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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匆匆一见,也没能好好说几句话,如今想见你,也越发不容易了。”周珅转身,双手负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刘七巧,他那张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那双眸子里似乎有着某些火热的东西。

刘七巧垂眸避过他的眼神,欠身道:“义兄要见我做什么?义兄凯旋而归,改日等我从金陵归京,定然让相公请义兄好好的喝一杯。”

“他那样的身子,能喝酒吗?”周珅眯了眯眸子,带着些玩味道。

刘七巧只觉得一阵怒火烧过,抬起头瞪着周珅道:“怎么不能喝酒,喝酒从来不在于多寡,而在于情义。”刘七巧说完,往后退了几步,福了福身子道:“老祖宗那边还等着呢,七巧告退了。”

周珅忽然就欺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刘七巧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道:“皇上说,只要我想要的女人,他都可以赏赐给我。”

刘七巧面色涨得通红,只扭头避开周珅的气息,拧着脖子道:“我为梁贵妃接生的时候,皇上也许诺我,不管我要什么赏赐,他都会答应,你说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办?”刘七巧说完,只狠狠的瞪了一眼周珅,趁其不备的时候一脚踹在他的小腿骨上,甩开了手急忙就跑了出去。

周珅吃痛,稍稍退后了两步,指望要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骨,开口道:“跟你开玩笑呢,七巧,你是怎么知道英国公家,这一次要倒霉的?”

刘七巧这会儿脸色还没回过神,听周珅这么说,只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随便猜的。”

刘七巧去福寿堂的时候,里头正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来。刘七巧整了整衣裙,正要走进去,见冬雪撩了帘子出来,见了刘七巧便道:“我还说正要再派个小丫鬟去瞧一瞧呢,这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见人来,那小丫鬟呢?”冬雪左右瞧了瞧,见竟然没人跟着刘七巧,未免心里就有些疑惑。

“我这熟门熟路的,还要什么小丫鬟引路,里头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还不就是老祖宗喜欢听的一些杂事罢了。”冬雪说着,转身引着刘七巧进去,上前掀起了帘子道:“老祖宗,七巧姑奶奶来了。”

众人闻言,便就停下了笑,老王妃伸出手来,引刘七巧过去,只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侯夫人跟我说了,这回你又立下一个大功了。”

刘七巧只笑道:“我这叫瞎猫撞见了死老鼠,正巧赶上了。”刘七巧说着,只转身问安富侯夫人道:“夫人,不知后来这事怎么说的?”

“还用怎么说?二房一家子,全部扫地出门,我们家老爷子也生气了,不过后来我念着他们的兄弟情分,只让我二叔写了一份休书,把我徐氏修出去。原来是那徐氏唆使四姑娘制香害我儿媳妇呢。徐氏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老家也没什么人,我二叔便连夜就把她给送到庄子上荣养去了,随便她反出个天也没法子了。四姑娘眼看着就要到出嫁的日子了,二叔终究不舍得,只说他也不想在京城待着了,等外放之后,随处找个地方把她嫁了。”

刘七巧听安富侯夫人这么说,终究还是没下狠心的,像她们这样的宅门老妇女,从当姑娘时候就经历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说不狠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偏生上了年纪之后,便就狠不下心了。连老王妃都接受了赵姑娘当姨娘,安富侯夫人这么大年纪,如今才能报孙子,自然也是想着要多积阴德的。

安富侯夫人想了想,只开口道:“上回给水月庵捐的那香油钱,我再添两百两,也算是买个平安了。”

刘七巧笑着谢过了,又道:“我今儿来是过来辞行的,杜家二老太爷在金陵那边出了点事情,急着要让老太太过去,说是身子也不怎么好了,老太太便想着争取早去早回,能赶在过年之前回来,所以明儿一早就要动身了。”

“这么着急?你娘那边去回过了吗?”王妃只拉着她的手问道。

“一会儿就过去说去,原本还打算去水月庵跟了尘师太也说一声,只怕今儿也来不及了,我一会儿回去,还要检查一下行装。”

