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最炎热的季节就已经过去了,但接下来的日子依旧难熬。
按照往年的经验,七八月的北京城就应该连下很长一段时间的豪雨,一来可以消解暑气,再者还能滋润农田。
现如今正是秋粮生长的关键时候,若是老天爷舍不得降下宝贵的雨点子,今年的收成可就要遭殃了。
虽然这几年一直都饱受干旱的困扰,但今年的旱情却格外的严重。
有人说这是清廷杀了太多的人,制造了无边怨气伤了天和,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一直不肯降下甘霖。
这种神神叨叨的传言只能在私下里说说,未必能够全听全信,但杀人太多却是不争的事实。
剃发令早就下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传言已变成了事实。
为了这个剃发令,各地杀的人也不晓得有多少,据说光是京畿一带,砍下来的脑袋就堆的比城门楼子还要高。
连京畿都这样了,外面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清廷用严酷血腥的政策来保证剃发令的执行,总是有些心怀正气悍不畏死的好汉子,不肯改了祖宗传下来的衣冠发式,宁死也不肯剃发。
据说各地都在反对剃发令,甚至已经激起了民变,各地的忠义之士风起云涌,为了脑袋上的头发奋不顾身。
又听说,征南大军败了个一塌糊涂,在长江边上被毅勇军打的近乎全军覆没,连豫亲王多铎都折在南京城下了。
在这个事情上,清廷还算老实,承认“征南不顺”“偶遇小挫”,但是在多铎的问题上,却闪烁其词,不承认豫亲王的脑袋是被对手砍下来的,而是说成“羞愤自裁”。
因为在江南吃了败仗,多铎羞愧难当所以才横刀自刎,虽然多了几分壮烈的意思,但却难以取信于人。
就算清廷说的是真话,连多铎都已经“羞愤自裁”了,这得是多大的败仗啊,和前番说的“偶遇小挫”根本就对不上号嘛。
虽然清廷没有公布具体的战损状况,但百姓们已经感觉到了:平定江南的大军被打惨了,而且凄惨无比,说不得就真的是全军覆没了呢。
那多铎素来骄横,能把闯军打的抬不起头来,又平推中原横扫淮扬,怎么到了江南之后就败的这么惨?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呢?
同样是听说,听说打败了多铎的那支军队不是别个,而是毅勇军。
关于毅勇军,北京城的百姓一点都不陌生,因为毅勇军本就是出自京畿一带,这里就是毅勇军的老家。
当年,毅勇军还是小吴庄民团的时候,那民团头子张启阳就斩杀了黄台吉,引得天下瞩目。
现如今又干掉了多铎,也就显得不那么意外了。
当初的小吴庄民团只有几百号人马,就杀了黄台吉,现如今手握雄兵背靠江南,杀一个多铎简直就像杀只鸡那么简单!
或许是为了转移民众的注意,也可能是为了遮掩江南兵败的耻辱,清廷准备办一场隆重的圣典,京中八旗子弟以及各部官员,全都要遥祭大清国的太祖高皇帝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的寝陵在盛京,按说顺治小皇帝和多尔衮等人就应该到盛京去祭拜,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多尔衮竟然选择不离开北京,而是举行一场“遥祭”!
对于年纪幼小的顺治皇帝而言,这场规模宏大的“遥祭”完全就一场热闹,他还不怎么明白这种活动的意义,只是觉得很有趣。
宫里头有趣的东西很多,其中最能引起他注意力的就是那艘来自佛郎机国的“铁船”。
说来还真是有趣的很,这艘“铁船”竟然可以不用水手就能在水里航行。
“皇帝陛下!”来华这么多年了,汤若望还是不习惯使用跪拜礼,而仅仅只是行了一个西夷的躬身礼:“我并没有在铁船里藏水手,您也看到了,这样的战船模型根本就容不下人体。”
“会不会是藏了一个小孩子在里边划船?”顺治小皇帝摸着饶有兴致的说道:“铁船这么小,肯定藏不住大人,兴许是藏了一个我这样的小孩儿呢?”
“没有,我的陛下。”汤若望笑呵呵的说道:“这艘模型之所以能够航行,完全就是借助机械的力量,就好像坤宁宫的那座自走钟一样!”
“汤少卿,你们西夷人的奇巧之技就不要对皇上说了,他不需要知道那些东西。”旁边的布木布泰正色道:“这些个东西终究只是匠人技艺,于治国理政毫无作用,还是多说一些你们西夷人的政事吧,我听说你们佛郎机人驾着大船纵横四海拓地万里,已是西方大国。”
“尊敬的皇太后,臣是家乡在德意志,和您说的佛郎机不是一个国家。”
“都差不多,都是西夷……”在布木布泰的心目当中,佛郎机和德意志都只不过是西边的蛮夷而已。
大清国幅员辽阔百姓众多,作为一国之君的小皇帝万万不能沉溺于那些匠人之技当中,前朝的天启皇帝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只需做好两件事就可以了:耕与战!
历朝历代,莫不以农业为根本。
只要能让天下人俯首农桑,百姓必然可以丰衣足食,自然能够打造出太平盛世。
只要国库充盈,以八旗兵的战斗力,完全可以横扫天下,到时候江山一统天下不过是水到渠成。
这个汤若望原本是前明旧臣,颇有些本事,但却杂而不纯博而不精,总是给小皇帝讲些历法、算学之类的微末技艺,偏偏小皇帝还很喜欢这些个东西,这就让孝庄太多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了。
醉心于这些个微不足道的奇巧之技,怎么能够成为一代雄主,怎么能治理好九州万方?
说好一点儿,这叫痴迷杂学,若是说的难听一点,完全就是嬉戏荒废不务正业。
“你是宏法的僧侣,就应该多传授一些治心治人之术……”在布木布泰的心目当中,汤若望这样的传教士和修行的僧侣没有太大区别。
据说这汤若望一再鼓吹西夷的什么什么“天主”“耶稣”,几十年的光景就发展出了数万信徒。
这驾驭众人的本事可比那些个奇巧技艺要有用的多。
汤若望本就是天主教的神职人员,看到布木布泰对耶稣这么有兴趣,顿时大喜过望,马上滔滔不绝是说了起来……
“什么?”仅只听了几句,布木布泰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你说那耶稣是上天之子?”
“是上帝之子,不过……是一个意思。”
“一派胡言!”布木布泰怒道:“只有大清国的皇帝才是天子,旁的什么人也敢妄称天子,实实就是胡说八道……”
“尊敬的皇太后,我所说的上天之子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不行,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胡话……”布木布泰正准备训斥他几句,多尔衮遣人来请。
再也无心理会满口“胡言乱语”的汤若望,布木布泰稍微吩咐了几句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去了建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