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羽站在雪地里良久,一阵怅然若失,四下一望,又等了等,终于没见到任何人,他才迈腿走路。
耽搁了这一天,看看天色,已是下午时分,然而问题来了,去哪里呢?
那廖薰儿应该已经醒了吧,按理说自己应该过去看看,买点水果什么的探望一下。只是,现在和这女子似乎有了一层那啥的朦朦胧胧的关系,还是在他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情况下发生的,想到这一点,他却不敢再去了。
毕竟这是一个男女授受礼教甚严、女儿清白重于性命的古代!自己才和她刚刚认识一天,他还有那许多事情要去做,又有多少人情变故将要上演!
何况,他才刚刚来到到这个世界,又岂会过早陷入儿女长情,若真是负了人家一个清白女子,还是世间那般少有、善良贤淑的好女孩,这良心债他可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他眼前浮现出廖薰儿那俏丽温顺的容颜,还有廖远那充满挚热和希望的眼神,他轻声一叹。
别了!你姐弟俩好生过日子吧,反正那王家已经彻底破败了,这颇有仁义的何捕头做了县令,你廖家应该也不至于再有什么厄难了。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不然就会深陷进去再也洗不清,他不再多想,迈步朝廖家反方向走去,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
“筱公子,薰儿家的寒舍,就真留不住你么?你真的就要走了么?”
空旷的雪地中,蓦然传来这一声娇呼,却充满了不胜哀戚。
“薰儿!”筱羽倏地转头,不是廖薰儿还是谁?她孑身一人,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两眼泪水盈盈。
弱似娇柳,风吹便要倾倒;柔如野芳,雨打便要飘零。落寞十分,凄苦不已。
“薰儿,你怎么来了?”筱羽刚想要走过去,但跨出一步,终于还是收了回来,心下矛盾无比——这一走过去,估计这一辈子,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廖薰儿见他欲走还留的样子,怎不知他心下的纠结,神情不由愈是苦涩,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薰儿知道,薰儿不过是一个贫贱之家的粗鄙女子,蒲柳之姿,入不得公子的法眼,薰儿自不会痴心妄想,爬攀高枝。
“只是,公子为我廖家,待我姐弟如此之恩情义举,叫我姐弟俩如何回报?薰儿本想一死了之,了却这世间万般羁绊和牵挂,但天不遂我愿,让小女子继续苟活世间,继续让薰儿经受这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折磨,既如此,薰儿也认了!
“只是,薰儿欲报恩公情义,老天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么?定要让薰儿眼睁睁看着恩人便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从此相逢是路人了么?老天爷,你好残酷,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让我撞死,为何非让我再经历这一幕……”
她哭的伤心,说的凄楚,天寒地冻,暮色苍苍,为这哀愁别绪增添了莫名的凄离。
“薰儿,报恩不报恩的,你就别再说了,别说是你这般善良的女子,便是那路边的张三李四,我也会帮忙挺身而出的。”
筱羽心下万分矛盾,却又不能说的太绝情,伤了那本已脆弱的心灵:“我便是这么一个人,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该做的。
“只是我恰好做的太容易让人感动了,下次,我就直接拿着刀把这些人一刀刀宰了得了,其实我本就是这般残忍凶狠的坏人、大灰狼!
“我之前犯了好几桩命案,官府到现在都还在缉拿我呢!而且,我这人还很是荒淫好色,我在某个地方的一个地窟里,还关着几个我劫来的女子,我天天回去都要折磨她们一次,有时候半夜上个茅房也要折磨一次!
“你知道我怎么折磨她们吗?我‘爱死爱梦’她们!这个有些少儿不宜,我不能对你太展开了,我只是要告诉你,你不能被我的表面给迷惑了,我是什么人,只有我自己知道,一旦我的禽兽本质露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多少女儿清白就这么被我给糟蹋断送了!
“你知道我头发这么短,不束发绾巾是什么道理么?你当我愿意遭受世人鄙夷冷眼?不!这是我削发明志、痛改前非的标志!
“我日日夜夜告诉自己,如果我再杀一个人,我的头发便要再剪短一寸,我再糟蹋一个女子,我的头发便要剪短两寸,直到我变成了光头成了和尚,便是我该切腹自杀之时!
“所以,即便是再打抱不平,我也不愿再杀人,尤其是,我再不愿接近女子!所以,薰儿,为了让我清清静静了此残生,避免我光头切腹之难,我不得不离开!请你务必相信我,我不能害你!你姐弟俩好好过日子吧,你们保重!”
这一番话说出来,廖薰儿果然止住了啼哭,瞪大了眼睛望着筱羽,尤其是望着他那一头精神的短发,良久嚅嗫道:“筱、筱公子,你的头发,真是因为、因为你良心过不去自己剪短的么?”
