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觉得这样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收获,于是直接了当地说:“不瞒王爷,我此次是为了毒花案而来,不过家父已经把详情对我说了,我相信他的话,也相信王爷。
轩辕贤一听她提到毒花案脸色微沉,但听苏雪说完,不由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她:“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菱儿已死,本王也被贬谪!是母后让公主再查的么?而公主说——相信本王?”
苏雪知道他在担心,笑容真诚地说:“王爷放心,是我想查清楚,因为我相信王爷是中了三殿下的圈套。”她又向他简单做了说明,当初把罪名归到太子妃,也就是他口中的菱儿头上,也是情非得以。
轩辕贤听她说完沉默许久,然后眼神凝视着殿门的方向:“公主可想听听本王和三弟的往事?”
苏雪点点头:“嗯。”看样子她的切入点找对了,这时候的轩辕贤,或者说任何人在他这种情况,最需要并最能打动他的就是“相信”二字。
轩辕贤喝了口茶,似乎在斟酌要从何说起。“三弟他自小聪明伶俐,而且极为勤奋好学……”
苏雪静静地听着,渐渐对三皇子,也就是轩辕显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打个比方来说,皇室就是一个大家族,皇子们就是未来的接班人,不幸的是,太子之位并非有才德者居之,按大宣的祖制,立长不立幼。
既然有制度,旁人就不该有非分之想。偏偏大宣国的开国皇帝轩辕明就是通一场政变从兄长手中夺得了皇位,而他的确是位雄韬伟略、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以至于有许多人认为他应该夺位。虽然他自己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将其视为一生中最大的过错,并立了嫡长子为太子,可事实说明,有了他这样一位榜样,所有皇子都想效仿一下。
虽然皇子争位历朝都有,但像大宣这样斗得十分理直气壮、明目张胆,流血事件不断的却也不多。这似乎成了大宣国一个无法去除的死症。
轩辕贤说到此处叹道:“公主应该知道,我父皇也不是长子。”
苏雪点点头,她看过相关的史料。知道现任皇帝轩辕哲是皇九子,他的几位兄长就是因为争位或死或贬,所以他能登上皇位算得上是渔翁得利。而她也知道大宣历代皇帝中,竟没有一位是长子。可见争斗是多么惨烈。长子不再是得天独厚,而是众矢之的。
她现在终于理解,为何古代对继承者的身份规定那么严苛了,皇帝嫔妃无数,子嗣众多,若是所有人都可以继位,那结果真是不言而喻。
苏雪忽然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中原任何一个朝代女人从来都没有被允许过有王位继承权。包括一般百姓之家的财产继承。并且对女人的权利也有种种限制,男人们不停地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女人想出人头地阻力比男人大不知多少倍,只一个民风较开放的唐朝就出了个武则天,并有太平公主、韦后和上官婉儿这些权倾一时的女子。
要是女子的地位再高那么一些儿,女人也参与到夺权夺位中来,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可以想象的是皇宫就不止血流成河了,简直会变成杀机处处的人间地狱,苏雪不由得手心直冒冷汗。
轩辕贤继续讲道:“我父皇不想大宣皇室再出现因争位而手足相残的惨剧,所以继位后没有充实后宫。”
苏雪道:“事实证明他这种想法更危险。”
轩辕贤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苦笑道:“是啊,这样一来我们兄弟三人,反而不会因对手太多之难而退了,而我三弟的能力和才华偏偏胜于我和皇兄。”
苏雪注意到他的叙述时,对轩辕显没有任何诋毁之意,而他对自己说这些究竟是想替自己的所为开脱,还是对轩辕显表示认可呢?“王爷这样说,可是认同了三殿下?”
轩辕贤叹道:“我只是想问问公主,我们到底谁对了谁错了?”
苏雪见他眉头深锁,知道他心中一定十分困惑,可是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换作是自己,会争吗?她心中第一时间跳出的答案是一定的。
同样是出身高贵的皇子,谁为君谁为臣?谁又会放弃坐上皇位一展抱负机会?何况哪个皇帝也不愿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取自己代之的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囚禁或杀掉,所以不争就意味着死亡。
她攥紧拳头,指甲刺得掌心发疼,谁对谁错?那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天到晚的被追杀!生于皇家的皇子们固然可怜,那些饿死街头的和被他们当成工具利用的人就活该吗?所有的人的性命岂非都是平等的?