“多带几件冬衣过去,金陵不比京城,那地方虽然是南方,冬天却冷的很,你去了可要注意身子。”

“我知道呢,原本我用不着去,是老太太想着我和大郎新婚燕尔的,不忍心把我们分开,才准了我去的。”

“去那边看看也好,金陵是个好地方。”王妃说着,只回头看了一眼老王妃道:“老祖宗,自从我们回了北边,可是有十几年没往那边瞧过了。”

“是啊,在金陵还有一座恭王府呢,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老王妃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再去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七巧便先告辞去了蔷薇阁,李氏正在厅里头等着她呢。李氏见了刘七巧,便笑着迎了出来道:“前几天老四来给我送礼了,还托我给他物色个媳妇,我想来想去的,如今他都是个将军了,我哪里能给他介绍媳妇,少不得你看着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跟老四相配的。”

刘七巧一听,心里便乐了,感情王老四这次是普遍撒网,不找到媳妇不罢休了。

“他昨儿也给我送礼了,为的也是这个事情,不过我瞧着倒是没必要着急,如今他当了将军,何愁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婆,要是着急了,看走眼了,反而得不偿失,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呢。”刘七巧说着,接了李氏手中的九妹抱在怀中,掂了掂重量道:“娘,你还是给九妹请个奶妈吧,如今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你年纪大了,白天带孩子,晚上还要奶孩子,哪里吃得消,况且八顺的功课要好好管,你也不能只围着九妹转,你说是不?”

李氏点了点头道:“昨儿已经让哑婆婆去物色了,昨天沈阿婆还托人带话来说,要出来给我带孩子,我听了当时就回绝了,你爷爷如今成了族长,等闲不能离开牛家庄,要是没沈阿婆照应着,那还了得,要不是你爹这边也离不开人,我都想着带着九妹住乡下去算了。”

“你就别胡思乱想的了,留着城里这么好的宅子不住,回乡下去?再说了就是为了八顺,那也不能走,这许师傅是等闲人家能请来的教书先生?以后我们老刘家能不能兴旺,全靠八顺了。”

“你现在都是杜家人了,怎么还一口我们老刘家老刘家的,小心让你婆婆听见了不高兴。”李氏只笑着数落刘七巧道。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我毕竟姓刘,我就觉得自己既是杜家的媳妇,也是老刘家的闺女,我说老刘家,那有什么不对的,我婆婆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置气呢!”刘七巧说着,只有继续道:“紫苏都跟你说过了吗?我们明儿就要启程去金陵,杜家二老太爷那边出了点事情,想请老太太过去主持公道,我和大郎一起跟着去。”

“去吧,就是路上小心些,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也要多注意大郎的身子,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也要多照应着点,知道不?”

“知道了,才去两个月多,路上只怕还赶得很呢,是想着回来过年的,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李氏又交代了几句,也觉得自己啰嗦了点,便你开口说话了,只把九妹接了回来,在怀里逗了逗道:“等你回来时候,也不知道九妹会不会喊姐姐。”

刘七巧笑道:“拿那么快,再过两个月九妹也才九个月,要会说话,可就是天才了。”

紫苏跟钱喜儿交代完了事情,也从房里出来,看了天色不早,两人又着急回去整理衣物,便辞别了李氏,上了马车回府了。

百草院里头,绿柳、茯苓、连翘三人,忙了整整一天,总算整理了几大个箱笼出来,就连棉被铺盖,都是茯苓和连翘两人临时先缝起来的。吃过晚饭,刘七巧在房里清点行装,见杜若正在那边埋头看书,只笑着摇了摇头,这明儿都要出发了,他倒还真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场。

刘七巧一边点着行李,一边拿着毛笔记录下来,看看有什么东西是缺的,只蹙眉想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二叔公家,和你同辈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都有孩子了吗?”

