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庄晓,顶着全校第一名的光环跨入W市最牛X的实验中学,骄傲、得意,踌躇满志,意气奋发,犹如初试苍穹的雏鹰,跃跃欲试的幼狮,迫不及待地想要展开绚烂的旅程。
很快,骄傲的小公主绊到了人生第一块大石头,摔得很重,很惨,头破血流,一蹶不振。
一年前的庄晓,在艰难的生活中疲于挣扎,无情的现实折断了她的翅膀,磨秃了她的利爪,她紧紧抱住自己,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忍耐、坚持、无望,不知道脚下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猛然,上天赐予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震惊、激动、兴奋之余,怀疑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吗?
一年来,庄晓小心翼翼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生怕哪一步做错就会全盘皆失,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学习。不用别人评价,自己先给自己定义:没错,我就是那个读死书的女生,死读书的女生就是我。
所以,当彪哥找到庄晓,推荐她参加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的时候,庄晓的心中不是狂喜,而是不可置信:那不是精英们才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
实验中学一向以升学率高著名,在竞赛方面建树并不多,校领导也不甚重视。但今年的校领导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决定派出选手若干名一口气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物理竞赛、生物竞赛和英语竞赛W市赛区的比赛。
彪哥笑眯眯的:“你是学习委员,要给同学们做好榜样。”
庄晓怒了,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可庄晓这孩子胆小,敢怒不敢言,只是推脱:“周介卫的英语更好,还是由他去吧。”
彪哥依旧笑眯眯:“双保险,更牢靠。”
试问谁能玩得过彪哥。
庄晓无奈,只得接下了这个别人看来十分光荣、自己却觉得重如千斤的任务。
好在周介卫也参加英语竞赛,减轻了庄晓不少的心理负担,更让庄晓放心的是,张啸也被推荐参加数学竞赛,这样他们几个就可以一起练习交流,不会落下课程了。
学校这回看来下了大决心,它把所有参加竞赛的学生组成一个竞赛班,专门辟出一个小教室,供竞赛班的学生在每天晚自习的时间使用。同时指定专门的竞赛指导老师镇守小教室,一个老师辅导三到五个学生,基本实行一对一,点对点辅导。
这样的阵势让庄晓咂舌。
英语的竞赛指导老师是彪哥,他告诉周介卫和庄晓:“竞赛其实就是听着唬人,真正的功夫都是在平时积累下来的。掌握单词,熟记语法,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
数学竞赛的指导老师是董叔。他显然很熟悉这样的场景,把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着步:“老小(小孩),告诉你吧,竞赛就跟古代大侠比武一样,不用管它眼花缭乱的什么神功,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学会一本九阴真经,就打遍天下无敌手。数学也一样,什么样的变形、追击都逃不出基本题型。”
庄晓突然间就如醍醐灌顶般彻悟了。对啊,我为什么要苦恼课上听不懂的那些精深部分,牢记住基本题型不就行了吗。
于是,彻悟的庄晓凭借有利的天时(老师忙于竞赛疏于细究)、地利(最后一排座位)、人和(张啸随时点拨),在数学课上明目张胆,老师在上面讲这道题,她在下面做那道题。不管老师讲得多么高深,她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么做了一段时间,庄晓对基础题型的掌握很是牢固,应对考试基本不成问题,对数学的信心又上来了,作业也在张啸的帮助下完成得工工整整,老师居然没有发现她上课时的小动作。庄晓颇为自己的小九九感到得意。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又有一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天,趴在桌上做数学题做得不亦乐乎的庄晓突然听到老师叫自己的名字,茫然站起身抬头,却见董叔用教鞭点着黑板上的一道题说:“庄晓同学上次用的解题方法十分精妙,步骤简单,思路却是别出心裁。下面请庄晓同学上来演示一下。”
庄晓傻眼了。这题认识她,她不认识题啊。这看上去是一道三角恒等变换题,但又不同于庄晓记忆中的基本题型,想必经过了变形。对这种超范围题庄晓最不在行了。
董叔难得的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庄晓,鼓励她大胆上台演示,庄晓却只觉得手心冒汗,想到马上就要挂在黑板上当壁画,欲哭无泪啊。这题肯定是她不知什么时候从张啸那里顺手捞来的。
正当庄晓硬着头皮迈出座位,准备豁出去当壁画的时候,一张小纸条塞到了她的手心。庄晓扭头,张啸对她点了点头。
突然就信心十足,勇气倍增,庄晓大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一笔一划写下答题步骤。(她不得不一笔一划,因为要一边偷偷看小纸条一边答题呀。)
董叔站在一边满意地点头。这下可以开溜了吧。庄晓放下粉笔,正准备回座位,突然听董叔说:“庄晓,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道题要这么解的吧。”
昏倒!没完没了了!
