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军将士的奋勇作战与稳固封堵,再加上乱贼大小贼头的贪婪与流窜特性,为害大明西北数年的乱贼主力终于被明军包围在秦岭山区的中段,彻底歼灭乱贼主力的战役,也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而在乱贼这边,大大小小三十一路乱贼共计十一万余人,则于三月二十六日这天越过马岭关,全力向汉中发动进攻——本来也有几个小贼头提出想到四川去占便宜,不过考虑到前几年才平定了奢安之乱的朱燮元和杜焕实在不好招惹,大部分贼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致采纳了范文程的建议攻打汉中粮仓,伺机转战河南湖北。
“各位大王,尽管种种迹象都表明,汉中是蛮子官军兵力比较空虚的薄弱处。”虽说众贼头一致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但第六感极为敏锐的范文程还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在军事会议上脸色阴沉的说道:“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谁也不敢保证,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在汉中到底有没有埋伏!所以我认为,为了谨慎起见,大军抵达留坝之后,应该立即分兵多路,第一路走官道南下直取汉中、褒城,第二路抄木槽山小道去取城固、洋县,第三路走沮水小路去取沔县!这么一来,三路同时出击,让张好古小疯狗顾此失彼,调兵遣将捉襟见肘!即便有什么埋伏,也不容易全歼我们了。”
“范先生所虑极是,分路出击,还有迫使狗官分兵的作用。”高迎祥点头说道:“而且就算从官道进军的义军南下受阻,只要两路分兵拿下了沔城和城固,就可以进则三面夹击狗官的汉中守兵,退则接应主力从小道突围,立于不败之地。依我看,就这么办吧。”
其他贼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纷纷附和赞成,开始讨论起具体如何分兵,惟有范文程脸色益发阴沉,阴阴的说道:“各位大王,时间不等人,反正赶到留坝还需要一两天时间,具体怎么分兵在路上再商量吧。现在最好是立即出发,越早抢占留坝这个山区小路汇聚点越好。要是狗官们醒悟过来,死守留坝,或者在留坝布置了埋伏,那我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也对,怎么分兵在路上再说吧。”高迎祥再给范文程投了一张赞成票,又冲范文程笑道:“范先生,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今天早上从见到你开始,你脸上就没有半点笑容,就象咱们都欠了你三千两银子一样?先不说现在的局势对我们有利,就算以前我们被孙承宗老狗官和洪狗官包围的时候,你也从来没这样过吧?”
“因为以前我们的对手是孙承宗和洪承畴,现在我们的对手是张好古小疯狗!”范文程铁青着脸答道:“这条小疯狗究竟有多可怕,你们根本就想象不到!”
“范先生太过小心了吧,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再怎么能打,但他现在还在大散关,山区又不便于骑兵行军,想要追上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罗汝才打了一个哈哈。范文程懒得和他解释,只是在心里琢磨道:“小疯狗这次有点不对劲,宝鸡那支蛮子军队虽然打着他的旗号,可是他和他的疯狗军至今没有露面,这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对了。”这时,高迎祥猛然想起一事,向范文程笑道:“范先生,既然你这么恨张好古那个小狗官,那有个出气的机会正好放在你面前——我以前当贩马的时候,曾经走这条路到了汉中一趟,在这条路上,好象有一座张好古那个小狗官的祖庙,我还去上过香求他保佑,至于在什么地方来着,我得想想……?”
“留坝张良庙!”范文程也想起这件大事,不由狞笑道:“多谢闯王提醒,学生也差点忘了,那条小疯狗先祖张良的庙宇就在留坝附近——小疯狗在盛京的时候,把我全家几十口杀得干干净净,又把我家的祖先灵牌全给砸了,这次到了他的祖庙,也该他的先祖孙债祖偿一次了!”
