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响马顿时一齐涌上,只有两人愣在当地不动。
这两人一者便是方才第一个和凌潇肃对斗的刀疤大汉仇圣,他险些砍死自己,得蒙凌潇肃宽容相救,刚才又放出了一对一放单的狠话,毕竟不好意思伙同众人一起围攻凌潇肃。
另一人则是张文佐,他皱着眉头,见凌潇肃在二十余人的围攻之下,一柄长剑虽然飞动如电,却也显得左支右拙,似乎颇为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围攻助手。
凌潇肃给二十余人团团围住,剑势已没了方才的潇洒,多了一丝狼狈之意,二十余柄单刀忽上忽下,此起彼伏地朝他递来劈来,他一柄软剑舞开,身周如同罩了一口银白大钟,众响马一刀劈在这大钟之上,便即火花溅起,跟着响起一声十分刺耳的锐响。
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忽听金寨主喝道:“刘三儿,你的地堂刀,削他双腿!狄琅,你的武当剑,刺他双眼!”两名响马同时高声答应,果然刘三儿滚地向前,刀片垫在身下,蓦地向前推出,削凌潇肃左脚足踝;狄琅一柄长剑迅捷无比地刺出,剑到中途,忽然一分为二,分刺凌潇肃双眼。
凌潇肃送出的长剑被两名使刀的汉子用刀架住,暂时不得收回格挡,眼看刘三儿和狄琅的一刀一剑就要卸下他的一双脚,刺瞎他的一双眼。
忽听砰得一声巨响,如同平日惊雷,众人都是一愣,手中做到一半的劈砍动作硬生生停了下来,循声望去,只见方才那个短发小子手中高举一只黑乎乎小玩意儿,兀自冒出青烟。
金寨主蓦然想起一事,跳开一步,单刀横持胸口,道:“大伙儿当心,这是火铳!”
众响马一听“火铳”二字,心下都是骇然,纷纷收械退开,怔怔地看着雍和,脸上都是恐慌之极的戒惧神色。
凌潇肃听见这声巨响,起初也是一惊,见众人招式一滞,软剑连挥,格开指向要害处的几把刀剑,跃出圈子,待得回头瞧见李太歌手中举着一柄火铳,心下了然:“刚才要不是这声铳响,现在我已给人捅了好几个透明窟窿了。” 朝雍和微微颔首微笑,算是道谢,长剑护住门户,在众响马数步之外站定。
金寨主铁青着脸,冷冷道:“这位公子,你何必趟这浑水?”
雍和给众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听金寨主这么一问,心中居然有些歉疚之意,道:“我,我……这位凌牧里是位好人,你们……大家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事儿定能说开。”
凌潇肃遥遥笑道:“小兄弟,方才多谢你啦。这些强盗土匪,可不是能与之好言相劝的脚色。”
金寨主长刀一挥,冷哼一声,冷冷地道:“这是我们和南宗的私事儿,你是外人,可不要多管。”
她见洪高庆倒地惨死,一直以为是李太歌下的辣手,和凌潇肃相斗之时,一直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觉得这年轻人既然毙了洪高庆这南宗高手,定然是和南宗有仇,想不到他这会儿居然横架一手,一时想不通这年轻人意欲何为,忽然想到:“哎呦,他可不是看中了这两车财宝和粮食。”一念及此,心下惊疑不定,向手下几人使个眼色,叫他们护住两辆大车。
当下就有七八名响马会意,手持兵刃,走到大车旁边,在两面团团护住。
雍和吸了一口长气,手指定大车边的几人,朗声道:“请你们离开那辆车。”众人给他枪头指定,心头都是惶然,只是谁都不肯让开。
雍和续道:“刚才这位凌牧司说得对,这车粮食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种出来的,理应由这些村民分用。”一字一顿道:“我说了,叫你们让开。”
众人瞧了一眼金寨主,见后者没有示意,仍是守在车边。
雍和将长枪举起,扣动扳机,又是“砰”得一声巨响,子弹射中庙宇的檐头,登时瓦砾四溅,一块貔貅图案的瓦当被打的粉碎。
商清清和云氏同时吓得尖叫一声,捂住耳朵。
众人大惊之中,只听得金寨主喝道:“张文佐,夺了他的火铳!”