“我,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想到了。”庄晓结结巴巴的说。
全班哄笑,庄晓似乎可以看见董叔头上“唰”的一声挂下N条黑线,只见他无奈摇头:“你这老小,哪能办法哪。”
到了英语课,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庄晓做英语试卷、回答英语题总是又快又准,彪哥经常当着全班同学表扬庄晓的英语有天分,有灵气,口语纯正,搞得庄晓很不好意思。连周介卫也忍不住吃醋:“彪哥可从来没这么夸过我。”
就这么被董叔头疼着,被彪哥宠爱着,庄晓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竞赛。
竞赛头天下午,校长大人亲自来为竞赛班打气,握握这个的手,拍拍那个的肩,语重心长,情深意切。看到庄晓时,校长肿胀的金鱼眼直盯着她,紧握住庄晓的手:“你就是庄晓同学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还有意无意地拍两下。
被他肥腻的双手紧紧握住的庄晓,只觉得恶心。这种人她打工的时候见得多了,道貌岸然,一双咸猪手习惯性吃豆腐,想不到在纯洁的校园里也有这样的人存在。不能抽手,不能出声,庄晓背脊僵直。
站在右边的张啸握紧双拳,不待他有所动作,站在左边的周介卫上前一步:“校长,我爸让我问您好。”
校长不情愿地松开庄晓的手,故作惊喜地转向周介卫:“原来是小周呀,他们都没有告诉我你也参加竞赛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啊哈哈哈。。。。。。”
周介卫保持一贯地温文尔雅:“都是校长您领导有方,老师们悉心教导,我们竞赛班一定会为校争光,取得好成绩。”
校长被他一席话说得眉开眼笑,也忘了庄晓的事,领着教导主任、年级组长一干人等走了出去。
庄晓深呼吸,慢慢放松肩膀,没什么的,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她忍得住。只是心中空落落的,酸涩的感觉挥之不去。手上的肥腻感让庄晓恶心,不自觉地把手背到身后,在校服上用力地、不停地擦拭。
左右同时伸来一只手,紧紧握住庄晓蹭得快要脱皮的手。右边的手,厚实而有力;左边的手,修长而柔韧。
周介卫和张啸相互富含深意的看了眼对方,谁都没有放手。
庄晓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心中的酸涩变成暖流,忽然就笑了:“不要那么紧张,我不过是有一点点洁癖。你们想让我这个小毛病昭告天下吗?”
周介卫和张啸亦相视一笑,缓缓放开了各自的手。
竞赛过程非常顺利,学校派出大巴车负责接送,安排食宿,轻松、放松,这让庄晓觉得偶尔参加一下竞赛也不错,就当学习之余的调剂好了。
竞赛过后,是等待成绩的时间。庄晓又回到之前的生活状态。依然贯彻着她的学习方法:课前预习,课后复习,有问题及时解决。课间依然作发呆状,中午打饭的时候依然慢条斯理,下午4点到5点依然是篮球时间。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似乎又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首先是庄晓再也不用吃冷菜剩汤了。
一开始,张啸同庄晓商量,由他先到食堂给庄晓打饭,打好的饭就放在庄晓惯常坐的餐桌上,这样庄晓一去食堂就可以吃了。庄晓觉得这样太过招摇,婉拒了。张啸又建议,发挥他腿长速度快的优势,第一个冲出教室,冲到食堂,打上两份饭菜,快速地吃完自己的那份,再将另一份带来教室给庄晓。庄晓觉得这样太麻烦张啸了,亦婉拒了。
建议接连被驳回,小帅哥脸上有些不太好看。庄晓正想着说些什么话挽回,一旁偷听的周介卫跳出来建议:不如他们三人组成一组,谁先到食堂就负责打三人份的饭菜,这样既不引人耳目,又可以分享到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
庄晓虽然觉得这样还是麻烦别人,但看看张啸马上就要多云转阴的脸,只好同意了。
再有就是庄晓不再一个人练习运球投篮,在周介卫的邀请下,她正式加入了他和张啸的篮球组合。三人篮球不用全场奔跑反击、打快攻,体力相对消耗较小,更重视策应、掩护、突分、传切等战术配合,再加上张啸的大力扣篮,周介卫的三分远投和庄晓的及时穿插补位,三人组合默契无间,一时打遍实验中学无敌手。
午后热烈的阳光下,小麦肤色的少年高高跃起,欣长如玉的少年快速奔跑,俏丽短发少女灵动闪避,汗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阳的热度穿过皮肤,渗透到血液,好温暖。
若干年后,当独自一人重返实验中学,徜徉在篮球场边的庄晓想起这一幕时,心中有怅然、有怀念,更多的依然是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