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军校的创建者和精神偶像,其实张启阳本人已很少参与军校的具体管理,而是尽可能的放手放权,把军校的建设和培养工作交给那些个教官们去做。
现在的张启阳,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对毅勇军的改造方向,让各地的军官来军校进行“进修和轮训”就是最主要的手段。
统一老派毅勇军的思想,觉醒他们的民族意识,这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和那些如同浑金璞玉般的学生不同,这些军官大多经历复杂思想也不那么单纯,对于他们的思想改造进展缓慢,让张启阳并不是很满意,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的新华军校本身就一个规模庞大的群体,已分出了四个大的分支,另外还有一个“广济医学院”。
刚刚成立不久的“广济医学院”,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医科学校,光是正式在编的老师现在就有三百多人,全都是经过薛广济薛神医亲自考试亲自挑选出来的世之名医。
和后世越来越细化的医学不同,这个时候的医科还只是很简单的分为“内”“外”两个大的学科。
这个时代还不存在细分出来的专属门类,眼耳口鼻喉等等,其实就是老百姓常说的“疙瘩瘤子疮”,和骨、创等全部化为外科。
其他的全部划入内科,除此之外,而且还存在“医药不分”的现象。
虽然这个广济医学院本身就有很多不足之处,但那多是因为历史的天然局限,不可能出现跨越历史的巨大进步。
这所医学院本身就保留着旧时代医学堂的诸多主要特征,除了拥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规模之外,唯一可以称得上是里程碑式进步的则在于对人才的培养方式。
不是以前那种师徒关系,而是把口传心授的收徒方式变成了流水线式的批量培养。这么做,绝对可以培育出一大批医生,却很难培育出最顶尖的医科人才。
或许,在庞大的基数当中,可以出现少数几个最顶尖的人才吧。
现在的广济医学院,已经有了两千多名在册的学生,虽然薛神医几乎不参与具体的教学,但这两千多人却可以自称是薛神医的弟子。
现在的张启阳很忙,忙的四脚朝天不可开交,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那些学生们一个比一个激进,但却不知道军校生的激进已经超出了尺度,朝着极端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张启阳可以亲自看到赵苞的试卷,可以亲耳聆听一下赵苞的对于那道题目的论述,必然会被吓出一声冷汗,而且一定会出手干涉,只可惜他太忙了。
历史总是因为无数个偶然而出现偏差,而这种偏差最终会朝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方向演变。
或许,赵苞真的就是一个偶然,但这个偶然却不是偶然出现的,新华军校不仅继承了张启阳的民族思想,同时更了进一步,孕育出赵苞这样的人物或许真的一个偶然,但赵苞式的思想一定会出现,这是一个绝对的必然。
赵苞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代表着一种思想,当张启阳没有及时的遏制住这种思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失控了。
至于说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与此同时,江南则爆发了一桩惊天大案:铜器案。
这个案子其实从去年年底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力,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件和常见的案件:铜从来就不是一种单纯的金属,历朝历代都和金银一样,本身就是硬通货。
既然铜就是钱,具备了金融属性,自然而然就会有人弄虚作假,把不值钱的铅、锡混杂在铜器之中换取货真价实的铜器,以此谋取暴利是最常见的犯罪手法。
因为利润丰厚,而且手段粗暴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总是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的做,历朝历代都有过这样的案子,真心不稀奇。
正常情况下,该抓人就抓人,该砍头就砍头,重罚重判杀鸡骇猴,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也就可以了。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寻常,规模大的吓死人。
因为海外白银的持续输入,而且大明朝总是习惯于在大宗货物的进出口贸易中保持着巨额的“顺差”,总是习惯于输出各种货物赚取白银,白银的价格其实是一路走低的,也就出现了银贱铜贵的现象,官方的银铜兑换比例基本维持在是五比四上下,就算是有些浮动也是越来越低。
但是,随着铜器案的爆发,太多的“假铜”流入民间,竟然导致银铜兑换比例失调,复隆朝的银子和铜出现了剧烈的价格波动。
能够影响到一个国家的货币兑换比例,这是典型的“金融大案”,那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这种事前其实很容易查清楚,只要顺藤摸瓜就能追查到根源。
查来查去,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潞王。
作为大明王朝目前辈分最高的宗室亲王,潞王是神宗万历的侄子,比崇祯皇帝还要高出一个辈分呢,按照民间的说法,浙江的潞王就是江南复隆皇帝的“二大爷”。
这个案子一出,顿时舆论哗然:堂堂的宗室亲王竟然使用如此手段盘剥民间,更有甚者,直接用“含铜量”严重不足的铜器套取金银,这已经相当于是明抢了,和拦路抢劫的盗贼有什么分别?
