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废少帝的事情,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新年过后,在赏月馆里,再一次和蔡邕相聚,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昨日事已是昨日黄花。
蔡邕如今也已经是渐渐向着垂垂老矣这个词迈进了,虽然朝廷焕然生机,让他很是高兴了一阵,同时自己的女儿蔡琰,也终于找到了归宿,和马超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说马超出身并非什么世家,但其义父却是朝廷里一言九鼎的大将军,因为襄助汉室之功更是盛名传天下,汇聚了大量的忠汉良臣于麾下,更是被当今天拜为帝师,而其文名武威都是超群绝伦的,而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份阅历,也渐渐将一些成见放开了,所以对于蔡琰和马超的事情虽然并不是那么完全赞同的,却也等于默认了——这其实也是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让他心中大定之下,也似乎有点儿枯木逢春的味道。
但不管心情如何,却也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浪潮,身体逐渐佝偻,走路有时都不稳了,可什么事情,也比不得他心中的朝廷、皇室重要,尤其这一次还事关在他心中、恐怕在如今许多汉臣心中都是大汉顶梁柱一般存在的凌巴,所以这一次特意赶上门来,一开口,竟然连茶都还没有喝上一口,却就是要质问凌巴。
至于他口中的“废少帝”,自然是刘辩,前朝时就有至当了二十七天皇帝就被顶下台的刘贺,而刘辩与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而且因为是少年天,自然多了一个“少”的称号,这就是刘辩死后,礼官建议对其的谥号,刘协在悲痛之中,自然不无应允,并且还强调了要以皇帝的规格来准备刘辩的葬礼,按照天驾崩的规模,而非是刘辩死时的弘农王。
对此凌巴自然没有意见,刘协显然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而蹇硕在凌巴找他密谈过一次之后,也选择了将一切都烂在心里,相信没有意外的话,这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是此时听着蔡邕的问题,看着这老头一脸倔强的模样,凌巴还是不由得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眼神乱瞄,又看到了不远处明显也有心事一边百无聊赖交谈着却又时时关注地在望着这边的马超和蔡琰,心里自然知道少年少女是在担心自己这边,或者说是担心蔡邕这个某种意义上的老顽固。
和孔融不同,孔融是很谨守礼教的,这一点和他的那个数百年前的老祖宗倒真的是一脉相承了,有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他可以一说就给你说上个几天几夜都听不下来,而且这老头是出了名的怪脾气,十分的倔强和固执,不过他虽然聪明,却太过拘泥,这种人倒也好对付;反而是蔡邕这种,知道变通,但也更加坚持内心的原则的人,而且说起政治斗争经验,他也并不差,几次失利,只能够说是原则大过了其他,让他做出了并不利于自己处境的选择。
对于蔡邕的原则,凌巴也能够摸清一些,比如说对于世家的固有观念,从这点上也可以说,马超现在能够和蔡琰在一起,的确是不容易啊。
这两个孩,几乎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们的感情也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逐渐的加深加厚,最终走到了一起,其中曲曲折折,不足为外人道也,不管是马超因为蔡琰,而少了杀伐之气、多了些顾家的男儿责任,还是蔡琰对马超的一往情深,还包括现在蔡琰怀中两人爱的结晶,都能够让人感动和感慨万千。
而且不说他们的缘故,从心底里,凌巴也不愿意和蔡邕这个对汉室忠心耿耿、自己也多有倚重的老臣争吵,但是难道能够否认吗?
凌巴不知道蔡邕从哪里知道的事情,但想必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判断,否则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就这么跑来找自己,而他来找自己,或者不过就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而已,就算自己是欺骗他的,或许他也会相信的吧?
但自己怎么能够欺骗他,又怎么能够忍心欺骗这么一个老人?
