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这‘电影’之新戏种,又是如何优化演出制作资源配置和场景顺序的,从而让咱梨园省时省力省银子的呢?”筱羽环视着一脸痴然的众人,娓娓道来。
“很简单,因为拍电影的时候,是不用事先让观众看官观赏的,我们关起门来自个儿捣鼓排演,那么,表演场地场景就不必按照过去死板的、剧本发展先后逻辑顺序一幕幕来布置。
“比如,按照剧本,第八幕里的故事和情节需要用到第二幕的场景布置,那么,我在拍第二幕的时候,顺便就把第八幕也拍了!省得我到时再撤掉第七幕场景布置、然后再摆出第二幕的布置……
“到时,只要让伶人弟子记录好场景顺序和序幕序号,统筹好一切资源便可,这种戏伶的职务叫什么?叫场记,统筹!
“甚至,如果我有两部电影要拍,而这两部电影都需用到那一个场景和舞美布置,则我在同一天,可以同时把这两部电影的这个场景相关镜头都拍掉,省得我将来拍第二部电影时再来搭景布景!这叫什么?这叫套拍!
“反正事先拍电影时,没有观众在场,我随便怎么捣鼓场地场景,优化现场各种资源,都不会有破绽,只要到时最终产出的成片效果,和剧本一致便可。
“如此一来,你们自己想想吧,这样可以节省多少时间、多少人力,关键是可节省多少银子,又能多赚多少银子?”说罢,筱羽望着听的一愣一愣的众人。
“筱、筱公子,你说的大体我们都听懂了,你这拍电影,对于我梨园行当来说,的确有莫大的善处。”金三话语已有些不顺当,
“只是,到底如何拍这电影,用什么工具来拍,如何录制,播放,什么镜头画面的,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个,我等也不知道你到底从哪里见来、听来这些新鲜事,除非你让我等亲眼得见,否则,口说无凭,我们也没法相信不是?
“毕竟千百年来,老祖宗传给我们吃饭的行当,便是如此过来的,要让我们贸然改进或是替换行规现矩,没有亲见,哪敢亲为不是?”
筱羽在凉亭里踱了两步,摇摇头道:“除非见到白园主人,我是不会亲自向你们展示电影之机密的,此中蹊跷,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金三和几个管事人一阵面面相觑,就见金三面有难色:“只是主人昨日刚刚从金陵回来,疲乏不堪,再三吩咐这两日不见任何人啊!”其他几个管事也甚以为然。
“那便算了,我去找其他的梨园谈谈。”筱羽说了这一天,早已口干舌燥,临头来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当下也不多想,一句话便要遁去。
妈的,找你白园,乃是因为你白园号称天下梨园之首,你们的实力和资源、包括戏伶的素质水平必然是行内第一的。
但我也并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们端架子摆谱子,老子就不会挑场子么?
“诶诶诶!筱公子留步留步!”那金三一把拉住他,“万事自有可缓的嘛!说实话,我们主人的秉性和气量,很是异于常人,不易相与。她说一是一,道二是二,我等属下,根本不敢违抗!”
这金三看起来也算是号人物了,但提及这白园主人,其面上之敬意和惧色,乃是不遗而露。
“主人说今天不见客人,我们哪敢悖逆指令前去叨扰她?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可有圆通,还是这对联!”
“对联?”筱羽一怔。
“对!”金三向筱羽一作揖,“在这白园深处,主人府邸前,还有一副上联,乃是主人的父亲、我白园上一任当家人白大先生所出,只是白大先生不幸故去,当今主人对父亲极为追思。
“主人曾有言:凡有人能对出此联者,她定当会亲自前来校检过目,若是对的好,她必会亲自感谢对上之人,筱公子才华横溢,不如,你可先去看看这副上联……当然,如果对不出的话,我们还有其他可以缓和的对策,只是这对对联却是最好之举……”
筱羽慢悠悠踱起步来,又要对对子?这白园主人,看来比我隐藏的深啊,老子是神龙见嘴不见腿,他倒是神龙既不见嘴更不流口水啊!
