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金牛山吸饱了水分,山里无数条小溪水位暴涨,溪水汹涌澎湃,已经差不多要满出来了。往年这种日子,大家要么在各条小溪边检测水位,准备防洪,要么躲在自己家里修修补补,让老房子撑过汛期。
可是今天谁都顾不上这些事,雨下得再大,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村委会门口,紧张的看着投票箱。
村委会选举开始了。
所有户口在石头村的人,都可以去村委会出示证件,然后领取选票,按照章程,投下自己神圣的一票,选出金牛乡石头村的村委会主任来。最后清点票数,得票最多的人,就可以当选了。
程序很简单,气氛却很凝重。大家都紧紧的盯着投票箱,生怕有人弄鬼。在投票之前,村民们已经把选票箱翻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怕里面藏了选票。
“阿龙!”邵武给邵成龙打了个眼色,“有十二个人投了邵厚得票,都是收了五千块钱的。”
“你怎么看得到?”邵成龙有些惊奇。
选举当然是不记名投票,选票都是在村委会单间里面写的,写完了以后对折封好,拿出来投票,不开投票箱,谁也不知道究竟投了谁的票,更不会知道是谁投的。
“我们有人在那边看着。”邵武说。
“赢定了!”邵洪才说,“选阿龙的有五十五票了!”
“真的?”邵武问。
“当然是真的。”邵洪才说。
村里有选票的人也就是六十多个,邵成龙拿到了五十五票,可以说是赢定了。至于那十二个选了邵厚的,虽然很不高兴,可是也没什么法子,以后有机会再收拾他们好了。
这时候邵厚走了出来,看了邵成龙一眼,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杀手锏还没有出来?邵成龙心里始终有些芥蒂。要是没有成功的把握,邵厚怎么会把自己儿子揍成那样。邵元还躺在医院里面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苦头吃的不小。
邵厚拿出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很快接通了,那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邵厚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就把电话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一辆小巴开了过来,停在村口。这小巴和路径石头村的公共汽车样式一样,但公交车一天只有一趟,早上走,下午回来。现在并不是公交车过来的时间。
小巴打开了车门,下来了三个人。
“阿充?”邵武马上就认了出来,“小张,小黄,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南边打工吗?”
这些人原来都是村里的,出去打工了。其中有些人是过年才回来,很多人就是过年都不回的。村里的屋子都塌了,回来也没地方住。至于扫墓什么的,大家也只能论心不论行。
“武叔。”阿充和邵武比较熟,举了举手正想说什么,邵厚就走了上去。
“阿充你来了,总算是赶上了。”邵厚说。
“差点没赶上呢。”阿充点了点头说,“中间换火车耽误了几个小时。好在三叔公你安排了车子在车站接人。”
“是啊。”小张小黄都说,“差点没耽误。”
“能来就好。”稍后说,“车票呢?我给你们报销。”
“不用了吧,事先你已经给了一千块了。”阿充说。
“那些事辛苦费,这些是路费,不一样的。”邵厚说。
“邵厚你干什么!”邵武冲了上来。
“邵武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呢!”邵厚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三叔公怎么和武叔吵起来了?”阿充问。
“我们村穷啊。”邵厚叹了口气说,“好容易发现了山韭菜,当然要尽快开发,才能带着全村人一起致富。可是邵武这些人,不懂招商引资的道理,只想着自己全部吃下去,这怎么可能呢。没有大老板投资,一项产业不可能快速发展。偏偏村里有很多人都赞同他们,在村子呆的太久了,没出去看过世界有多广大,鼠目寸光啊。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怎么样对村子才是最好的。”
“原来是这样。”阿充说。
“邵成龙你们也认识。”邵厚对阿充他们说,“以前都不怎么在村里住的,都在外头打工,家里也没什么钱。发现山韭菜以后,倒是来村里想竞选村主任。把村里的事情闹得一团糟。”
“邵厚你还胡说八道!”邵武都快气炸了,居然这么颠倒黑白。
“我说的都是真话,做了十几年村支书,还有什么看不开的。”邵厚说,“我唯一希望的,就是石头村变得越来越好,哪怕自己的名誉受损,也在所不惜。”
“山韭菜是邵成龙一手发现的!”邵武说。
“胡说八道,山韭菜一直都在,我们村一直都有人吃山韭菜,只是今年成立流行吃山韭菜罢了,怎么能说是邵成龙一手发现?”邵厚哈哈大笑,“邵武,你明知道自己选不过我,就把邵成龙捧出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公道自在人心。”
“阿充,你们别听邵厚胡说八道啊!”邵洪才站了出来,“邵厚这家伙做了卖村贼,明明是我们村自己的山韭菜,他却被外人收买,向我们压价收购。以前阿龙都跟我们60块一斤买,他却压倒30块一斤。”
“宏才,你胡说什么呢。”邵厚说,“邵成龙以前都是20块一斤收,后来看到有竞争了,才慢慢把价钱加上去。荷城农产以前出三十块一斤,比邵成龙的20块还高50%25呢。现在两边都是60块,村民们都是选了荷城农产签合同。”
合同的确是有的,不过那是邵成龙签的,邵洪才一时间也被带到沟里去,昏头昏脑的说:“村民明明是和合作社签的合同!”
