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断地有民夫被派过来,铁场新址的施工进行得相当的顺利。不得不说,王延兴确实是个称职的工程人员,在动工之前,就将施工方案做得面面俱到了,孟咸等人,也是优秀的助理,能尽最大可能地协调好施工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勤勤恳恳的中国农民们,没有偷奸耍滑,无一不是努力地去完成手上的任务。
一个月不知不觉间过去了,无名的小溪旁,新的铁场,悄然矗立。
最外围,是一圈夹板夯筑后下部包砖的围墙,转角处,都设立了望台、角楼,防御军队强攻或许有所不足,可铜锣寨想再次袭扰此地,就只能磕掉门牙了。前后两处大门,都是按内外两层建造,有点像微缩版的瓮城,门楼上,还有房间,可以住人;而大门本身也很厚重,结实,十来个人,一时半会是不要想能撞开。
从大门进去,是“台阶”的最下一层。左侧,沿着围墙内侧建了一排仓库,都用红砖砌墙,结实防潮,地面抬高一尺,以便排水,再夯实,防止沉降。现在,已经开始派上用场了:这个月铁做的产量,便存在这里面。右侧,则是工坊,包括高炉、反射炉和锻锤坊。只是,这几样东西的技术含量较高,不是只要有人,就可以推进度,只能慢慢来。
沿着第三台阶的最右边,靠着外墙下方,是上第二层台阶的坡道,这一层的地面、棚架和围挡都搞好了,只是地面还要再铺一层砖,就可以堆料了。
最上面那一阶的房屋是最多的,包括奴婢、杂工、大匠、和军户,当然也包括王延兴的随从的住房都在这一层,没有按照这个时代那样建成一个一个的院子,而是后世的集体宿舍样式,一溜排开的单间和套间,以及配套的厨房、浴室和厕所等等。另外,除了生活用房,还有一排格外宽敞的房子,却是实验室和教室!
穿过这些房屋,在这一层,还有一处对后的出口,大门的样式与前门一致,只是出去之后,却是一片用围墙围起来的校场,相比之下,这处的围墙就要单薄许多了。
新的铁场既然建成了,对军户的操练就可以提上日程了,从山民和原有军户中,选汰老弱,重新编出四个什来。
现在,这四个什的就被分成两拨,一波负责铁场的巡逻,另一波则在这里开始操练。至于教头,便是刘树新在安排布置。为了更好地练好这几十名军户,刘树新将他领着的二什牙兵搬了过来,也驻在校场旁的营地。
至于邹磐,则领着另外几十号牙兵驻扎在土屋。不过,他们存在的意义是剿灭铜锣寨,等这个任务一完成,他们就该回泉州了。
只是,他们的征讨任务进行得不太顺利……
在邹磐的带队下,他们对铜锣寨进行了三次试探性的进攻。
第一次,只沿大路走了四十多里,到了进山的小道口子处,就打了回转,算是认了一下路;
第二次,则沿小路往前,又行进了五里地,在一处险坡处发现了铜锣寨的外围防御,观察了一下,觉得,胜算太小;
第三次,就是前几天,将驻在小溪场的另外一都牙兵也调了上来,以优势兵力对那处险坡发动了攻击,才发现,那些狡猾的铜锣寨山匪,不单是凭借地势的险峻设防,甚至还在进攻的出兵通道上布置了许多陷阱。
冷箭、地刺等等,花样百出。一通滚石檑木之后,官兵们不得不再次狼狈退回。
倒是这一退,让铜锣寨的那些贼匪以为可以追击一把,反冲下来。试图追杀官兵。
然而,那些陷阱其实只能造成一些轻伤,对牙兵战斗力的减弱并不很明显,只是让牙兵们觉得十分窝火而已。
见山贼冲下来,正中下怀,迎着头也攻了上去,兵锋一交,强弱立显。
这些山贼哪里是披坚执锐的牙兵的对手?被斩瓜切菜般砍翻了几个之后,其余山贼马上就做鸟兽散,往树林子里一钻,溜得比兔子还快。
这钻树林子的活,牙兵干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家伙做鸟兽散。割了五具首级,送回泉州,算是这个月的全部战功。
对作战时出力的那些兵丁的赏赐,王潮没有吝啬,按首级数,一一行赏。可对邹磐,却是没有一点好颜色。
回了铁做,邹磐窝进土屋不露面,闷着头进行修整。受伤的牙兵也需要治疗。剿灭铜锣寨的计划,也只能暂停了。
暂且将邹磐一脸黑炭,满脸的不悦押后不说,此刻,他所头疼的铜锣寨却在全寨庆贺首战胜利!