敲定了全力向汉中进攻的计划,乱贼主力立即开始按计行事,战斗力最强的高迎祥军为中军,次强的罗汝才军为先锋,再次强的王自用和吴延贵军殿后,十来万人马浩浩荡荡,沿着汉中官道全速南下。而让各路贼头心惊胆战的是,重新控制了大散关的陕甘明军主力竟然也全面进入了秦岭山区,洪承畴、杜文焕和李自成、张献忠四员明军猛将率领着两支明军精锐,轮流向乱贼队伍的殿后军队发起进攻,而且一个比一个打得狠,一个比一个砍得凶,打得殿后的王自用军和吴延贵军鬼哭狼嚎,叫苦不迭,也让王自用和吴延贵两个老贼头大喊吃亏,成天闹着要换别人去后队殿后。
后面有陕甘主力穷追猛打,前面有战斗力顽强的白杆兵虎视耽耽,担心被明军前后包围的范文程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乱贼主力出谋划策对付明军。还是那句话,范文程的谋略虽然比上不足赶不上诡计多断的张大少爷,但是比下有余,对付洪承畴和李自成之流还是绰绰有余的,针对洪承畴和李自成军急于立功证明的心思,范文程又指挥乱贼军队在山道两侧埋伏,然后又让王自用和吴延贵的殿后军队诈败,引诱明军踏入伏击圈,结果连战连胜的洪承畴大意轻敌,再次落入范文程圈套,被乱贼军队前后包围。不过还好,刚刚被明军救过一次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投桃报李,及时赶到增援,将洪承畴军接应出去,军队的损失也不算太大。但这么一来,接连中计的洪承畴也不敢再穷追猛打了,只能按着吴自勉的指挥,稳扎稳打追击乱贼队伍,乱贼主力殿后军队的压力也为之大减。
暂时减轻了后队的压力,信心大增的范文程又打起秦良玉军的主意来,利用秦岭山区小道繁杂的特点,以一军强攻白杆兵正面以做牵制,另派一军抄小道迂回去袭击明军队伍前方的凤县百姓,制造混乱乘机扩大战果——对乱贼主力来说,不管前方有没有埋伏,白杆兵都是一只不容忽视的作战力量,在路上如果能多削弱一分秦良玉军的力量,将来乱贼主力也就可以少承受一分压力。但还可惜的是,范文程这次碰上的是不搞阴谋诡计不舒服斯基张大少爷,发现乱贼军队真的是来强攻,张大少爷马上就明白了范文程的恶毒用心,赶紧指挥全军收缩队形,前队暂且后撤,后队则前移前后紧挨在一起,将百姓保护在中间,抄小路迂回而来的乱贼军队无机可乘,冲杀几次都被明军打退,无奈之下只得悻悻收兵。不过范文程此举也不是全无收获,假仁假义爱惜百姓的张大少爷为了保护百姓,难得被范文程逼得改变一次战术,命令全军加快速度南下,尽快撤到留坝以南。
如此打打停听,到了三月二十八正午,南线的明军队伍终于撤到了留坝小镇镇上,后面的乱贼主力中军也过了柴关抵达了丙水源头,距离留坝不到二十里。乘着百姓在镇外稍作休息的时候,秦良玉母子和赵光远等将一起来到张大少爷面前,向张大少爷发出警告道:“张部堂,我们已经抵达留坝了,再往南走,小路就更复杂了,不仅有多条小路可以直抵褒城、汉中,还有一些小路直抵沔县、城固和洋县,我们的兵力本来就少,如果再放弃这个咽喉要地,就很难再阻止乱贼窜入汉中腹地了。”
“不用担心,我只有主张。”张大少爷不动声色的说道:“让百姓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全军继续南下。”
“继续南下?”秦良玉母子和赵光远等将惊讶的互相对视一眼,赵光远试探着问道:“部堂大人,虽然你交代了不许打听军情计划,以免泄密,可事情到了这步,大人你是不是也该给末将们透一个底了?末将虽然无能,但也希望能为大人你效上一两分力。”
“赵将军误会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张大少爷摇头,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奉我的命令放弃易守难攻的大散关后,二十多天来,汉中军队和白杆兵接连打了不少恶仗,将士们和你们都还辛苦了,是时候让你们休息休息了。一会你们带着军队和百姓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用回头来参战,让将士们好好休息。”
“什么意思?难道……?”赵光远惊喜问道。张大少爷摇头,微笑说道:“不用多问,你们按令行事吧,我也该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说罢,张大少爷难得主动向马湘菱说一次话,微笑着问道:“湘菱姑娘,有没有兴趣和我到一个地方走一趟?”
