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延兴的职责,林瞎子他不敢辩驳,扑通一声跪下:“林侠赐对不起死去的弟兄,请指挥使降罪……”
王延兴也不扶他,任他跪着:“这倒也不能全怪你,你之前所经历的水战强度太低,没能意识到操练的重要性。,可是,我们以后的征战所面临战斗强度,或许每次都不会比这次更低!到那时候,林都头!某可不希望,再有这么多弟兄死在阵前!”
“林侠赐知道自己无能,没能把弟兄们带好……林侠赐,请指挥使处罚!”
王延兴这才将林瞎子扶起来:“某要给活着的湄洲都的每一个士兵以奖赏;给战死站伤的士兵以抚恤。对你!湄洲都的都头林侠赐,却只能批评!希望你今后的操练,多花心思!这样,才能操练场上流泪流汗,到了战场,少流血!你明白了吗!”
“喏!林侠赐明白了!只是,侠赐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炼出像水师那样的精锐来!”
“这你却不必担心!某让杜子欣带些弟兄助你!”王延兴道,“操练的方法与泉州水师是一致的,弟兄们得吃点苦头!你可不要心疼!”
林瞎子没见过鞭子大法,自然不知道所谓的吃苦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王延兴能把孟家的蛋人水手练成现在呆若木鸡般的枪兵,想来有特别的秘法,拱手道:“但凭指挥使驱使!”
“这事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结果,可以先放一放,不过,迫在眉睫的一件事,却必须林都头出力了!”
王延兴说罢,指着寨墙外,站着的上千的老幼妇孺,“这些人,大抵都是海盗的家属,按律当诛,可要对这些妇孺下刀子,某却是下不了手;本想逐出寨子,任其自谋生路,却见其无所去处,想来,还是得安置下来……”
“这……”这还真是个难题!这王延兴也是!那么多人都杀了,偏偏在这些老幼身上装起仁慈来。
不过这事放在林瞎子自己头上,他也下不了手去杀。他的湄洲岛,之所以武力弱小,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岛上老幼太多。基本上两三个青壮,就得负担一个。
而在其他海盗群中,只有头目一级的才会有家眷;
至于海潭山之所以有这么多妇孺,却是这个岛是个大岛,有不少可以耕作的农田,本来就是有居民的,张武定上岛之后,便将村民全部裹挟入了伙,这才成了彻底的海盗窝。
也就是说,寨子外面站着的那些妇孺,最初,本不是海盗家属,而是本本分分的岛民。
“此外,张武定本人还没死,他的残部分为两部分,大部分是北上去倭国的船队,这支力量还要半年才会回来,暂时不用担心,另外是在前面水战和这次夺寨中逃走的残匪,随时有反扑的可能,却是不得不防。”
“某等必须守住这里,不能让他们再回来以这个据点为依托为祸一方,我希望你能带人在这里驻守!”
王延兴慢慢地说着,一边看这林瞎子的表情变来变去,知道他内心也在挣扎、衡量,也不管他最后到底如何决定,只管继续往下说:
“我初步的设想是,之前岛上的地,全部在张武定和几个亲信手中,现在,既然他们不在了,便这些地,某便笑纳了。战死的湄洲都军士的抚恤的土地,便由这里安排。”
“还有,等这边安定后,你去将湄洲岛上,愿意过来这边的丁口都迁过来,按户或是按口给他们耕种!从他们接受地开始,前面两年或者三年甚至五年,都可以不收他们的租税,回头,某再让人运些农具过来,获租或卖,交给他们使用,帮助他们生产;”
“至于住所,若是寨子里住不下,便组织他们在寨子的周围修建土楼,十户或者二十户一个楼;每屋安排一到两名伤残或者羸弱的战兵过去,作为十户长,统一安排劳作。你觉得如何?”
“湄洲岛平地小,耕地少,也不如海潭山开阔,能在这里居住,总比窝在湄洲岛好!而且,湄洲岛的青壮都被拉过来,他们再住在那边,也不安全,你尽量动员他们过来。”
“你要在这边立足,除了有战兵之外,还是需要一个能进行生产的民众!你觉得呢?”王延兴体贴地问道。
只是,这是不是太体贴了一点?林瞎子猜不透王延兴的用意,只能不做声,呆呆地听着。
王延兴却继续说道:“至于这些匪众或者匪属,某建议你可以参照对湄洲岛民的安置方式……”
王延兴说得轻巧,可这一系列的工作如果真的展开执行,那就是一大堆的事。看着面前这一千多条人命,林瞎子的心里,复杂得无以复加。
然而,最让他疑惑的是,就在刚刚,还担心是不是要被他杀头,脸皮一翻,就要重用?未免变化太大了些。
还有,他让自己将湄洲岛的家底都搬到了海潭山,又将海潭山的一干民众交由自己处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张武定吗?
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如直接问出来:“指挥使!能告诉侠赐为何如此安排吗?”
王延兴却像早就猜到了林瞎子会有此问一般,正色道。“因为,就凭你在湄洲岛上养活了那么多人;在湄洲岛上,超过一半的人有婆娘和小孩,而你却没有!”
“在海潭山,张武定有六个女人,有各式心腹,近百人,而照顾你起居的,只有一个堂侄林阿四……”
“林都头,某相信你心中,有一颗为众生谋福祉的心。这一点上,你与某,其实是同路人!”
这番话说出来,平平淡淡,在林瞎子心中,却似翻起了千尺巨浪,王延兴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啊!他也知道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
也知道,倘若也像其他海盗头子那样打家劫舍不顾下面人死活的话,会活得很自在。
可是,自打从他父亲手中接过寨子之后,就把湄洲岛的寨子的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家人一般,只希望他们能过好一些。
这些年过的,确实是不容易。没人能理解他,所有的人,给他的评语,都觉得他不是一个合格首领,将湄洲岛越带越穷。
现在,听了王延兴的话,心里却豁然开朗,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这个尚未弱冠的王延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