“对!”筱羽痛彻心扉地自我忏悔,“我杀了那么多人,糟蹋了那么多女子,我每每半夜起来,懊悔不已,为了及时刹住我的禽兽行为,我不得不剪发明志,请薰儿小姐理解并成全!”
“呜呜呜……”廖薰儿听罢又是一声痛哭,“公子原来你过的这般凄惨,比薰儿还要苦上十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科学啊!这可不是我想见到的结果!
“公子你一心为民除害,除暴安良,伸张正义,这杀人之举也是迫不得已之举,便如我今天经历的,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你,公子的苦楚,薰儿怎会不知道!
“便是你说你糟蹋了那么多女子,难道我是草木之物么?你挽救了她们的终生幸福,为了她们连命都不要,她们能不心甘情愿让你、让你糟蹋么?
“只是我没想到,公子你过得这般苦,这般累,这般伤悲!做善事,救了人,却甘愿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和痛苦,不让别人分担,甚至不得不削发明志,甘愿承受世人鄙视的目光……
“公子,你为薰儿做了这么多事,却依旧要独自承担你内心的苦楚和不安!公子,你为何这般傻啊,为何不肯说出来,不肯让别人为你承担!
“薰儿只是一个贫贱的弱女子,但薰儿这柔弱的肩膀,承担得起你的忧伤,负得起你的苦楚,你为何就要如此不告而别?
“如果我不出现,你连一个招呼都不打便要离去,你真要置薰儿姐弟于忘恩负义的境地么?你便真是要让我愧欠终生么?你、你、你真的不顾我在那许多人前,做出的那有违男女授受之举么……公子,你好狠的心……”
廖薰儿说到这里,泪水滂沱,气血攻心,身子在雪天里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栽下去!
“薰儿!”筱羽此时哪还有任何顾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正好扶住摇摇欲倒的廖薰儿,此时她面色惨白,酥胸急促,见倒在了筱羽怀里,她一副功德圆满的神情,眼睛闭了又睁开,睁开却闭上,嘴角浮出一丝凄笑。
“薰儿,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筱羽大急,我日啊,老子这是撞进了什么羊倌,左甩,甩不干净羊毛;右甩,还惹了一身臊!这真是秀才遇到兵,越说越扯不清了!
本以为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禽兽不如,便能让她退避三舍,却没想到,在这善良如许的廖薰儿眼里,自己罄竹难书的恶行,都是迫不得已的好事善事!我这一番苦心,完全起了反作用力!
能无限包容自己的错误和恶行,老子该是有幸呢,幸运呢,还是幸福呢?
“薰儿……你这是何苦呢?我和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筱羽望着气息虚弱的廖薰儿,心乱如麻,他这话的确是没说错,他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来,味道却又变了。
“不、薰儿不要!薰儿要和公子一起去面对去承受,薰儿再不愿见公子你独自一人去承担那些苦楚,更不愿再见到你独身一人四海飘萍,做了善事,受了累都没人帮你捶背敲腿,帮你止血洗净伤口……”
迷糊中,薰儿又睁开眼来,眼中焕发出一阵光芒,眼泪却又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她紧紧盯着筱羽,期冀着他的点头。
筱羽心如刀绞,即便他心硬如磐石,此刻又哪能再坚上半分,点了点头,将廖薰儿抱得更紧。
廖薰儿见他点头,面色恢复了几分:“公子,你说过的,我们三人同心其利断金,薰儿没齿不忘这句话,只要我们同心,这个世界便再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筱羽微笑着点点头,“这接下来的一个坎,便是遇到任何大事或是打击,你都不能再晕倒,你要顽强点,坚持住,你能做到么?不然,万一筱大哥不在身边,谁来扶住你?”
“嗯!”廖薰儿重重一点头,面上的笑容瞬间化开了这漫世界的冰雪。她吃力地抬起右手,轻轻抚摸起他的头发,筱羽头上一热,心下暖意万千。
“筱大哥,从此以后,你再不要独自剪短头发,你能答应薰儿吗?你有任何的苦楚和烦闷,都说给薰儿听,让薰儿和你一起承担面对好吗?从此以后,即便要再剪短头发,都由薰儿来帮你剪好么?”
听到这里,他若再不更进一步,他也便不是男人了,筱羽眼眶不由阵阵酸胀,罢了罢了,得红颜如此,这般通情达理、善良体贴、善解人意的女子,老子还有什么理由躲躲闪闪的呢?
想到这里,他骤然埋下头,一嘴便堵在了廖薰儿那樱桃小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