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很和谐的开场白,气氛还算融洽。陆一伟点上许六递过来的香烟道:“许老板,这人哪,不在乎你读多少书,只要你脑子开了窍,胜读十年书。你看你现在干得不挺成功嘛!”
许六嘴皮子特别溜,连忙道:“哎哟!陆常委,您可抬举我咯。我这是别着脑袋冒着生命危险赚了点小钱,这那是什么成功?要说成功,您才是成功的典范。年纪轻轻就当了副处,别人做梦都不敢想啊,我等更是望其项背,羡慕得很哪!”
许六也就三十多岁,和陆一伟年纪差不多。和牛福勇一样,早早不读书就在煤矿上挖煤。后来见别人都赚了钱了,而他还挣着几百块的死工资。不甘心的他一狠心,扛起铁镐就上了山,干起了私挖滥采的营生。几年下来,赚了不少钱。有了资本的他把村里的煤矿承包下来,大张旗鼓地干。此人年纪轻轻,已经是几百万的身价,在南阳县也算是佼佼者了。
陆一伟摆手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做再大的官一个月也是挣得一千多的工资。哪像你们,手里有了钱,想干嘛就干嘛,说句实话,如果在退后几年,我也选择下海经商。”
许六知道陆一伟这是客套话,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陆常委想经商,现在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愿意,我替你赚钱,怎么样?”
“嗯?”陆一伟身子一倾,侧头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帮我赚钱啊?”
许六没想到陆一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如此敏感的问题,会心一笑道:“这个嘛,我们下来再谈!”
陆一伟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许六误以为他愿意与自己合作,顿时心扉怒放,张罗起来道:“今天我这小地可是蓬荜生辉啊,你看看,乡里的领导都来了,我都快激动死了。今天中午谁都不准走,好好喝两盅,怎么样,陆常委?”
陆一伟回头看了眼宋勇,道:“饭的事咱先搁一边,说说我今天来得目的吧。自从我来了石湾乡后,一直忙于移民工程,乡政府的其他事务一切交由宋乡长管理。现在该工程由于各种原因搁置了,我也清闲了,下来走走看看,听听你们的想法,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乡里解决的,一并提出来。”
许六脑子反应快,道:“陆常委,宋乡长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来都要叮嘱我一定要把安全抓在首位,既要金山又要银山,并给煤矿提出很多建设性意见,让我受益匪浅,感触颇深啊。您放心,煤矿安全就是您不说,我都会牢牢抓在手心,每天要去矿井里检查一遍,排除各种安全隐患,绝不给乡里添麻烦!”
许六讲话滴水不漏,把陆一伟要讲的话都讲完了,此人果然不简单。陆一伟点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自然好,但安全的事绝不是挂在嘴上,应该记在心里,落实到手上,好吧?”
“好好好,这没问题!”许六连忙点头应承道。
陆一伟又问道:“矿上证件齐全吗?”
“这……”许六抬头看了眼宋勇,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齐全,都有!”
“哦,那你拿出来我看看。”陆一伟从许六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在说谎,将了一军道。
许六没想到陆一伟会来这一招。以前有领导下来检查,顶多问一句,而不会具体查看,这个陆一伟倒是蛮较真。他挪到办公桌前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然后训斥质问工作人员谁动他的东西了,表演了一通,最后只拿出个营业执照,道:“不好意思啊,陆常委,其他证件我一时半会没找到,你放心,我找到后拿到乡里让你亲自过目。”
陆一伟知道他证件不全,不想当面戳穿他。拿过营业执照看了看,还给他道:“许老板,按道理说这种事不应该乡里管,上面有国土局、安监局监管,但你在石湾乡的地盘上挖煤,我不希望有任何闪失。这样,既是对上级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明白吗?”
“明白,明白!”不管陆一伟说什么,许六先应承着,至于落实不落实那是他的事。
“好了,我们下矿井看看吧!”陆一伟打算挨着看一看,谁家什么情况,他心里至少有个底。
“啊?”许六颇为惊讶。自煤矿建立起来,还没有那个领导下去过。陆一伟来这一手,显然有些不适应。道:“陆常委,下面脏得很,还是别下去了吧?”