大当家黄龙祷拿出了新酿的好酒,与全体弟兄们大碗吃大碗喝地痛痛快快地干了一场。筵席散去,各自回屋安歇。
而三当家黄龙启,则领了几个人,出了屋子,绕着寨子巡夜,看了几处要害之处,都没有发现问题,来到寨墙望楼之上,看到四当家徐武的竟然也在。
铜锣寨一共有四个头领,分别是大当家黄龙祷、二当家汤泉、三当家黄龙启和四当家徐武。
只是,与另外三位当家不同的是,徐武并不是本地人。进寨子这么些年了,也没有听他透露过自己的来路,因此,一直遭到主管山寨谋略的汤泉的猜忌。
只是大当家看重他,他才能留在寨子里。当然,这徐武确实有些才能,每次出山前,他都会先行探路,摸好对方的虚实。然后再出手。这几年寨子出山的次数虽然少了,收获却明显多了!还有余粮可以酿酒,大抵,要归功于这个家伙。
慢慢地,三当家黄龙启也改变了对徐武的看法,认可了他这个四当家的身份。可有一点,却是始终令人不爽,这徐武的规矩太多了,时时刻刻都端着架子似的,不亲人……
“四哥!你也来巡夜?发现什么了吗?”黄龙启看到徐武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三哥!”徐武听到黄龙启的声音,忙回身拱手行礼,高大的身板,利索的动作,面貌平静,颇有几分儒雅,确实与这个山贼窝子的调子不同,而且,他也自知身份有别,在黄龙启前也谦恭有礼,小心地回答道,“一切都还好……”
“那你皱着眉头干什么?适才喝酒的时候,就看你不高兴……”黄龙启却不喜欢他这般书生气太重,不满地问道。
“某只是担心官兵不会善罢甘休……”
“怕他个鸟!官兵还能飞上来不成?这趟也是汤泉那酸儒说什么要乘胜追击,追个鸟!反倒损失了五个兄弟!否则,便是全胜啊!”
徐武尴尬地赔笑了一声:“是啊……某却是不曾想,这牙兵,竟然如此之强!”
铜锣寨此前也跟官兵干过,不过,那都是县里、镇上的兵丁,也是各有胜负。但是,那些兵丁断断地不可能在失利的情况下,还能抽刀子往回砍的!还当真没想到,跟这些牙兵正面硬抗时,己方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与牙兵相争,只能等着对方来攻,而自己只能依靠地利死守。
可倘若是对方不攻,而是围呢?铜锣寨本就地处深山,周围山势都很险峻,自然是没什么产出。全寨上下,三百多号人的消耗,都要靠劫掠而来的财物来换取各种生活的必须品。
其中,大头是粮食。就按每人每天两升粮算,一天也要六石,一个月,便要消耗将近两百石。
熟知寨子家底的徐武知道,寨子的存粮还不到三百石,也就是说,如果牙兵能将寨子围了,那么寨子就会面临粮食的危机,哪怕是节衣缩食,可以只能支撑两个月,然后,寨子就得散伙。
在庆功宴之前,他就把他的担忧对大当家说了,大当家听了,本也是一脸忧色,可二当家,也就是那个酸儒汤泉却说道,铜锣寨四面都是山,牙兵封山?怎么封?封路?大伙大小就在山里长大,穿山越岭,还需要路吗?
一阵哄笑之后,大家对这个担忧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山里的路,本来就无所谓路,只不过,现有的路稍微好走一点罢了。就算把这条路堵了,还可以找到一百条、一千条下山的路来。
可徐武还是无法释怀。他有一种直觉,牙兵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手……
果然,黄龙启听了徐武的话,立即就不高兴了:“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等下次牙兵再来,你就看哥哥是怎样将那些牙兵杀得屁股尿流的吧!”黄龙启在寨子里,算是最能打的,每次抢劫,都打头阵,这次却没有直接跟牙兵交手,很是不服气。
徐武知道不合适再说,只得勉强挤出点笑意来:“那小弟就先祝三哥旗开得胜了!”
夜色越发浓郁,苍翠的山岭也变成乌蓝的深色,晚风吹过山林,婆娑作响,却如何也吹不散徐武心头的疑惑。与黄龙启分开后,回到自己屋内,久久无法入睡。不知怎的,思路就跳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
当山贼,当真不是自己的志愿啊!
同样无法入睡的人之中,邹磐也是其中一个。在房里,枯坐着,想着如何才能将那破寨子烧了,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可如何才能强攻上去呢?那坡上的山贼,撑死不会超过五六十人,比自己的兵还要少得多,自然是没脸再叫援兵。
可就是这险坡,窄得只能容纳两人并进,再多的人手也展不开。一顿乱石丢下来,若是不躲开,是头牛也要被砸成泥了。当然,如果能用上攻城用的棚车,这点石头自然又算不了什么,可棚车那么重,怎么可能搬上那山里面去?
就在此时,外面通报,说王衙内求见。尽管不太喜欢这个小子,可看在之前给自己分润功劳的份上,也不能不见。他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王延兴便带着孟咸和刘伴兴进来了,见过礼,王延兴先开口说道:“众将士辛苦了,小侄采购些肉食过来,就放在帐外了,请邹叔笑纳!”
“嗯!多谢衙内为弟兄们着想了。”邹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再让身边的长随去处理,“只是,初战失利,让衙内和诸位见笑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初战只是试探,战果不必放在心上……况且,稍有斩获,而无人战殁,也不算失利!”王延兴安慰道。
“衙内心意某,心领了,只是,攻不上去,砍再多的首级,也是无用!”胜负怎么算,邹磐心里明白得很,倒不是个自欺欺人的。
“小侄倒是有一计,只是见效慢一点,或许可以试试。”
“何计?但说无妨!”邹磐可不觉得王延兴还知晓军事,只是看在他带着肉食来老军的份上,给个面子听听罢了。
“小侄觉得,铜锣寨地势险要,强攻之下,损失必然很大,得不偿失!不如以困代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