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哥……”
“乌鸦哥……唉哟!”
豹皮压低声音呼喊,回应他的却是一记猛踹。
“&*……%¥!”
强壮的男人对着倒地的豹皮狠狠踢踹,嘴里叽里咕噜咒骂着,乌鸦听不懂这群蛮子的鸟语,但见他们神色不善,语带怒火,应该是咒骂无疑。
豹皮惨叫不止。
豹肝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
乌鸦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自始至终没有吭声,莫说语言不通,就算对方听得懂他的话,他也绝不会开口求情,身为野人的他没有求情的资格。
这群蛮子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们呢?
乌鸦想不明白。
在他的认知里,对待来历不明的野人,当场击毙是最佳选择。
在被流星索绊倒的那一刻,他本来以为死定了,但现在,他又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尽百分百的努力活下去!
“&*……%¥!”
队伍里最高最强壮的男人制止了同伴的暴行。
很显然,他并不希望他的同伴伤及豹皮的性命。
乌鸦的目光落到高壮男人身上,他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腰间挂着的流星索,正是这种在绳索两头绑石块的武器绊倒了他的双腿,令他逃跑失败。
男人整张左脸都被触目惊心的伤疤覆盖,这是被火焰灼烧留下的伤疤。
他身穿用猛犸象皮缝制的衣服,整个队伍里原本只有他穿的是猛犸皮袄,其他人都是清一色的羊毛绒衣,现在又多了三个人穿上猛犸皮袄——从乌鸦他们身上扒下来的。
他们随身携带的那卷充当移动帐篷的猛犸象皮自然也被缴获,从这群蛮子欣然若狂的神色中不难推断出,猛犸象皮对他们来说是相当珍贵的东西。
ωwш•ttκд n•¢〇
“嘎嘎!”
伤疤男面无表情地瞪着痛苦呻吟的豹皮,发号施令。
这个词语大概是站起来的意思。
豹皮双手被绑,又挨了一顿揍,半天没能爬起来,旁边一个壮汉拽住他的长发,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疼得豹皮嗷嗷大叫,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众蛮子都是一愣,随即捂着肚皮放肆大笑,不必问,乌鸦也知道他们在嘲笑豹皮的懦弱。
“七八!”
伤疤男大喝一声,用力推了豹皮一把。
这个词语大概是行走的意思。
众人重新上路。
这群蛮子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都体壮如牛,简直堪比大河部落的虎头了。
乌鸦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学习简单的词汇,同时观察四周的环境,记忆路线。
蛮子自然不会考虑俘虏的体力,他们一路疾行,一直走到临近太阳落山。
乌鸦饥肠辘辘,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却不敢放缓脚步,豹皮和豹肝同样咬着牙迈动越来越沉重的双腿,张开嘴大口呼吸,肺部像火烧一样灼热生疼。
所幸自始至终都在平地上行走,直到最后也没有上山。
当豹皮和豹肝看见远处跳动的火光,听见远远传来的隐约人声,心知终点就在眼前,顿觉精神一振,沉重的双腿似乎变得轻快了些。
两人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每次吸入干燥冰冷的空气,气管和肺都像刀割一样疼,他们来不及为未知的终点和陌生的环境而恐惧,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停下来!喘口气!
乌鸦不比他们好受,但他的意识仍然清醒,他感到诧异,这群蛮子竟然不住洞穴,而是在平地上搭建营地。
对方的营地建在群山的怀抱中,三面环山,有一条已经冻结的河水从唯一的开口处流出,分叉成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水路,蔓延向远方的平原。
离得近了,他看得更加清楚。
和河谷营地近似,对方的营地里矗立着一座座圆形的房子,建在河水左岸,不同的是,河谷营地的房子是用猛犸象皮和骨头搭建而成,他们用的是树叶和草料,多半还用了木头承重。
他们的营地很大!远比河谷营地大!
房子密密麻麻,多到乌鸦数不清,其间人影绰绰,人声混着羊叫,一派繁荣忙碌的景象。
这是个大部落!恐怕比有盐部落还要大得多!