旁边的江宇城一副苦瓜脸,心里问候陆一伟他八辈祖宗。
“没事!”说完,撩起门帘,一脚跨出了办公室。
许六慌了,不停地和宋勇挤眉嘀咕。宋勇无奈地摊了摊手,跟了出去。
陆一伟刚出门,就与一位衣衫不整的老农撞了个满怀。老农慌忙退了几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用干瘪的眼神望着陆一伟。这个老农正是刚才进村时遇到的那位村民。
许六出来了,看到老农后,脸色骤变,呵斥道:“我说老焉,你这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什么,快回去!”说完,和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彪形大汉得到指令后,过去像抓小鸡似的抓住老农就往外拖。陆一伟的眼神一直与老农对视着,看出老农要对自己有话说。他伸手一挥,道:“放开他!”
彪形大汉只听许六的命令,其他人的一概不听。不管陆一伟呵斥,依然拖着老农往门外走。
“放开他!”陆一伟大声一喝,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许六见躲不过了,挥了挥手示意彪形大汉松开老农。
陆一伟走过去,语气温和地道:“老乡,有事吗?”
老农眼神里充满着敌意,让陆一伟有些站立不安。这种眼神,一般是在受了巨大冤屈后一种无言的抗争。
见老农不说话,陆一伟自我介绍道:“老乡,我是石湾乡的党委书记陆一伟,你来找谁?”
老农眨巴了两下眼睛后,指着陆一伟道:“我就找你,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陆一伟以前陪着张志远下乡时,经常无意闯入镜头,老农在电视上见过他,也不足为怪。点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换个地方说。”老农说完,自顾往大门外走去。
陆一伟看出来了,老农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他决定改变行程,跟着老农听一听他的呼声,随即跟了上去。
许六急了,拉着宋勇小声道:“勇哥,你快去拦着他啊。”
宋勇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不知为什么,在陆一伟面前总觉得矮半截,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他摇摇头道:“他是我的领导,我怎么好干涉他呢。”
许六见拦不住了,改变主意道:“走,我们一起跟上去!”
老农回头见其他人也跟上来了,站住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谈。”
陆一伟明白了,回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就回来。”
许六不听,继续往前走。陆一伟回头一个坚定的眼神,许六只好站在那里。但他不甘心,高声喊道:“老焉,和陆常委好好聊,该说的就说,不该说就不要乱说。”
老农不听,背着手佝偻着背闷声往前走去。
陆一伟年轻,但走路的速度远远不及老农的步伐。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只好加快脚步奋起直追。
来到山脚下的许寨沟村,村民们都慵懒地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晒太阳。见老焉领着外人来了,都纷纷打起了精神,如同参观动物似的打量着正在走来的陆一伟。
看到此情此景,陆一伟突然触景生情,想起了待了五年的东瓦村。26岁,正当年富力强的花雨季节,陆一伟以包村的名义到了北河镇最为贫穷落后的东瓦村。东瓦村与许寨沟村一样,地处偏僻,山大沟深,与世隔绝,与一群朴实可爱的村民度过了一生中较为难忘的五年时光。
一晃眼,已经过去六年了。与村民们一起种地,一起种果园,一起唠嗑,吃着百家饭,喝着百家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就像昨天发生似的。然而,自从到了县里以后,由于工作原因他已经很少回东瓦村了。老憨叔身体还还好吗?果园种植的怎么样了?村民们的日子有没有改善……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迫切知道。
直接从封建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中国农民,尽管身上的奴性和劣根性难以剔除,小农思想一时还无法转变,但他们特别重情重义。只要对他好,哪怕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他都会加倍感谢你,感恩你。骨子里流淌着血浓于水的情感,是触动每个人灵魂的华夏根脉。
然而,一些从农村土地上走出来的官员们却忘了本,生怕别人说他是农民的后代,生怕与农民沾上一点关系。架子越来越大,面子越来越傲,讲话的语气越来越做作,欲在群众中树立绝对的权威和尊严,让群众害怕他,敬畏他。但他忘了,他能有今天的成绩,是农民一锄头一抷土培养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