这白园主人定然很是凶悍霸道,他手下这帮人看来都算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竟然在背后都要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违抗半句。
虽说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但这白园毕竟是第一选择啊!这个时代从事梨园一行的人本就不多,外貌佳、素质高的伶人名角更是为实力雄厚的梨园所垄断。
拍电影,为节省时间和成本,也为了最终的成片效果达到最佳,自然是要和大梨园合作。和小梨园虽也能擦出火花,甚而要是能辅助一个小梨园慢慢壮大,那么自己的话语权就能更大。
但筱羽早已再三权衡,和小梨园的合作弊大于利,尤其是他抱着一炮而红的打算。
无论是伶人本身的素质水平,还是观众的数量与质量,还有宣传推广渠道和人脉资源,大梨园都远胜小梨园。
和大梨园要谈的,仅仅是利润分成。而和小梨园要谈的,还包括如何去引进、挖角、培养人才,如何去扩大市场营销规模……这里面一个搞不好,便会产生恶性竞争,和多方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
自己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在个人私事上可以横、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在公事生意上,却不是自己一个人横、一个人靠嘴巴拳头可以解决的。
想到这里,筱羽揉了揉鼻子,阴阳怪气道:“金三爷,你言让我去对那对联,如此才有可能见到你主人,其实我很不爽,说真的。
“你让我去对对联,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对,我就去对,第一,我这等英俊有才的人,怎能说对就对,我可不愿意看到对完对子后,你们梨园的美女戏伶‘duang’一下拥上来找我签名,这我是很怕的。
“第二,说到见你们主人,这其实应该是你们主人鸣放21响礼炮、白园美女戏伶身着三点式‘夹道’欢迎来求我的,只因这是我在给你们机会、我是你们的财神!
“但是,谁让我是一个高瞻远瞩、胸鸡勃大、平易近人的善人好人呢!罢了罢了,那就麻烦金三爷带我去看看那上联吧。”
金三心下一喜,虽然这筱公子前半段话他听的是神魂颠倒、稀里糊涂的,好歹最后一句是听懂了,当即带着筱羽往白园深处走去。
他边走边说道:“只是,筱公子,这副上联,白大先生出题十多年了,竟无一人能对的出来!当然,也并非是说没人可对,只是仍旧和开头那副联子一个道理。
“从意境和应景度来说,之前那副联子有人对出下联,我们主人还会打上一眼;但白大先生这副上联其他人对出来,主人一听,却是连那下联根本都不用看!可见这副上联刁钻怪绝!筱公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筱羽也没答话,应喏一声,跟着几人穿过了层层香径林园,往白园曲径通幽的里院走去。
却在经过一排府院时,闻听院内传来一阵女子尖利的惊叫声,还伴随着一阵男子粗鲁的叫骂,听的筱羽一阵鸡皮疙瘩。
只是这一排府院前的回廊乃是往白园主人府邸而去的必经之路,筱羽越走近这府院,那女子痛苦的呼叫声便越是清晰入耳,甚而是深入脊髓,听的筱羽黯然心惊。
“你这不知好歹的贱妮子!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不知报恩,好生排戏,却和外面的臭男人勾勾搭搭,你对得起白园对你的养育栽培之恩么?小成子,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贱人!叫你这贱人不听话……”
便又听一阵“啪啪啪”的板子声传来,那女子痛苦的悲呼声响彻府院,让人听的战战兢兢,毛骨悚然。
筱羽也算是听明白了两三分,一望那金三爷,金三其时也转头一望筱羽,二人目光一对,金三尴尬地笑道:“呃,这是我白园门人弟子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筱公子别往心里去,咱们赶紧去办正事——”
“一个弱女子,被你们一顿板子暴打,岂不要被打死!”筱羽声音渐渐高亢起来,“你再听那男子一口一个‘贱人’的!
“我真没想到,天下人轻看作践我们梨园戏子伶人倒也罢了,可我们梨园自己人却还要如此作践折磨我们自己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的兄弟姐妹尚且如此相待,你叫天下人如何高看青眼我们?
“金三爷,你是这白园的总管事,你下面的人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你就不管管么?这打死了人,你们怎生料理?难道梨园戏子,真的便这般命贱如草么?”
“这个……”金三面色更是尴尬,往府院内望了望,“打死人倒不至于!只是,我们白园的规矩,每个分管事负责一个戏曲剧班,其班子内大小诸事,皆由分管事说了算,便是我这个总管事也做不了主,除非主人亲自来才能做算,是而,金三我也只能——”
闻听又是一阵“啪啪啪”的板子声和那女子死去活来的痛呼声,筱羽蓦然只觉这板子似乎打在自己身上,一望这府院大门道:“这门开着没,我进去看看先!”
“诶诶!筱公子,万万不可!”金三等人立忙劝止,“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分管事处罚门人弟子,谁都不能插手!悖逆主人之命,那还得了!
“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外人!你若真觉不忍,倒是先去对出那对联,若有幸能见到主人,你再和主人禀明此事,主人或可法外开恩,饶过此女——”
妈的,等老子对出对联,见到你们主人,这女子估计都被打死了!早闻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梨园中人无情无义,今得一见,果不其然啊,一个弱女子都能这么打!
筱羽再不说话,走上前便要踢门,却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当即推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