杜若想了想,只摇头道:“我二叔公比我父亲小了有十来岁,所以我两个堂叔也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光景,跟我同辈的还没有一个成婚的,我听二弟说,大堂叔是有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二堂叔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至于排行,我倒是不怎么知道了。”

刘七巧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么和杜若同辈的,就一共是四个姑娘,三个儿子。刘七巧想了想,让茯苓准备了十个荷包,里头随意放一些金银锞子。又让绿柳开了小库房,姑娘们每人挑了几样珍珠手钏,男孩子就一人一个上回安富侯少奶奶送的徽墨锭子。

至于还有那么多姨娘什么的,刘七巧实在不想去区分了,只让绿柳挑了一箱的面料,到时候送给二老太太,让她自己分去吧。

行程到底安排的有些仓促,赵氏那边也心里没底,她一个才刚上任管过几天家的媳妇,一下子就要起到坚守阵地的作用了,对她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刘七巧这边还在整理东西,赵氏便派了小丫鬟过来传话道:“我们奶奶想过来跟大少奶奶说会儿话,让奴婢来看看大少奶奶可忙完了没有?”

刘七巧搁下笔回道:“我这就随你过去吧,你奶奶那边还要哄孩子,只怕不方便过来吧!”刘七巧出了厅堂,紫苏上前为她披了披风,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赵氏住的地方在杜二太太正院的后头,跟漪兰院倒是近的很,平常刘七巧去蘼芜居打麻将的时候,倒是经常在门口路过。不过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刘七巧除了刚进门那会儿,亲自来拜访了一次,倒再没来过这边。

赵氏刚哄了两个儿子睡下,揉了揉额头从里间出来,见刘七巧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我才让丫鬟去传话,怎么嫂子反倒自己先来了。”

刘七巧便笑着道:“你虽叫我一声嫂子,可谁不知道我原是个年纪轻的,论年岁,你才是个年长的姐姐。”赵氏便忙请刘七巧坐下,又让丫鬟送了茶上来道:“嫂子说这话就客气了,辈分自然是乱不得的。”赵氏接了茶盏,稍稍的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就是想着嫂子过门也好些天了,都没能跟嫂子好好聊一聊,如今嫂子又要出门,这一去又得两三个月,我心里便有些没底。”

“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不过你放心吧,虽然老爷和二叔都是不管家的,可要是家里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不管。太太那边,自有人照顾着,倒是二房这边,你要下一些心思,也不知道二婶娘这股气会到什么时候缓过来,若是她中途好了,想接过去管家了,你就让她接回去,只明里暗里的,把账算算清楚,偷偷的回了太太就好。”

赵氏听刘七巧这么说,便知道她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按着刘七巧的手腕道:“我就是怕这个,老太太不在家,要是二太太好了,她要我把全家的账本给交了,我没有不交的道理,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什么向老太太交代。”

刘七巧只按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你尽管放心,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俗语说百善孝为先,二婶娘若是真想这么干,你也没法子不松手,就看明儿老太太怎么交代吧。”

赵氏跟刘七巧吐露了这个心声,心里一下子就好过了。只送了刘七巧到门口,才又折回了院子。这对于她来说,这是一次机会,如果真的能在这两个多月里头,风平浪静的就度过了,那可是不小的能耐。如今杜太太有了身孕、杜二太太娘家倒台了,一些场面上的应酬便都落到了她的肩上了。

第二天一早,杜家门口便排了整整十辆马车的车队。单单杜老太太一个人,就带了四车的东西,刘七巧和杜若两个人只有一车,还有两辆堆着礼物。杜老太太、刘七巧、杜若三人坐一辆车,另外的丫鬟婆子妈妈们两辆车,还有几个跟车的小厮,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好不壮观。

杜太太和杜二太太都出门来送,杜太太只开口道:“若不是我有了身孕,定然是要陪着老太太一起过去瞧瞧的。”那边杜二太太脸上则没多少神色,还一味皱着眉头。

杜老太太便开口道:“你就放宽心养胎吧,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家里的事情还有你侄媳妇呢。”杜老太太说着,便喊了赵氏上前来道:“你婆婆最近心情不好,小事不用去烦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找了太太问一问,其他事情你自己做主便好,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我放心的很。”