雍和听见她指挥张文佐夺枪,心下一惊,顺手上了枪栓,只见一团灰影扑了上来,灰影两侧闪动两条银光,分指他两边面颊刺来,正是手持两只镔铁判官笔的张文佐向他发难。
雍和眼见尖锐的两只铁笔灌注力道,朝自己脸上疾刺,心下慌张之极,砰的一声响,张文佐惨叫声中,身子向后摔出,在空中转了几转,扑地倒下,双腿不住抽搐,两只判官笔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枪膛射出的子弹带着极其强劲的旋转力道,射进张文佐小腹,将他身子穿透,自下而上,从他后心钻出,在体内扯动肌肉,后背的伤口足有碗口大小。伤口显然伤及心脏,张文佐在地上扑腾几下,便即不动,显然不活了。
众人都是一呆,雍和更是僵立当地。他本意不想杀人,但是迫于无奈,为求自保,只好开枪将张文佐射死。这人虽然不是死在他手下的第一人,但是他本无意伤人,而且惹上了这般凶横蛮横的响马,说不定麻烦十足。
金寨主咬了咬牙,喝道:“点子扎手,大伙儿撤吧!小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响马轰然答应,纷纷翻身上马,商清清也奔出小庙,骑了一匹枣红小马,凌潇肃见他们撇下两车财物粮食,当下也不阻拦,任由他们奔驰而去。
张清子骑马经过张文佐尸体之时,俯身将他后领抓起,将他尸身横置鞍上,策马而去。
不一会儿众响马已去的远了,路上只余尘土飞扬,留下来的三人谁都不说一句话,只有庙内支起的铁锅兀自煮水沸响。过了半晌,凌潇肃走上前来,看了看两车粮食,眼中露出欣慰之极的神色,向雍和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高名?”
雍和回过神来,道:“我?我叫雍和。”
凌潇肃嗯了一声,道:“原来是雍公子。阁下仗义出手,凌某代流云村四十五户贫农拜谢!”转眼瞥见云氏,讶道:“你不是……你不是云老伯的女儿,赵老哥的……”他想说“妻子”二字,想起赵泽河已经去世,此时云氏已成了他的遗孀。
云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凌潇肃道:“听说赵朝阳那小子为难你,是么?”
云氏眼圈一红,道:“凌牧里,我……我……”从怀中掏出那枚金铃,道:“这铃铛……这铃铛……”
凌潇肃伸手接过,劝慰道:“你的事儿,我听你舅舅说了。你放心,这铃铛放在我这里,他赵朝阳想要拿去,可没那么容易。既然郑老哥已经去了,你就……你就不算是他清源村的人了,还是我流云村的人,归我姓凌的管。只要我姓凌的不死,谁都不能为难你。”他说这话时,恢复了那种乡村农夫的憨厚模样,但是却说得掷地有声,云氏听在耳中,只觉十分踏实。
凌潇肃瞧了瞧雍和,又瞧了瞧云氏,问道:“你们两位……”
云氏道:“今天上午,赵朝阳要……要活埋了我,幸亏这位李……李公子出手相救。”她说道“活埋”二字之时,脸上显出恐惧神色,显然仍是心有余悸。
凌潇肃又朝雍和拱了拱手,鞠了一躬,道:“阁下古道热肠,实在叫人佩服。”话音未落,只听百余人的脚步踏杂声想起,大路上烟尘四起,一百余人手持红缨枪,钢刀铁剑铁尺等械奔来,气喘吁吁。
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衣着朴素,皮肤黝黑,显然就是乡民自组的乡勇队了。
一人臂上带了红色袖带,看模样是个队长,喘息不定,问道:“牧……牧司,贼人呢?” 看了云氏一眼,微微一愕,脸上微有嫌弃神色。
众乡勇转瞬到来,一面喘气,一面观察情势,见贼人已经不见,都是出了一口长气。待得看到云氏,脸上神情和方才那小队长一模一样,有人甚至朝云氏翻了翻白眼。
雍和看在眼里,心中大奇:“这么一个漂亮美丽的女人,为什么这些汉子看起来都这么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