正巧碰到从另一个方向回来的狩猎队伍,双方汇集一处朝山谷腹地走去,伤疤男拿出那卷缴获的猛犸象皮给对方的猎人看,面带炫耀之色。
双方叽里咕噜的一阵鸟语加比划,一个巨人走了过来。
顷刻间,仿佛黑云罩顶,乌鸦顿觉心脏骤停。
他自认为不算矮的了,但和对方一比,他就像个没发育完全的残疾,若是平视,他只能看到对方的胸,所以他强行忍住气喘,抬头望向那张又长又丑的马脸。
巨人也正看着他,一眨不眨,似在端详一件绝世珍宝。
忽然,他咧嘴一笑,张开大手,粗壮的手指握住乌鸦细弱的胳膊,乌鸦下意识绷紧肌肉,对方用力捏了捏,笑容更灿烂了。
紧接着,巨人又走到豹皮和豹肝跟前,像挑选猎物一样,轻轻捏他们的胳膊,豹皮和豹肝吓得面无血色,始终低着头,虽然一路的疾行令他们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却拼命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验过三个野人的正身,巨人指了指乌鸦,同伤疤男叽里咕噜地交谈,双方不断伸出手指示意,你伸三根,我伸五根,似在讨价还价。
最终,双方伸出四根手指,达成一致。
巨人脱下猛犸皮袄,递给伤疤男,然后拍了拍乌鸦的后背,抓起绑住乌鸦双手的绳索,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离开伤疤男的队伍,走入自己的队伍中。
乌鸦明白自己被当作物品交易了,既然有人愿意出价交换野人,说明在这群蛮子眼里,野人是有价值的。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暂时不会被宰掉。
“乌鸦哥……”
豹皮心生关切和担忧,忍不住呼喊出声,立刻被踹到在地,遭受一顿毒打。
巨人扭头看着乌鸦,手指着他,模仿豹皮的腔调说:“乌鸦哥?”
对方操着怪里怪气的口音地喊他哥,乌鸦险些笑出声,他肃起面容,郑重点头。
“乌鸦哥。”
巨人又喊了一声,咧着嘴笑,他的笑容令乌鸦浑身汗毛耸立。
巨人指了指自己,说:“博格。”
他微微颔首,看着乌鸦,目光里竟有几分期待。
乌鸦被他看得发毛,尽管很不情愿,怎奈形势比人强,他不想自找麻烦,如果叫对方的名字就能免于一死,那他很乐意这么做。
“博格。”他模仿对方的腔调喊道。
博格哈哈大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上乌鸦的脸。
乌鸦虎躯一震,下意识躲开,面露憎恶之色。
博格勃然变色,抚摸的手瞬间变成一个耳刮子,重重扇在乌鸦脸上。
乌鸦只觉得左耳嗡的一声,恐怖的力量令他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两眼发黑,灵魂仿佛出窍。
他还没缓过来,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拽起来,耳朵里的嗡鸣尚未散去,又听见博格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排山倒海的愤怒。
之后的一切,他记不太清了。
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几乎去掉他半条命,他努力维持清醒的意识再也坚持不住,浑浑噩噩地走入营地,他听见人声,声音明明是从近在咫尺的人嘴里发出,却似乎很遥远,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看见成群的羊被关在用木头围起来的栅栏里,营地的后面堆积着成山的草料,他觉得奇怪,但他无法思考。
他看见一头接一头的羊被人从羊圈里拖出来,而他也像一头待宰的羊羔,被人牵进昏暗的营帐里,绑在结实的木头柱子上。
好累……好饿……好渴……左耳仍然嗡鸣不断,左脸疼痛欲裂,嘴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眼里的画面逐渐涣散,他很想就此闭上眼睛。
不!我还不能死!
乌鸦用力咬了咬舌尖,痛楚令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使劲呼吸,努力地睁大眼睛。
这是在哪儿?