杜老太太这么说,明显是撇开了杜二太太,杜二太太心上虽然一酸,可终究觉得没了气势,也不知说什么好,再说最近她也委实没有什么管家的心思,便只陪着干笑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从北京城到大沽口,大约要一百五十多公里,马车得走整整两天,到了第二天晚上,车队才算是到了码头,杜蘅是长走这一条线的,所以熟门熟路的,命一众下人把马车上的行礼都搬上了船,又将杜老太太安顿好了,这才有空坐下来说话。

杜家的丫鬟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各自都兴奋的不得了,虽然还没有出海,可是看着一排排靠得整整齐齐的船只,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得稀奇。刘七巧整理好了自己房间里头的东西,便到老太太那边去瞧一瞧。

这艘船很大,站在船舷上有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刘七巧起先听杜若说起大沽口,便知道走的是海运,她原先的世界历史上有一条京杭大运河,可以通到江南,不过如今看了他们走的路线,只怕这条运河并没有出现在大雍的历史上。索性大雍海运发达,往南方走的都是海运。

杜蘅安排好了事情,喊了船老大进来拜见了杜老太太,又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道:“若是没有雾气,明儿五更就要出海了,我一会儿就带着其余的奴才们上岸了,这一路上就辛苦老太太了。”

杜老太太瞧他年纪轻轻的,一路打点到是妥帖,也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头跑得辛苦,只开口道:“蘅哥儿不容易,如今倒是真的越发出息了,你爹都没你这么妥帖过。”

杜蘅只笑着道:“都是跟大伯学的,大伯说了,出门在外,也要过得舒坦点才是,不然赚了钱也没意思。”

杜老太太只笑道:“这话我爱听,没别的事情,你们就上岸吧。”

杜蘅拱了拱手离去,又到外面找了杜若,将要交代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只笑着道:“我要是会医术,也不用劳烦大哥走这一趟了,大哥路上可要注意身体,这船上舟车劳顿的,比不得家里。”

杜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什么话呢,我身子哪里就那么弱了,如今早已经好了不少。”

杜蘅一听,只眉开眼笑道:“那感情好,年底回来,我再请你喝一杯。”

杜若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忙摆手道:“如今怕是不行了,有你大嫂管着,我哪里敢喝酒。”

杜蘅哈哈哈笑了起来,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杜若的耳边道:“去了金陵可不能不去秦淮河畔啊,男人要是去金陵不去秦淮河的,那就跟没去过金陵一样了。”

杜若哪里不知道杜蘅指的是什么,便笑道:“那你说说,你在那边都认识哪几个红颜知己,我好帮你一一去看望看望。”

杜蘅顿时失笑,只摆手道:“哪里能劳烦大哥呢,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谈笑了一场,杜蘅便带着下人们上了岸,明儿一早便不来送行了。

刘七巧在船舱里头陪着杜老太太用晚上,百合布了菜,都是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便先开口道:“厨房的柳婆子派了陈兴家的过来,平常她做的菜最合老太太口味,不过今儿晚了,来不及张罗,就先让船家的厨房里头做了,明天老太太就有合口味的菜了。”

刘七巧从来不挑食,吃着道觉得味道很好,她自从进了杜家,便很少和杜若同桌吃饭,今儿难得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便一个劲的给他添菜。杜若瞧着她那样子,只笑着看着自己碗中的菜,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不吃呢?”刘七巧见杜若看着自己,放下筷子问道。

“你瞧我的碗都满了,我哪里能吃下这么多。”杜若看着自己被堆成小山一样的饭碗,就犯愁了。

“原来你饭量还那么小,我以为你最近总该都吃些的。”刘七巧说着,伸出筷子匀了一些到自己的碗里,才带着几分命令道:“快吃,就剩下那么一点儿了,再不吃可就不像话了。”

几个杜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便觉得刘七巧确实随意的很,在老太太面前,怎么也这副没规没距的模样。

杜老太太心里倒是没啥在意的,她看着小辈们恩爱,心里只有高兴的份,也帮着刘七巧训斥杜若道:“我平常就让他多吃点,他只不肯听,我也就随他了。”

刘七巧只嘟着嘴道:“就是,大男人吃的比我还少,我怎么好意思添饭呢!”