想到这些她心底涌气一股愤怒:“我且冒昧问王爷一句,上到朝臣下到百姓,哪个错了?御阶上堆满了他们的尸体,王座上沾满了他们的血泪,你们的性命就比他们高贵?你们在忙着争位时,有没有想过正有人因吃不上饭而饿死街头?”
轩辕贤闻言彻底震惊了,神情变得十分复杂,良久后他站起身来拱手道:“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公主以为我能做些什么?”
苏雪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这一躬:“我能理解王爷亦有许多身不由己,可王爷也该明白,权利越大责任也越大,所以首先王爷要清楚自己的使命,农夫种田,战士杀敌,他们虽然不是显贵,却也同样立足天地间,无愧于自己的别人。”
轩辕贤说:“那公主认为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苏雪微微一笑:“我只想好好活着,做好每一件我该做的事,如果我种田,我就想办法收更多的粮食,如果我经商,就尽可能的用最好的商品满足客人的需要。”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现在我查案,就要查明真相还人清白。”
轩辕贤问:“如果公主是本王呢?”
苏雪道:“最起码王爷该让自己拥有一个君王该具备的品质,尽可能为百姓做些事!请问王爷,现在就算把皇位交到你手上,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轩辕贤满是迷惘的眼睛骤然一亮:“多谢公主,本王将公主的话记下了。”
苏雪起身道:“今日我先告辞了,希望王爷早日得到贤王美誉。”
轩辕贤忙说:“公主不去看看芳儿了?”
苏雪摇头:“我还有事要忙,我相信她现在一定很幸福,待她替王爷诞下皇儿,我一定来庆贺。”
轩辕贤迟疑片刻:“公主不是来问案的么?怎么?”
苏雪说:“那桩案子我心中已明了,这就已足够。”
轩辕贤道:“我送公主。”
坐上马车,苏雪心中感到一丝茫然,若说讲道理,每个人都能讲出一堆来,但自己能否做到,又是否能说服别人,却是另一回事。
苏义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地问:“雪儿和王爷聊得如何?”
苏雪想了想,这次与轩辕贤一叙,她心中多少对他有那么一丝期待,一个人肯自醒,肯请教别人就还有救,但他最终会怎么做她却不清楚。“聊得还好吧!爹,明日我便回明阳了,您打算何时回去?”
苏义道:“暂时爹还不能回去,我不仅要保护王爷,也要监视他。”
苏雪惊讶地问:“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可是爹怎么保护得了王爷呢?”
苏义点点头小声道:“雪儿认识卫赢吧?”
苏雪一挑秀眉:“莫非他在甘宁?”
苏义说:“若没有他和玄羽卫,为父莫说保护王爷,自身都难保!”然后他捻着胡须:“昨夜我想了一夜,雪儿说的那些事,让为父总算明白了问题在哪里,原来一切都是三殿下所为啊!真是看不出,但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苏雪说:“爹其实早有所觉察,只是心里不愿相信吧?”
苏义叹道:“也许吧!”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雪儿知道三殿下这么多事,万一以后……”
苏雪说:“爹还认为三殿下会被立为太子,将来继任大统?”
苏义闻言陷入沉思,他的确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难道事情真的会生变故?
苏雪轻声道:“爹,女儿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苏义冲她一吹胡子:“雪儿怎么和我还客气上了?”
苏雪轻笑说:“女儿想请您随时把王爷的举动写信告诉我。”
苏义诧异地问:“怎么雪儿也想监视王爷?”
苏雪点点头:“当然,我见王爷一片孝心,如果他能痛改前非,女儿可以找机会向皇后娘娘美言几句,准他回宫去看看皇上啊。”她不能对苏义说她在考查这个人,而一提到孝义,他一定会答应。
果然苏义笑着答应:“好好好,这是好事。”
隔天吃过早饭,她们便动身往回赶,她想明阳应该也有点动静了,再说她的鸣泉谷就要开业,那才是她最惦记的事呢。
一看到路边盛开的野花,苏雪的心情又是一阵激动,她就要大显身手了!而一想到和云非凡的约定,她心里又是一阵气闷,回去一定先写封信骂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