头村选举的时候我发现有空挂户投票,你就别想干了!”
“那些户口都是合法迁移进来的!”贝乐水说,“手续完备,政策合法,不论谁来检查都找不出我一点错误。”
“去你的!”毛广利说,“你不做,我自己做!”
“书记,你不要误人误己。”贝乐水说。
“我误人误己?”毛广利笑了,“贝乐水,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唐家很了不起吗?不过是个退休了的老家伙罢了。亏你还把唐家看作什么大靠山!”
“是啊,我只是个退了休的老家伙。”门外忽然想起了唐老爷子的声音,他慢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好几十个人,其中有好些穿着警察制服,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出声。
毛广利大吃一惊,声音都有些颤抖:“唐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毛书记,”唐正明从唐老爷子身后钻了出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