所以凌巴沉默了,而凌巴的沉默,在蔡邕看来便是默认,他对凌巴自认也有些了解,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听说这个讯息,他还觉得不信,因为他知道凌巴是真正为汉室江山考虑,而且更不象是曹操等人还会做出自立一方的实际等同于叛逆之事,但在那些证据面前,却也无从反驳,所以他亲自来找凌巴了。
“你……”面对凌巴的默认,蔡邕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甚至直接就站了起来,还用手指着凌巴,或者说他已经压制了许久,如今一朝爆发,自然十分危险,只是他“你”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倒是外面一直注意到这边的马超和蔡琰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携手跑进来,马超叫了凌巴一声“义父”,而蔡琰似乎也想要跟着叫住蔡邕,却被蔡邕一挥手制止了,“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在将两个小辈赶出去之后,蔡邕才回转头来看着凌巴,凌巴一脸淡然,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当然这是蔡邕的想法,这让他更是生恨,可他能够拿对方如何?
说起来,他还真不能够拿对方怎么样,而且早就说过了,他对于政治斗争也很有经验,或许涉及到自己的时候,总有许多的原则要遵守,要固守自己本心,但他对一切却都看得很清楚,自然也知道至少也是大概知道凌巴为什么会这么做。
良久颓然的坐了回去,蔡邕显得身心俱疲,整个人好像都苍老了许多。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蔡邕这个时候就好像是明知道某个箱里有着可怕的事实但还是迫切的要打开的样,心情很复杂。
凌巴默然片刻,终于开口了:“蔡师对此应该能够有所猜测,就是前段时间的传国玉玺的事情,蔡师可知道,我在这里面发现了谁的身影?”
蔡邕一愣,“你是说……”以他的智慧,还有两人此时就在聊着的话题,自然不难猜出凌巴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人,只是心头很是不信,但仔细想想,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只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远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让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凌巴看着蔡邕,眼神里面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和变化,“你应该能够理解,这种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做,但不管是谁,都绝不能够是当今天。”
“那为什么要是你?”蔡邕语气有些涩然,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凌巴却突然笑了,“你说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其实蔡邕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在和同小皇帝刘协的关系处理上,凌巴这么做真的可谓是用心良苦,要知道不管刘辩作出过什么,但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并不是说动就可以乱动的,而凌巴这么做,完全是在授人以柄,可对于刘协来说,却是另外一番情况了,一个肯为自己做这种事情的人,君王要怎么对他怀疑?很难,而凌巴要得就是这个很难,即便他和刘协关系不一般,但在现实中要维持下去,却还需要这种手段。
“难道就非要这样不可么?”蔡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苦笑,这句话真是白问了。
凌巴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耸了耸肩,“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而且之前几次在董贼还在的时候,他就有了许多小动作,如果不是因为各种原因,皇帝的处境都将变得很危险。他实在是……太危险了”
蔡邕沉默了,虽然说是不赞同对方,但在本心里面,对于凌巴所说的那种情况,蔡邕也抱以很大的担忧,虽说现在不会发生以后也不会有可能了,但若非凌巴做了这个抉择,谁又能够保证按照这么下来就不会……
想到这里,蔡邕都觉得有些不敢想了,或许刘辩和刘协两兄弟对他只是对普通老师的那种态度,但他对两个皇的感情却不是假的,话说他对自己的学生都是投注了经历和感情的,像那顾雍就是如此。
从感情上来说,两边都接受不了,但从理智上来说,却又必须要做一个抉择,而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很明显,蔡邕并非是一个完全不知进退的人,自然能够辨别的清楚孰轻孰重,只是感情上和心理上就有些不能够接受,而且不管他承不承认,但是对于凌巴这个本来很抱以好感的帝国新的支柱还是不可避免产生了芥蒂。
“难怪连曹孟德都要离开了,和你在一起共事,确实让人要担心不已。”冷笑着说完这句话,蔡邕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话语里的扭曲意味,而这种情绪更多是对叛逃的曹操的。
凌巴也知道他说的是一时气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这时候旁边的马超再一次跑了过来,引起凌巴注意之后,就指了指更远处,那里正有一个焦急等待又显得有些紧张畏缩的普通男。
凌巴先是一愣,然后想到了什么,冲着他点了点头,那男赶紧快步小跑了过来,到了面前立刻道:“大将军,华大夫叫小的来通报一下,荀长史已经苏醒了。”
“这么说……荀彧已经没事了?”听到这个好消息,和荀彧关系也匪浅的蔡邕眼前一亮;而凌巴,则更是直接从座位上高兴得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