“什么地方?”马湘菱红着脸问道。张大少爷一笑,答道:“张良庙,你们都知道,张良张子房是我的先祖,我这个当子孙到了留坝,怎么不能去大名鼎鼎的张良庙上一柱香?给祖先磕一个头?”马湘菱心中当然愿意,可是又不好意思和张大少爷单独相处,只能涨红着脸说道:“既然大人是去给先祖上香,那末将就不去打扰了。再说了,乱贼就快追上我们了,末将还得留在军队里……。”
张石头和李定国等张大少爷亲信的偷笑声中,没料到马湘菱会直接拒绝的张大少爷尴尬一笑,但也不勉强,又交代了几句便领上亲兵赶往了留坝东北面的紫柏山。鉴于张大少爷无能的泡妞手段,路上,就连老实疙瘩史可法都忍不住教训张大少爷道:“张部堂,不是学生说你,你也不会知情识趣了吧?当着马姑娘的高堂兄嫂,邀请马姑娘陪你逛山游庙,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能答应?唉,丢脸啊,真不知道你那风流兼下流的名声是那里来的,就凭这**手段,简直比我都不如。”
“去你的。”张大少爷在马上给未来的民族英雄一个飞腿,笑骂道:“你以为我象你们,满脑袋都是色情?我一天到晚忙军务政务都忙不过来,那来的时间再去找姨太太?我要马姑娘陪我游览张良庙,不过是想暗示秦良玉和赵光远这些人,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成竹在胸,免得他们担心我的安全,坚持要留下军队保护我,那就打乱了我的计划了。”
“真是这样吗?”史可法再老实也不会相信张大少爷的鬼扯,正狐疑打量张大少爷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马湘菱的叫声,“张大人,等等,请等等末将。”张大少爷等人回头看去,却见马湘菱领着二十名白杆兵快马追来。到得面前后,马湘菱红着脸向张大少爷说道:“张大人,我娘知道你是金枝玉叶之身,担心你的安全,就让末将带着二十个好手过来保护你,预防万一……。”
“干娘,其实你一个人来就足够了。”李定国从张石头背后探出头来,坏笑着说道:“带着这么多人来,你不觉得不方便吗?”马湘菱本就已经是羞涩万分,再被李定国这么一说,顿时粉脸红到了脖子根,二话不说拍马上去挥鞭就抽,李定国大笑着拍马逃走,马湘菱又羞又气,紧追不舍,说什么都想要好好抽抽李定国,史可法和张石头等人大笑着挤眉弄眼的也是追了上去,惟有张大少爷暗暗苦笑,心道:“麻烦,人长得太帅了,就是麻烦啊。”
………
先不说张大少爷这条大色狼领着小绵羊马湘菱到自家祖庙上香,单说乱贼主力大队穿过柴关之后,范文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因为在通往留坝的官道上,也就是最后这一座关口是最容易伏击和阻击,再往前走,不仅地形相对开阔难以伏击,而且距离小路汇聚的留坝也只剩下了不到二十里,这也就是说,最多两个时辰后,乱贼主力就能抵达并且控制这个要地,从而把握整个汉中战场的主动权。但老奸巨滑的范文程还是不敢大意,又一次找到曾经到过留坝的高迎祥,向他打听起留坝附近的详细地形。
“范先生请放心,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高迎祥十分不耐烦的说道:“留坝那一带的地形不适合打伏击,因为路旁的山都比较高,上山难下山更难,山下的地形又很是开阔,就算在山上丢石头丢木头也不可能堵得了路,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被拦腰切断。而且留坝镇外又是大片开阔的田地,真要打伏击,没有一两万的兵力,根本办不到。”
“希望闯王的判断没错。”范文程叹了口气。这时,乱贼前锋军队传令兵回来禀报,“启禀闯王,官兵和百姓在留坝镇外稍作休息后,已经直接沿着官道直接南下。曹天王请令,我军前锋是入镇驻扎?还是继续追击?”
“让他入镇驻扎,等主力到了再说。”高迎祥吩咐道:“顺便告诉曹天王,让他多派斥候侦察,看看留坝周围有没有官兵的伏军。”传令兵而去,范文程又叫道:“记住,请曹天王加三倍的斥候,一定要探察仔细了。”
传令兵再度领命而去,乱贼中军主力也加快了南下脚步,一个多时辰后,留坝小镇也终于遥遥在望,让范文程长舒一口气的是,留坝小镇确实是坐落难于伏击的在丙水河畔,视野非常开阔,东北的山岭虽然山高林密,但距离比较遥远,即便真有伏兵,只要一出动就立时能够发现。同时罗汝才的军队也已经进驻到了留坝镇内,正在疯狂哄抢百姓撤离后留下来的一切可以再次利用物资。大喜之下,范文程赶紧问道:“闯王,你说的那座张良庙,在什么位置?”