这话一出来,连着几个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杜老太太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刘七巧道:“你别管他,你吃你的,这里没人笑话你,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要多吃点的。”

杜老太太说着,难得自己伸了筷子,夹了慢慢一筷子菜放在刘七巧的碗中,刘七巧便点着头,很给面子的全消灭光了。

夜晚的商船上并不是很安静,周围的几艘船上,还陆陆续续传来码头工人背东西的吆喝声。茯苓点了灯,替杜若和刘七巧整理铺盖,这样的一艘船上上下下有二三十间的船舱,杜老太太怕晃,只住在了下面一层,上面一层都空着。

安置完了房里的事情,刘七巧便打算去杜老太太房里看看,一来是她晚膳确实多吃了几口,想出去吹吹风散散步;二来是出门在外,也到了自己尽尽孝心的时候了。年纪大的人不比年轻人适应能力快,改了地方总要适应一下的。

刘七巧从船舷上绕过去,到了杜老太太住的大船舱门口,见两个小丫鬟正在聊天。

“你说船老大在里面会跟老太太说什么呢?”小丫鬟说着,就着船灯往岸上往过去,只瞧见一排四五辆的马车停在那边,不像是要走的模样。

刘七巧正要进去,百合掀了帘子出来,见刘七巧在门口,便只招呼道:“老太太正要让奴婢去喊大少奶奶过来商量事儿呢,那岸上的马车是扬州知府方家的,他们家夫人原先定了今儿一早的船,结果在路上误了时辰,船已经开走了,如今正让船老大跟老太太说说,能不能跟我们府上拼船呢。”

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刘七巧也不甚熟悉,便只喊百合去请杜若过来,自己先进了杜老太太房里,只听那船老大说:“老太太若是同意,我就去迎了那方夫人上船,租船的银子,到时候退一半给蘅二爷,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方不方便。”

杜老太太正坐在厅里头的软榻上,见刘七巧进来,便喊了她过来道:“你来出个主意,这扬州知府也不算什么大官,若是想要清静点,就回了她们。”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地方倒是够的,我看那夫人也不过就带了几车东西,若是老太太不嫌不方便,我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也是与自己方便,只是不知道这方夫人为人如何?”

刘七巧觉得把船分一半给人住,也无所谓,但是千万别来什么不好相与的人,那可就自讨苦吃了。

“这我倒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京城许家的闺女,许大人是个老翰林,想来他家的闺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多时,杜若也过来了,听杜老太太说了,只开口道:“既然这样,老太太不如行个方便吧,据我所知,这位方夫人,如今还怀着身孕呢。五月里是许翰林五十大寿,她回来拜寿的,那时候没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如今算算日子,该有七八个月了,这回只怕是回扬州生孩子的,不然的话,孩子就要生在外祖家了。”

杜老太太听杜若这么说,顿时就答应了下来,只让船老大去传话,又说孕妇上下跑不方便,将下层两间大一点的房间,拨给她们住吧。

刘七巧回了房间,就听见外头船老大带着船员们上岸给方夫人搬东西,紧接着就是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往船上来。几个小丫鬟站在船舱门口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回房给刘七巧沏上茶,半夏年纪小,好奇心也重一些,便悄悄开口问道:“少奶奶,船上又来了一群人,是跟着我们一起去金陵的吗?”

“嗯,她们去扬州,正巧路过,所以就搭一程。”

过了一小会儿,紫苏打了水进来给刘七巧洗漱,便开口道:“方才我瞧见那方夫人了,原来以为总要有三十四岁光景,没成想居然是个年轻媳妇,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看着好气派,身边跟的几个丫鬟也瞧着不错,就是只一点想不通,方家怎么会让一个大着肚子的夫人,自己往家去呢,怎么的也要派个顶用的人,在跟前张罗着。”

“紫苏你不得了了,才几天功夫,怎么这八卦心思倒是和绿柳学的差不多了。”

紫苏只红着脸道:“我不就这么一说,方才我去瞧了,男人里头没几个顶事的,看着就是搬箱倒柜的苦力,这一应事情,难不成还让一个大肚子张罗不成。”

刘七巧被紫苏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兴致,只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儿去打听打听,这方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明儿一早说给我听听。”

杜若去下头规整了一下两家的东西,这会儿人也回来了,见了刘七巧便道:“这方家夫人不容易,自己一个人也就上路了。”

“她真没带个顶用的奴才?”

