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在!”
“在!”
一圈又一圈的声浪荡漾开去。
“此战可能胜?”
“胜!”
“胜!”
“胜!”
“不胜如何?”
“马革裹尸!”
“马革裹尸!”
“马革裹尸!”
城头上,一众文臣武将,还有皇亲贵胄,无不动容。
杨淑妃默默淌出泪来。
看着南宋将士如此众志成城,她忽地感觉赵洞庭长大了,这也让得她忽有些心酸起来。
这几年来,她一个女人,扛着整个大厦将倾的南宋,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赵洞庭忽地转身,抹去杨淑妃眼泪,轻声道:“娘亲,等着朕凯旋,接您去静江!”
静江府,广南西路大都督府,也是整个广西的中枢所在。
“出发!”
再转过身来,赵洞庭倏的又是大喝。
不多时,三军将士簇拥着粮车,马军在前,步军断后,沿着海康县大道缓缓而去。
地表震动。
城头,杨淑妃和颖儿相拥而泣。
乐舞、韵锦两女远眺着赵洞庭的背影,默默垂泪。
韵锦忽地将琴放在墙垛上,琴音绵延,声音清亮,却是一首赵洞庭昨夜写给她的--盼君归。
碙州岛行宫外,数百残卒跪在义士碑前,不断叩首。
斜阳西下,余晖金黄。
群山之间的荒草大道上,十余匹快马疾驰而过,然后忽地在一棵枯树前立足。
“你,往西!”
“你,西北!”
“你,东南!”
“……”
领头士卒背上斜插着四面旗帜,吩咐玩,将其中一面旗帜重重掷在地上,“五十里返,半个时辰后在此聚集!”
然后,十余骑分散跑开了去。
这是南宋军卒中的斥候。
大军前行,斥候先行数十里探查情况,这是古代打仗不可或缺的环节。
像这样的斥候队,南宋军中往往会同时派出十余波。
大军要驻扎,绝不能离敌军太远,要不然有被袭营的危险。
时间缓缓流逝,半人高黑色令旗立在草地上,兀自飘摇。
数十分钟后,陆续有士卒驰马归来,各是满面尘土。
但是那斥候十夫长却迟迟不见回来。
离着半个时辰的时限越来越近,一众斥候脸上都露出些微焦虑之色。
“兵长他会不会遇到元军了?”
“时间还未到,莫要瞎说!”
“就是,兵长他福大命大,又是老卒,怎会出事?”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众士卒脸上的焦虑与担忧之色还是渐渐浓郁起来。
“时辰到了!”
“兵长他怎的还未回来!”
“咱们怎么办?”
“要不再等等?”
“不行,军令如山,我等先行回营!”
“走!”
一众将士远眺着十夫长离开的方向,眼中尽是期许,但也无奈。
有个士卒率先拨马,向着后头大军驰去。
斥候是极危险的,他从军数年,已是见过不少弟兄一去不归。
其余士卒见他拨马,也都是调头跟着离去。
只有一个士卒留在原地,还在看着大道的尽头。那个十夫长,是他的亲哥哥。
又过数分钟,大道尽头始终空空如也。他的眼中流出泪来,淌过脸颊,混着灰尘,还未落地已是变得极为浑浊。
他家中四个兄弟,三个参军,他是老三,老二在琼州之战时战死,老四在家中伺候父母,现在,大哥看样子也回不来了。
他翻身下马,缓缓拔起地上的黑色旗帜,咬了咬牙,复又上马,准备离去。
这是生在乱世的悲哀,他没得选择,纵是想为大哥收拾遗体,也不可能。
恰在这时,大道尽头忽有黄尘弥漫。
他凝神看去,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大哥!”
他兴奋地大喊。
可是,大道尽头在这时又是无数黄尘飞扬,足足数十骑呼啸而来。
看他们的旗帜,分明就是元军。
十夫长一骑领先数十米,向着弟弟大喊:“快跑!”
士卒呆立不动。
十夫长再度大喊:“快跑啊!禀报将军,前方三十里有伏兵!人数不详!”
话音刚落,他摔下马去。
在他背上,竟是有两支明晃晃的箭,箭羽还在颤动。
“大哥!”
士卒大喊。
十夫长还未死,抬头挥手道:“快走……”
元军追上,数杆长枪瞬间将他刺了个通透。
“大哥啊!”
士卒又是一声惨呼,连忙拨马,调头疾驰。
眼前的景色好似有些模糊了。
这是泪水打湿了双眼。
哥哥死在自己眼前,这比哥哥不回来还要让他痛心。若是哥哥不回,起码他心中还有留着些希望。
“驾!”
“驾!”
后头的元军还在驰马疾追,不愿放过他。
士卒只觉得那些长矛好似就顶在自己的后背上,不住地挥鞭猛抽座下战马,任由泪水流淌。
大哥探得的敌情,他必定要回去报告给统帅。
两道黄尘,瞬息远去。
太阳越沉越低,如同悬挂在那远处矮山的山尖尖上。
士卒瞧着,恍然想起娘亲做的烧饼,也是这样金灿灿的,好吃极了。
小的时候,两个哥哥总和他抢,现在,家里再没人和小弟争抢了吧?
直到得夕阳只剩下丝丝余晖,他的前面终于出现黑压压的大军。这大军,便好似天上的乌云。
后头数十米远处,元军士卒纷纷驻足,只瞧两眼,便慌忙调头驰马而去。
“让开!让开!”
士卒直直冲入到大军阵中,手持黑色旗帜,嘴里不断呼喊。
他的脸上有数道痕迹,好似是蚯蚓爬过似的,那是泪水流淌过,抹去灰尘留下来的。
到殿前司禁军阵中,士卒快马冲到百夫长面前,从马上滚落在地,“兵长,北方四十里处有元军伏兵,人数不详。”
百夫长看他满身灰尘,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哥哥呢?”
士卒咬牙道:“大哥被元军杀了。”
百夫长怔住,“你们兄弟俩,跟着我三年有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