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卿微微一笑,道:“正是明天。北宗这次茶会,由山西轮值,届时北宗各大头脑齐聚太原,而且又时值山西贵司选举,那可……嘿嘿,那可热闹的很了。”
雍和点了点头道:“他们好像为了这贵司职位,分成两派,正闹得不可开交。”
“嗯,我听来福说了。宋羽庭一派,想要悬康易成当山西贵司,田竹翰那一排,想要选举刘岱任职……”李贞卿微笑道,“满贵多尔衮写给辽东大将魏子普的信给田竹翰拿去了,倒成了一只大大的把柄。”
雍和惑道:“青铃茶会,不是为了选举北宗宗主的么?”
李贞卿脸上微笑变得有些古怪,道:“南北两宗的宗主换届选举,随时祖宗定下的章程,可是如果现任宗主还算是壮年,有没有什么重大过错,一般不会另换。只是连任三四届之后,未免……未免年高力衰,这才选换新的宗主。李松生只不过连任三届,现年五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担任宗主,也没有什么重大的过失,是以明日的选举,北宗诸位辅司、法司、牧司,不过只是走走流程仪式,最后数票,多半还是李松生当选宗主。”
雍和见他神色微微有异,知道适才提问,让他响起了南宗旧事,当下便不再说。忽然心念一动,想起自己身中两种剧毒,要寻李松生索取解药之节,道:“明日有什么办法,咱们能去瞧瞧这场热闹才好?”
李贞卿微微一愣,随即一笑,道:“这有何难?”当下命池壁叫霍灵前来。
少顷霍灵来到堂上,仍然是蒙着黑巾,一进大厅,先朝雍和拱了拱手,恭声道:“尊主!”跟着才向李贞卿道:“李贵司吩咐何事? ”
李贞卿道:“早就听闻霍家易容之术,高明玄妙,十分厉害,此番可是霍姑娘一展身手的时候啦!”
霍灵道:“贵司说笑了。易容之术,不过是行走江湖的雕虫小技,其实不足挂齿。”
“哈哈,雕虫小技?”李贞卿笑道,“别个江湖小贼的易容之术,不过是稍微改变相貌,那当然是雕虫小技,可是霍家的易容术,可不是雕虫小技了啊。我早就听说霍家的易容术能把胖人改瘦,瘦人添胖,男化为女,女化为男,老者返为童子,童子变成老人,除此之外,一旦易容之后,说话语调,瞳孔形状,都和之前大不一样,纵然一对十多年的老夫妻各自易容之后,相对而立,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浑家男人,不是么?”
霍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雍和想起古青蝶的高明易容手法,确实是女化为男,少化为老,语调肌肤,迥然不同,那日在小庙之中,丈夫公公就在旁侧,都认不出她来。
李贞卿道:“明日是北宗的青铃大会,本来南北两宗势不两立,咱们是不必多事的,但北宗今年的茶会有些不太对头的事儿,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相烦霍姑娘预备物事,咱们易容过后,明日去青铃茶会坐一坐。”
霍灵道:“这有何难?属下这就去备办。”又朝雍和拱了拱手,退了几步,退到门边儿,转身出门。
“北宗这次茶会,不仅往日大名鼎鼎的骁杰人物会悉数到场,此外更有一位极其扎眼的重要人物到场参会,尊主不妨猜一猜,这人是谁?”李贞卿请雍和落座之后,颇为神秘地道。
“极其扎眼的重要人物?那是谁?”雍和心道,“李松生么,多半不是。他本来就是北宗宗主,宗内大会他来参加,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会是谁?”当下摇了摇头。
李贞卿微笑道:“请容许属下卖个关子。这可不是属下故意吊尊主胃口,只是属下也不太确定,只是刚才听尊主说那些北宗人相貌武功,胡乱猜的,须得明日亲眼见到之后,这才能下确论。”
雍和点了点头,心中寻思 :“这些北宗教徒之中,居然有一位重要人物么?那会是谁?那张恨雪么?不对,刚才李贵司说,张恨雪只不过是河北一名法司,那辫子大汉呼延虎都性子莽撞粗野,也不算是什么高明的人物,那位魏夫子是朝廷大官,可是……可是听李凝说,北宗的朝廷大员,天潢子弟所在多有,那也没什么扎眼出奇的。到底是谁?”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雍和颇觉无聊,起身告辞。
还没转到后院,便已听一个少女声音拍手喝彩道:“好手段!好手段!凝姐姐,你的功夫真厉害啊。”
一个女子低声叱咤之声夹杂在刀风呼呼之中,雍和走到后院一瞧,只见青衫翻动,刀影漫天,一人在后院中挥刀演武,姿势妙曼,身材娇娜,不是李凝是谁?