他望着陌生的环境,昏暗的火光照亮四周,营帐很小,营帐里只他一人。
难道这群蛮子还为野人配备了单人间?
他当然没有这么天真,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呢?他试图思考,却无法集中精神。
这时,营帐外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乌鸦哥。”
乌鸦浑身一激灵,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恐惧的神情爬上他的脸孔,他本能地想要逃走,手腕却被紧紧绑在木柱上,脚腕也被紧紧绑住,跪在地上,无法起身,更无法挣脱。
那个庞大的身躯弯腰钻进营帐,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
博格似乎已经忘却了之前的不快,他的目光落在乌鸦身上,审视着他,像在审视一匹稀有的野马,眼底闪过一抹火热。
乌鸦艰难地咽口唾沫,此时此刻,他反倒冷静下来了。
“&*……%¥?”
他听见博格说了句鸟语,他猜对方说的是“你饿了吧”或者“想吃点东西吗”,因为他说完这句话,立刻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乌鸦顿时两眼放光,死死盯着博格手里的羊肉汤,像落水的人看见了浮木,他喘息着,疯狂吸动鼻头,贪婪地吮吸空气里的香气。
“&*……%¥!”
博格叽里咕噜地说着话,靠近乌鸦,把汤碗放在他两只可以张开的手里。
乌鸦捧着暖和的木碗,立刻挪动膝盖使身体贴近,手无法移动,便伸长了脖子凑上去,吞饮羊汤,咀嚼羊肉。
博格再度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抚摸羊羔一样抚摸乌鸦的长发。
乌鸦喝汤的动作猛地一顿,但他知道这次再躲,博格一定会打死他。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在美味的羊汤上,仔细品味汤汁的鲜美和羊肉的鲜嫩,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一点一点恢复。
博格嘿嘿地笑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见乌鸦哥精神渐佳,便站起身,慢吞吞走到他身后。
……
山下部落,这是生活在山下所有部族的统称。
暖天的时候,他们在草原上放牧各自的羊群,当草原被大雪覆盖,山下部落便会聚集在这处山谷腹地,一起过冬。部落间的交配也是在这期间完成。
此时,人们从羊圈里把一头头老迈的羊和没用的公羊拖出来,用小刀在羊的胸部剖开一条小口,探手入内,捏断心脏附近的冠状动脉。
羊安详地合上双眼。
这是痛苦最小的杀羊方式,且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羊血。
一头接一头的羊被手法娴熟的猎人送走,然后被抽筋扒皮,被肢解,被挂在火上熏烤。
在过冬之前,他们会把多余的羊统统宰掉,以免浪费草料。
部落里一派忙碌的景象。
忽然间……
“嗷!”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营地。
“那个疯子!可别把人弄死了!”
“嘿,我看多半是活不成了,发情期的博格有多疯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们一边宰羊和驯鹿,一边幸灾乐祸地闲聊,看他们的态度,显然都对博格的奇葩行径不以为然。
有几个没听说过博格英勇事迹的小年轻纷纷凑上来,一脸好奇地询问前因。
“博格以前弄死好几个女人,导致女人都不同他交配了,后来又去祸害羊,连羊也消受不了……你们冷天的时候最好离他远一点。”
年轻的男孩下意识夹紧双腿,朝远离博格营帐的方向退开两步,点头如捣蒜。
“巴布,万一他把人弄死了怎么办?你不是说,要拿他们去和山上的人交换吗?”
伤疤男,也就是巴布耸耸肩,轻描淡写道:“他说了,弄死弄残了他会赔,按山上部落的价码赔。这期间,这三个野人的食物由他提供,还送给我们一件猛犸皮袄,怎么算都不亏。”
“倒也是……你说,这三个野人会不会是从山上逃下来的?他们都穿着猛犸皮袄,还带着那么大一块猛犸象皮,会不会是逃跑前偷来的?”
巴布不置可否,猛犸象虽然只在山上活动,但这三个野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多半不是生活在这一带的人。
他想了想说:“过几天上山,先打听一下,如果真是逃下来的,我们可以换取更高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