高迎祥抬头仔细观看地形回忆,很快就指着留坝东北面的紫柏山说道:“看,就在那座山的山顶。”范文程见距离不是很远,更是欢喜异常,大笑说道:“闯王,那学生要先去张良庙一趟,一把火烧了那座破庙,给我的家人报仇雪恨,不知闯王可有兴趣陪学生一游?”
“一起去吧。”高迎祥点头同意,狞笑道:“那个小狗官,害了我们义军无数将士,这些天来又把我们撵得鸡飞狗跳,不把他的祖庙烧了,我也难出这口恶气。”其他的大小贼头也大都在张大少爷手里吃过大亏,听说要去烧张大少爷的祖庙,当然也是纷纷轰然叫好,于是乎,历史上曾经挖过朱元璋祖坟的大大小小二三十个贼头怀着朴素的无产阶级仇恨,领着五六百号乱贼骑兵,浩浩荡荡就杀向了牛鬼蛇神、封建迷信兼地主剥削阶级的杰出代表张良——的庙宇。
当乱贼步兵还在源源不断的开向留坝小镇时,高迎祥和范文程等贼头的骑兵已经抵达了紫柏山下,大贼头罗汝才听到消息,也是领着一队骑兵赶了过来凑趣。在山坡下遥遥看到张良庙的青黄瓦顶,范文程忽然鼻子一酸,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惨死在张大少爷屠刀下的父母家人,还有无数被张大少爷坑死害死的建奴主子和自己那个肯定正被多铎骑在胯下蠕动的漂亮小老婆,再回忆起自己当年弄巧成拙给建奴主子们惹出了张大少爷这个蛮子超级瘟神,还有自己和主子皇太极被张大少爷害得在草原上颠沛流离的痛苦记忆,范文程的眼睛竟然逐渐红了起来,两滴眼泪,也缓缓滑下范文程的脸颊…………
“范先生,你怎么哭了?”与范文程关系最好的罗汝才惊讶问道。范文程也不隐晦,抹着眼泪哽咽说道:“没什么,看到小疯狗的祖庙,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心中就有些伤感。”
“范先生也不必太伤感了,等有机会,我们一定替找小狗官你报仇。”和范文程相处日久,罗汝才也早听说过范文程被张大少爷坑害陷害的种种凄惨往事,便劝慰道:“好兄弟,眼下就是你出气的机会,一会进了大殿以后,小狗官先祖的神像交给你一个人砸,烧庙的时候,第一把火也给你点。”
“多谢曹天王。”范文程抹着眼泪哽咽答应,又一牵罗汝才的手,含泪笑道:“好大哥,咱们手拉手上山,一起去烧小疯狗的祖庙!”罗汝才含笑答应,当下范文程与罗汝才携手并肩先行,高迎祥领着其他贼头随后跟上,有说有笑的跟着范文程和罗汝才上山烧庙。
“各位大王,范先生,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刚走到山顶庙门的台阶下端,青石台阶顶端忽然传来一个极其阴险狰狞的笑声,“是不是想着能烧我的祖庙了,能出一口恶气了,所以才这么开心?”
“小疯狗?!”听到仿若夜枭的难听而又熟悉声音,范文程心脏象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飞快抬头看去时,身着二品朱红官服的张大少爷手摇唐伯虎亲笔的春宫画扇,已经笑容满面的站到了台阶顶端,冲着范文程和众贼头露齿笑道:“很遗憾,我这个当子孙的,如果让你们的心愿得逞了,将来也就没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了。”
“小疯狗?!真是你——?!”范文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张良庙庙门内埋伏的屠奴军将士手捧上刀火枪,默不作声的列队鱼贯而出,飞快在张大少爷身旁列起队伍,同时庙门顶上、庙宇两侧的走廊上,也是无数的屠奴军将士挺枪而出,排列阵势,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了范文程和高迎祥、罗汝才等一帮大小贼头。
“曹天王,小心!”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张大少爷即将下令开枪的同时,范文程大叫一声提醒罗汝才小心——然后飞快闪到罗汝才背后,从背后一把勒住罗汝才脖子,迫使罗汝才当了自己的人肉挡箭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大少爷合起的折扇也轻轻挥下,淡淡说道:“开枪。”
“砰砰砰砰!”爆豆般的火枪声中,铅弹雨点一般射出,被范文程架在前面当挡箭牌的罗汝才首当其冲,霎时间被打得满身开花,血箭乱飙,罗汝才吃疼惨叫,临死大骂道:“啊!范文程,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好兄弟,抱歉了。”范文程狞笑说道:“不过也怪你,兄弟本来就是用来出卖的——这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