“是啊,这说明村民信任合作社,信任我,毕竟合作社是我建立的。我一定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一定要把石头村带富裕!”邵厚说。
“你做了十几年,坐了个屁出来!”邵武直接人身攻击了。
“以前是条件所限,现在条件改善了,我们有山韭菜了,更应该珍惜,要和大企业合作投资,不能自己瞎搞,万一错过了,我们村可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儿子……”邵武刚先说,别人已经不耐烦了。
“好了武叔。”阿充说,“你们别吵了,总之大家都是为了村子好,我先去投票。”
“阿充你等等!”邵武赶紧伸手,想拉住他。
可是邵厚往前一挡,把邵武给挡住了,阿充几个人往村委会里面走去。邵武心里一片冰凉,这些人在外地,对村里的事情不清楚,让邵厚出钱出力拉回来,显然会投邵厚的票。
这些人都是很早就出去打工的,有些甚至是上一代就出去了,在村里熟人不多,只能相信邵厚的话。邵厚做了十几年的村委会主任,明显比邵武邵洪才和邵成龙受信任。
邵武在石头村有些德望,可出不了村子,邵洪才靠着女儿考上大学才露脸,邵成龙更不用说,以前根本没怎么回过村子。
“投完票再说。”阿充挥了挥手。
小巴车把人卸下,然后掉头回去了。没多久又来一辆小巴,还不是原来那辆,这次人多了些,有五个。邵厚迎了上去,给他们报销车票,诋毁邵成龙。
这一次来的人当中,没有邵武熟悉的,邵武想要插嘴都说不上话。倒是邵洪才上去说了几句,可是也被邵厚说的不得要领。邵厚准备充分,什么事情都有一套颠倒黑白的办法,又有十几年村委会主任的威望在,邵洪才说不过他。
山韭菜究竟是怎么回事,村里人很清楚,这些在外地的人却不清楚。何况邵厚一家家去送钱,收了钱的人不免会有些偏向。
“原来这就是三叔公的杀手锏啊。”邵成龙这才明白。
“我们都疏忽了,还有这么一帮有投票权的。”邵武感叹。
“谁能想得到呢,他们以前从来没回过。”邵洪才很是郁闷。
其实应该能想得到才是,邵厚连空挂户口都能想出来,把这些原来就有投票权的人弄回来,有什么奇怪。原来他们不回,是不想影响自己打工,只要邵厚给足了钱,请两天假算什么。
可是邵成龙想到了也没法子,这些人在外头打工,分散在祖国大地,和村里没什么联系,邵成龙根本找不到他们。邵厚身为村主任,很多人都要找他办事,邵厚想找谁就找谁。
他已经有十几票,邵成龙又五十几票,差距也就是40票左右,邵厚只要挑四五十个人过来,就可以反超了。石头村以前是大村,有好几百人口,散落在外头的人不少。
“我们也叫人!”邵武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来。
“对,我们也叫人。”邵洪才说,“外地的来不及了,荷城本地得能过来。他们对村里的事情比较清楚,不会被邵厚骗了。”
“你们啊。”邵厚笑嘻嘻的凑过来,“真是太年轻了,太native啊,你们能想到,我就想不到吗?现在才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