“我刚才跟方家一个做杂役的下人聊了聊,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杜若说着,伸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方夫人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岁过门,到如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我听他家下人说,早些年方老太爷在的时候,方大人对他还算敬重,这些年方大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的地方官,越发就不得了了,家里有了七八个姨娘,听说方夫人这次回京,原本是预备着要跟方大人和离,然后让御史大夫参他一本宠妻灭妾的,谁曾想居然就发现自己怀上了。”

杜若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许翰林也是德高望重的京官,当年看上方大人,还不是认为他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才把自己女儿给了他,如今这些年会变成这样,多半也是因为方夫人无所出,所以如今方夫人有了身孕,自然是不主张和离的,便只让方夫人回扬州,好好过日子。方大人那边,便派了几个婆子过来,接方夫人回去,可方夫人哪里敢用他们派来的人,便一早就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带上了人,走水路回扬州。”

刘七巧再次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不出孩子的正室,命运果然是悲惨的。想想在金陵的二叔婆,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搞的家里鸡犬不宁的。

刘七巧只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十年生不出孩子,我也给你纳妾吧,别到时候把你自己给逼急了,你自己出去找了,我还不放心用呢!”

杜若见刘七巧平白无故发了这样一通感慨,只笑道:“你乱想什么呢?害怕自己生不出孩子,不然我们这会儿就生一个。”杜若搂着刘七巧,作势亲了她一口,刘七巧只红着脸避开了,还假装正经道:“我说正经的,谁跟你玩笑来着?”

杜若见刘七巧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停下了动作,捏了捏她的脸道:“若真这样,那就把二弟的儿子过继来一个,反正二弟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二弟妹看着就是个能生养的,生孩子这种事情,瞧着也是挺吓人的,你不生才好呢,省的我担惊受怕的!”

刘七巧撅嘴亲了杜若一口,往他怀中倚了依道:“就知道说话哄我开心,没一句正经的。”

到了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便拔锚启程了。等刘七巧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行驶在了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上。小丫鬟们兴奋得都忘了自己的差事,只站在船舷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哪里,指着那白色的海鸟大声道:“快看那鸟,那鸟好大啊!”

茯苓端着水盆走过来,训斥道:“一个个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服侍人,又不是带你们出来玩的!”

刘七巧睡着了倒还好,才醒过来没多久,她居然发现她染上了晕船的毛病,胃里一个劲儿的往上冒酸水!天知道她才克服了晕轿的毛病,本以为自己不会晕船的,谁知自己的这个身子,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只弱鸡啊!

刘七巧扶着紫苏又吐了一回,杜若从外面进来,见了她苍白的脸色便道:“还没好吗?等过几天船靠岸了,我和春生上去给你抓一副治晕船的药,你熬了喝了,没准就好一些了。”

过几天……刘七巧听了杜若这句话,顿时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不知道这几天到底怎么过呢!幸好她昨晚食欲好,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到了下午的时候,刘七巧吃了一点儿东西,正打算睡觉,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道:“我家夫人听说你们少奶奶也晕船呢,让我带了一些梅子过来,给少奶奶吃,兴许会好一些。”

原来方夫人今儿一早就过来拜见过杜老太太,两人相谈甚欢,听说了刘七巧晕船的事情,便让丫鬟送了梅子过来。

茯苓接了梅子道:“替我们奶奶谢谢你家夫人,劳烦她挂心了,等我们奶奶好了,就过去瞧你家夫人去。”

那丫鬟笑嘻嘻的应了,便转身走了,茯苓拿着梅子进来,用牙签子戳了一粒给刘七巧含在嘴里,刘七巧当真就觉得,心口那股冒冒的恶心的感觉,似乎真的压下去了不少,顿时觉得头脑都清醒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