肖凤儿坐在一只圆凳之上,托腮注目李凝舞剑,看得十分认真,见雍和过来,指了指道:“你是那位雍公子,我认得你。”
李凝手中所拿,正是雍和的那柄日本刀琉璃切。琉璃切刀柄极长,但李凝单手持刀,劈砍刺挑,结合脚下步法,舞得密不透风。
雍和瞧了半晌,心道:“她这套刀法,可不仅仅就是好看而已。”脑中不由地模拟五六人同时进攻的情形,以李凝刀法之快,格挡之后,总有七八招的杀招刺向不同方位,敌人若是寻常身手的兵汉,看来不出数合,就会全歼。
李凝刀法虽快,可绝不是毫无章法的一味疾挥乱舞,雍和看得久了,渐渐瞧出端倪。她这套刀法之要,在于划圆。大圆套小圆,小圆环小圆,有的圆形不等划好,只是个弧线雏形,便即变招,另划一圆,那当然就是临场应变,因敌而动,不必拘泥圆圆都要划好。
雍和瞪大眼睛,喘了一口粗气,忽然心念一动,见后院之中有一座假山,居然不假思索,手足并用地向上攀爬。
肖凤儿瞧得有趣,问道:“喂,你做什么?”
雍和理都不理,爬到假山之巅,已经离地一丈有余,这时候俯视之下,李凝的刀法套路瞧得更加清楚。
天板四壁的灯烛辉映之下,刀锋闪射黄澄澄的光芒,只见黄光一闪,仿若画家枯笔画圆,在李凝身遭划了一个大圆,这样一来,迫开身周敌人,跟着一个一个的小圆圈几乎同时出现在大圆之外,大约十来团小圆一齐出现,一齐消失,这样可向方才大圆迫开的敌人逐个发招。
跟着,更加繁杂的圆圈和弧线重叠出现,雍和看得眼花,觉着几乎像是李凝不断发出黄金色的光波一般,每一道光波发出,总是一假想敌人中刀爆血。
雍和瞧得呆了,愣愣站在假山之巅,四肢僵直,似乎不得屈伸。
他在苏联秘密警察学校的时候,曾和一名乌克兰老教练学习过欧洲单棍的技击法门。那种单棍脱胎于西洋重剑,不同于西洋花剑只注重与刺和挑,单棍使出,劈砍撩拨刺五种力道同时俱在。
那位乌克兰老教练也算是半辈子浸淫在这单棍的技击之中,虽然六十来岁的老头儿了,可是双臂肌肉虬结,当然是常年挥棍练习所致。
他挥舞单棍,也是和李凝一般无二的密不透风。雍和曾和七个来自世界各国的青年特工学生一起进攻,前后左右,东南西南,八名特工学生站定八个方位,几乎算是将那老教练团团围住。
老教练丝毫不以为意,单棍舞动,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先打中了面前两人的肩头,跟着单棍自己有意识生命一般,忽然拐了个弯儿,忽然朝站在西南叫的雍和刺来。雍和勉强挥棍格开,那单棍跳了一跳,顺势朝雍和身边那名特工砸去。
雍和和那七名青年特工,都是来自各国的精英警察,又都是二十来岁,年富力强,但是围攻那老教练,五分钟之内,他们的单棍根本没有机会碰到老教练的身体,反而拙于应付,笃笃笃笃炒豆子一般单棍格挡响声过后,七人之中,已经有五人被打的肌肉红肿,雍和脸颊挨了一棍,肿起老高。
也算是教学演练,老教练并没有下狠手。休息时间,大伙儿喝着冰水,老教练骄傲的说,他年轻的时候,是列宁的贴身保镖,从来没有配过枪,只是用一杆橡胶警棍,有一次列宁遇刺,他一人就将三个敌方刺客活活打死。往往一棍子下去,脑门开裂。
但是李凝这手刀法舞动,显然又比那老教练上了好几个台阶,如果将当日的情形照搬到今天,别说七八个特工,就算是十来人,李凝也能轻松制敌。
那日在阳明别院之中,雍和忙于和湖广景教弟子对斗,没有细看李凝退敌杀人的手段,这会儿回想起来,当日自己手持现代手枪,这才可以在七八人的围攻之中安然无恙,而李凝呢?她只有一把日本刀琉璃切,却也能和十来人僵持相斗,并最终砍伤砍死敌人,实在叫人惊讶。
那名老教练练了五十来年的欧洲单棍,这才能拒敌对斗七人以上,可是李凝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就算是从七八岁的小时候就开始练习刀法,那也不过才联系了十年左右,就能有这般犀利的杀招,雍和已然惊呆。
他呆愣假山之上,眼前金华缭乱,李凝舞出的刀影居然良久不散;忽听一个女子声音扑哧一笑,脆声道:“尊主,你在哪里做什么?”
雍和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低头看时,李凝已经收起琉璃切,端立当地,和肖凤儿一起,笑盈盈地抬头瞧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