毕竟潞王的身份太过于敏感,而且又是复隆新朝成立之初第一个表示了拥护的亲王,并且曾经参与过扬州血战和扬州收复战,所以在这个案子的时候朝廷异常谨慎。
先是反复追查,有了确凿的证据之后,并没有几乎公布潞王的罪状,而是先掀起舆论风潮。
也不晓得是不是受到了张启阳这个“老师傅”的影响,复隆皇帝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完全照搬了张启阳的手法:先掀起舆论搅动风潮,利用民间的舆情形成强大压力,然后要潞王做出解释,再严旨申斥,再要他解释,然后再用证据进行反驳,种种迹象表明,复隆皇帝要对潞王下手了。
其实,这根本就是一个大家早就料到的局面。
这几年来,随着局面的逐渐好转,江南朝廷愈发稳固。
尤其是有了“收复故土光复故都”的丰功伟业之后,复隆皇帝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愈发显现出雄才伟略的架势。
甲申国变之后,崇祯皇帝殉国,当时的潞王肯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毕竟他的辈分最高嘛。
事实上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准备,想要登基称帝成为大明朝这半壁江山的主宰,奈何阴差阳错被肥猪福王抢了先。
然后就是复隆朝的建立,复隆皇帝占据了法统和大义名份,潞王只能表示臣服,但这种臣服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其实两浙早已经被潞王打造成为“自留地”了。
借着这个机会打击潞王的势力,实际掌控两浙,这就是复隆皇帝的算盘。
我收拾不了张启阳,还收拾不了潞王吗?
收拾了潞王之后,江南的实力就会迈上一个新台阶,复隆皇帝当然要对他下手。
削除强大的藩王,加强中枢实力,这一套削藩策大家都懂。
因为小辫子已经被复隆皇帝给攥住了,潞王相当的被动,局面对他非常之不利,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强大的外援:张启阳。
张启阳和潞王虽然从未谋面,却是事实上是一种“准政治盟友”的关系,很有些大事上保持着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潞王肯定要极力寻求张启阳的支持。
“卑职谨代我家王爷问大帅金安。”说话的这个人是潞王府的一个詹事,为了掩人耳目当然要穿便装。
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匣子,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过头顶:“我家王爷给大帅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大帅笑纳!”
按照大明朝的体质,严禁宗室藩王和地方官吏来往,尤其是潞王这样的角色,竟然私下和张启阳这样的实力派私下沟通,那更犯了很大的机会,就凭这一条,就是个不小的罪名。
但是在这个时候,潞王显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派人来找张启阳,显然是已经被逼急了。
到了潞王和张启阳这个层次,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明说,彼此之间早已经心照不宣:潞王就是为了寻求张启阳的帮助。
这个很精致的木匣之中,一定装了非常厚重的礼物。
按照张启阳的估计,很有可能是一大沓子银票。
只要能帮我度过难关,多少钱都是小事儿——至少张启阳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对那个木匣子并不是很在意,甚至没有碰过一下。
反而是那个作为潞王特使的王府詹事做出一个很不寻常举动:他竟然主动把那个木头匣子给打开了。
看到装在匣子里的物件儿,张启阳显然有些惊诧:匣子里根本就没有银票,也没有什么金主翡翠之类的财宝,装在里边的是一个手榴弹!
这玩意儿本就是张启阳“研制”出来的,早就大规模列装于毅勇军了。
因为工艺和技术的落后,大明版本的“手榴弹”和真正的手榴弹有着很大的不同:并没有手柄,足有一尺多长,看起来就好像一个肥大的铁黄瓜,尾部还有一条长长的导火索。
因为没有引线,只能想点燃炮仗那样凑到引火绳上去点燃,然后丢出去实现杀伤。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玩意儿还很原始一般情况之下,送这样的东西过来通常都是不怀好意,甚至可以直接理解成为是一种威胁。
但张启阳却知道潞王绝不是那个意思因为这个大明版本的手榴弹根本就不是铁的,而是铜的。
铜本身就是货币,可以直接兑换金银,谁会使用铜质的手榴弹呢?
而且潞王派人送过来的这个手榴弹的尾部并没有那条长长的导火索,黄铜打造而成,金灿灿的反而更像是一个工艺品。
“贵使送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大帅容禀!”潞王府詹事很恭敬的说道:“此物就是仿制毅勇军之物,只是稍稍做了些改良,我家王爷说大帅一定会非常喜欢,所以专程命小人送达!”
“此物专为演示用,请大帅找一个试爆场所,一看便知!”
一听这话,张启阳来了兴趣:这枚手榴弹不是什么工艺品,而是真家伙!
你把我研制出来的东西送给我,还弄成了一个铜的,这是什么意思?
“好,那就请贵使演示给我看看吧。”
很快就找好了一个可以演示使用手榴弹的合适场所。
“请大帅暂避,小人要使用这爆裂之物了。”
“这玩意我见多了,不用管我,你直接演示给我看吧!”
“遵命!”
从木匣子中拿起手榴弹,又躬身朝着张启阳行了一礼,紧接着就做出一个让张启阳瞠目结舌的动作:他竟然在手榴弹的尾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铁皮盖子,从中抽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环儿,轻轻一拉,手榴弹尾部就冒出阵阵烟雾。
居然是拉燃式的手榴弹,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东西。
虽然这样的手榴弹外形显得很古怪,看起来相当的原始,却已经具备了手雷的基本特征,光是直接拉燃而不是凑到引火绳上去点燃,这个技术含量就已经超越了张启阳。
张启阳突然有些心悸:难道说潞王和我一样,都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吗?
潞王也是穿越过来的?
不会这么巧吧?
潞王府詹事举着那枚冒烟的手榴弹,不紧不慢的扔到沙袋之后,随着一声不怎么响亮的轰鸣,手榴弹爆开了,旋即腾起一片烟雾沙尘。
张启阳很清楚的知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榴弹,与之相比,自己给毅勇军列装的那种简直原始的可怕。
拉燃式的手雷类型武器,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简直高到了天上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