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章率军回到梧州城时,梧州城的东面热火朝天。
横亘在環居山、火山两座山之间的高耸城墙上人头涌动,熙熙攘攘。许多百姓正在帮助抗元军中的工匠们制造守城器械,还有的则是在帮着搬运石头,帮着加固城墙。再往前些,江中已是露出水寨的雏形。数艘大船以铁索连在江上,上面人来人往,也是热火朝天。
秦寒负手立在城墙上,静静看着这幕,眼神有些深邃。
他的这种眼神,便好似環居山和火山上头那缭绕不去的浓雾,让人是那般的捉摸不透。
完颜章率军回到梧州城,从北城门浩荡而入,而后听士卒禀报说军事秦寒正率着将士在东门城墙布置防御,便让副将带着骑兵回营,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东门。
到东门城墙上,他径直走到秦寒身旁,没有说话,眼睛往城外看去。
城墙外东西两侧,沿着環居山和火山的山脚处,也正在修建山寨。这些山寨依山而建,离着大道约莫有十余米高,有许多的百姓正挥舞着锄头挖掘山石,让山势变得极为陡峭起来。
完颜章也是能征善战的大将,自然能够看出来不少端倪。
过去半晌,他低声问道:“你这是打算死守梧州城?”
秦寒没有答话,可能是觉得完颜章这个问题比较肤浅。
完颜章也不意外,自顾自又道:“咱们不到一万兵力,是不是请求皇上再派些兵马过来?”
秦寒总算开口,淡淡道:“皇上年岁虽小,但性格谨慎,特别是于我,其实他心中始终是放心不下的。我们斩杀信差,纵是拿下梧州、奇袭静江,皇上也未必会全然相信我,不差人来将你我调走,换人守城,已经是极为大度了,又怎么会派兵再援助我们守城?况且,皇上纵是想给我们派兵,又从何处抽调出人手来?阿里海牙残军尚还有近十万,皇上要想将其灭掉,已是殊为不易了。”
“你……”
完颜章微微愣住,没想到秦寒竟然会将这些话拿到明面上来说,然后疑惑道:“你既然明明知道皇上没有全然信任你,那你为何在斩杀信差之前,不写信向皇上袒露心迹?”
“呵呵。”
秦寒轻笑着,“以皇上的性子,你觉得他会任由我们斩杀信差吗?”
完颜章又是愣住。他突然发觉赵洞庭好似真的有些不同,对任何人的性命都看得颇重,要是他们写信要杀信差,说不准赵洞庭真的会严辞反对。
而在他愣住时,秦寒已是又道:“守下梧州,于你,于我,都是大功。”
完颜章的眼中乍然放出光芒来,作为降将,他最需要的便是用军功来证明自己。
只是他心里也不禁是微微泛起寒意,因为没想到秦寒竟然将其中各种关节都想得如此透彻,甚至连皇上的性子,还有自己的心思,都在他的算计之内。这个人,真的不愧堪称鬼才。
他看向秦寒的眼神中有些忌惮起来。
秦寒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仿佛根本不在乎他会如何想。
完颜章又沉思半晌,忽道:“我去督促他们建寨。”
说罢他匆匆往城墙右面去了。
秦寒算得没有错,他太需要这份功劳。哪怕心里觉得被秦寒利用,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拿梧州,攻静江,若是再挡下广东元军,让皇上有足够的时间破阿里海牙,这将士泼天军功。到时候,他完颜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肯定能够拔高几分,日后若是能够复国成功,他们女真族,也极可能真的会得到栖息之地。到那时,他将会是整个女真人的恩人。
城墙上,秦寒仍是看着远方,嘴里低声自语,“应该快要交锋了吧……”
静江府境内,荔浦县。
静江府除去大都督府桂州外,共有十一县。其中有四个望县,荔浦县便是其一。
宋朝的县级区域分为十等,依次是赤县、畿县、次赤县、次畿县、望县、紧县、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广南西路虽有大都督府,但其下县城最高等的也只是望县,由此可知荔浦县在整个广南西路的地位。
在元宋两朝战端未开之前,荔浦县是极繁华的。
然而,此时的荔浦县却是陷入水深火热中,再也看不到丝毫繁华的模样。
经过近十天的艰难跋涉,阿里海牙率着八万余残军终于从平南县城赶到这里。军中早已经断粮,在从平旦驿往荔浦县来的途中有的士卒甚至已经依靠野草充饥,这样饥肠辘辘的元军进得城池,除去抢,还会做什么?
虽然有不少荔浦县的百姓早已经望风而逃,但城中,还是有不少舍不得背井离乡的人。
元军刚入城,便向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内肆虐而去。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向城内各处。
到处都响起哭嚎声、求饶声,还有元军的呵斥怒骂声。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们甚至连那些城内的女子都顾不得,只忙不迭地争抢粮食。抢到手便往嘴里塞。
阿里海牙率着军卒立在城门内的正大街上,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幕,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他作为忽必烈任命的知湖南、广西两地的平章政事,若是能够灭亡南宋,说不得以后这里便是他的封地。在他心里,自然也不愿将这片地方彻底变得生灵涂炭,但是眼下大军人心惶惶,几近溃散,他也是没有办法。
士卒们参军都是为填饱肚子,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会乐意为他打仗?
阿里海牙输不起,所以,他宁愿广西南路的百姓死绝,也势必要保住自己这支军队。
人没了,可以再繁衍,军队没了,要想再拉起来就麻烦了。而且估计,若是再败,他阿里海牙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军阵后头却忽有斥候匆匆来报,“禀报元帅,后方二十里有军情!”
“说。”
阿里海牙淡淡道,眼眸中闪过浓浓戾气。
这些天来,宋军在后头穷追不舍,只让得他们如同丧家之犬,早已是让他愤怒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