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孙启赋这辈子都在为西夏呕心沥血,愿为西夏赌上所有不足为奇。可他们背后家族,却并没有这样的魄力。
推崇李望元称帝,会成为复国功勋不假。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再要审时度势也就难了,只能绑在西夏这条船上。
城下许多士卒听到城头将领喝声,不出意料的有人带头跪倒,“恳求皇子称帝!”
接下来便是呼声如潮,越来越多的士卒跪倒下去。
望风、造势。矜矜业业数十年的仲孙老帝师无疑是深谙此道。
赫连城等人被推到风浪尖上。
此时不附和,和李望元、仲孙启赋之间无疑会生出间隙。难道此时,还能反出西夏不成?
终究,有大族出来的将领也缓缓跪倒,“恳求皇子称帝。”
赫连城将申勇毅头颅扔到地上,也是跪倒。
呼声如潮。
李望元怔怔出神,在这刻,心中除去妹妹李秀淑外,也终究是感受到皇权之妙。
数万人皆跪,一人独立,谁不会生出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气?
“好!”
李望元重重点头,“既然诸位都有意如此,那……朕便称帝了。日后定举大军,平定中原!”
仲孙启赋仍是带头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这呼声便也如浪潮般一圈一圈传荡开去。
只是在军中呼喊这句话的人,有没有恨死这腹黑的仲孙老贼,那就难说得紧了。
新夏元年、宋景炎八年,六月十六日。西夏李望元称帝,西夏降元五十六年后再度复国。
仲孙启赋成名正言顺帝师,称太傅。
其后仅过两日,西夏军出永睦攻通川。
通川内汇聚的两万不到白马军望风而逃,沿泯江往接近重庆府的培州城而去。
一光头老和尚,一青丝垂落背后的窈窕精致姑娘坐在老龟背上,缓缓而行。最终在永睦城外驻足。
老龟老态龙钟更甚独臂和尚,眼皮时不时的耷拉下去,昏昏欲睡。
“阿弥陀佛。”
老僧看到城外荒野间散落的不少断裂兵刃,以及更多无人收拾的尸首,双手合十。
恶臭扑鼻。
老僧跳下龟背,毫不嫌恶,弯腰抬手收拢尸首。
分外伶俐的姑娘嘴里嘀咕,“这西夏李望元真是比皇上差得远了,连尸体都不会收拾。”
老僧回头,“西夏士卒的尸体可没在这。”
姑娘瞪眼,“皇上连敌军尸首都会收拾的,说这会引发瘟疫。李望元真是屁都不懂。”
然后又兀自摇头,“不说他,不说他。”
老僧微笑摇头,“嘴里不说,心里说。如同嘴上无佛,心中有佛,善哉,妙哉。”
小姑娘也跳下龟背,收拢一具具尸体,“那是,师父,我可是要成为菩萨的人啊!”
老僧不再说话。
夜色中,一老一小忙碌不停,渐渐分开。
伶俐姑娘嘴里嘀咕不停,“不说你,不想你,师父说让我想你时就想想菩萨,可是我做不到啊!我又没见过真的菩萨,菩萨哪里有你在我心中来得这般有血有肉?可是你和姐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呸呸呸,不说你,不说你……”
天色渐亮,城外两堆火起。
老和尚、小姑娘分别坐在火堆旁,念诵佛经,超度亡魂。
烈日炎炎。
广南西路化州陵水郡外。四人四马,如闲庭信步向着陵水郡不急不缓而行。
两个年轻人走在前头,约莫都才十六七岁,俱是穿着手工看上去就极为不俗的锦衣。后头数米跟着个穿着干净但却在抠着鼻孔的老头,还有个虽上岁数,但仍是能看得出年轻时丰韵不俗的老妪。
天魁军万余骑远远落在后头数十里。
小道士白玉蟾没怎么下过山,牵马走在赵洞庭身侧,时不时四处张望。
等遥遥看到陵水郡时,终于忍不住问赵洞庭,“赵哥儿,你为何要先行大军入城?”
他在金丹之道上有着足够惊艳天下的天赋,但若论人心揣测,总是跟着师叔伯们在山上打坐念经的道士无疑还是张白纸。
赵洞庭偏头轻笑,“跟在大军里头入城,我怕看不到这化州的真实情况。”
白玉蟾在这方面好似并没有超人天赋,有些不解,“为何?”
赵洞庭道:“我去你们无量观,你们无量观尚且都会祖师齐迎,摆着不小阵仗。你说这化州官员会如何?”
白玉蟾这才总算明白,点头,“世人都不免随波逐流。”
赵洞庭忍不住笑,“说得你好像不是似的。”
“嘿嘿!”
白玉蟾便也跟着笑,“我们道家顺应天道,顺应天子也是应该。”
距离陵水郡越来越近。
宽不过能容两匹马车并行的城门口历历在目,上头是两层高阁楼。两侧城墙绵延不过数百米,便有青山相拱卫。
这年代城池都不大,纵是刚刚建成还不到十年的元大都也不过五十平方公里左右,却已经是足以俯瞰天下的格局。陵水郡虽是化州主府,但其面积怕也撑死不过五六个平方公里。这较之现代县城都要小上数倍。
两排士卒共十人,穿着军队派发的夏季扎腰短装站在城门口。
自小皇帝赵昰执掌朝中军政以后,多行新政。各城各镇不仅仅小吏捕快着装得以统一,连守城士卒都是,不再是往日散乱气象。这些风格和民间服装有些迥异的服装,甚至还在民间带起风气。
再往外头些,是数把纸伞。伞下有小摊,小贩们在旁边竖着牌子,也不吆喝叫卖,多是民间水果、特产。
赵洞庭走过去,少不得要样样都买上些。然后分给白玉蟾、洪无天和许夫人,边吃边走。
行至城门口,士卒瞧过他们,也并不阻拦。
赵洞庭却是忽的将民间小吃“簸箕炊……”的油纸扔到地上,就在守城士卒脚下,趾高气昂,满不在乎。
“站住!”
有士卒猛地开口,三不做两步拦在赵洞庭面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赵洞庭轻笑,“你是在和本公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