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热闹轰然碾压过来,此时庭院之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被控制住的人还在挣扎着,但到此时看起来已经是徒劳。
这一次对方可谓是倾巢出动,方元夫等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压住几个身手交高的人,虽说是有心算无心,但是在此时的情况之下,双方的精神都已经绷紧了,因此都还比较警惕。那边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在一开始就做出了激烈的反抗。
过程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结束了,双方都折损了一些人手,甚至方元夫自己也受了些轻伤。但没有放走一人,这也应该是很令人满意的结果了。
庭院里聚集的二十多人,但也不是这一次过来的全部。不过几个高手此时都已经被拿下,剩下的就不是太麻烦了。眼下观礼的现场,不断有受伤地人被架着送过来,随后被按住跪倒在地上。
“二十八、二十九……”刘余帆拿着弩弓在一个挣扎的人头上敲了一下,随后递给一便的黄元夫,口中清点着人数:“算上先前抓到的一个,三十个人……”他说着点点头:“都已经在这里了。”
黄于升在那边手忙脚乱地结果弩弓,这东西拿在手里颇有几分沉重。但是毕竟是杀器,更多的是因此带来的心理上的压力。他有些纠结的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简直觉得有些烫手。
随后的一断时间里,谁都不曾再说话。场间还在挣扎的人随着时间过去,动作也都放缓了下来。毕竟对于眼下的情况,也都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知道事不可为之后,那地面上的尸体血还未曾流尽,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景也是化作隐隐的重量压在他们心里的。
大喜之日,如果死了人,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情。对于一个家族而言,若是在亲事当日发生血光之灾,那么便代表着某种厄运,人们说起来的态度也会是不一样的。今后的发展过程中,即便一点点不顺利的事情,也都会在这上面找根源。
说是愚昧也罢,封建迷信也好,总之,这便是此时的观念。因此,今日避开众人来做这些事,也有这样的目的在里面。
在许宣这里,现代人的观念自然还是不会将“不吉利”当回事的。不过也需要考虑到一些影响。只要将事情摆在人后,不要让人看见便也可以了。
说起来按照原本胡莒南的提议,今日将婚事暂时拖延一阵,也算得是解决事情的一种办法。不过一方面因为对方很多人都来了,自己这边若是拿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突然终止婚事,那么影响太坏,甚至也会让连累到许家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另外或许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这些恶意在此时爆发出来,所有的人都一起聚集在这里,算是有了将其一网打尽的可能。不然的话,这些恶意隐藏在暗地里,随时随地可能爆发出来,也是防不胜防的。
一番谋划之后,觉得事情有一定的可行性,许宣也是敢于冒险的人,事情就被推进到了这一步。
不过此时留给场间众人的,更多的还是复杂的情绪。这些人,包括那些已经死掉的,都已经在他们跪在或是躺在他们的面前。但这样的状况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里,要他们做一个决定。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手上沾染的腌臜东西都不会少,严格说起来,其实每一个人都有着去死的理由。但即便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有些决定依旧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
判定人的生死,即便这些人都应该去死,但没有人能够真的说出那句话。即便方元夫等人对于这种事情不陌生的人,但情况毕竟不一样。生死相搏中的杀人,同眼下杀这些已经束手就擒的人而来,那完全是两回事。
“一拜天地!”
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喧闹陡然安静下去。视线转到婚礼的现场,许宣在那边拜了下去。这时候伤痛依旧,但是心中有些情绪还是无法抑制住的。都说前世今生,这样的说法很多时候也只是说法而已,不过在他这里,却是事实。
前世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的婚礼,虽说有些意外发生,但是到得这时候,还是顺利地进行到了这一步。
关于他一次将三个女子娶过门,自然有很多人是看不惯的,不过更多的人还是以一种猎奇的心理对待。这时代伦理道德也已经开始严格,但是相较于下一个“辫子”时代而言,总归是要好上许多。道统之类的还不曾破坏殆尽,市民阶层在这个时代崛起,人们的性格里,多少有着几分宽容——只要事情有意思,并且也无伤大雅,那么还是能够接受的。
负责此次婚礼主持的胡莒南小心的喊出来,注意到那边许宣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多少日子以来,他都是期待这许宣能够同许家彻底的联系在一起。当然,实际说来,许宣对于许家的事情还是比较上心的,原本不需要去担心什么。但是在胡莒南这里,大半辈子都同许家、同墨业联系在一起,自然是希望事情能够更好一点。
因此,许安绮能够嫁给许宣,那么对方便会一直站在许家这边。许宣还很年轻,本身又有本事,这样之后,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许家基本上就能够繁衍下去——至少先前那种濒临覆灭的危险,恐怕是不会再有了。
这般想着,稍稍有些走神,还是旁边有人提醒才,才微微收回了思绪,将下一句话喊出来。
“二拜高堂!”
香火已经在点上,几个牌位供在搭好的台子上。一些祭之类的,也是才摆放上去的。袅袅的香火之中,许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到得这个时代之后,对于祖宗之类的,他并没有多少归属感。那死去的父母双亲,他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印象。不过基于这具身体,多少还是主动去了解了一些东西。
总归是一段并不复杂的生命,他那死去的父母,都是因病去世。按照后世的观点,便是癌症之类的疾病,在眼下也是无解的。但所有的了解,到得这一步也就到头了。他继承了原本许宣所有的东西,即便那些东西看起来不值一提,不过小小的破房子而已,但有些情分还是要承下来。
此时再一次拜下去,认认真真的也没有多少敷衍。不过这时候,身体上下起伏,心头开始泛起一些恶心,张了张嘴,干呕了一声。好在早晨没有吃东西,这时候才不至于在人前丢脸。
口中有些甜味,带着几分铁锈的味道再一次提醒着他,先前的那些伤害到得这时候变得有些难以控制。
身边的地方,许安绮离他最近,少女对于事情的经过也是清楚的。此时许宣的声音传过来,让她意识到不对劲。先前就知道许宣是受伤了,但是那边并没有多说,又要求婚礼继续进行。她虽然心中担忧,但是多少也觉得或许能够支撑下去。如今听着那边许宣干呕之后,以及费力压抑住的一丝呻吟,心中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
这时候虽然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但是她也不再顾忌什么,伸出素手一把将许宣的手抓住。这样的举动当然不能真的解决问题,但是她也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达出一些意思。
妾身同你是在一起的……汉。
她这样的举动,落在人们眼中,自然也引起了一阵骚动。这年头女孩子讲究矜持、含蓄,特别是嫁做人妇的女子,这方面就更要注意一些。这举动颇为亲密,在人前做出来,大概是有几分不妥当的。
隐隐的一丝骚动声音,人群面面相觑。
胡莒南在那边叹了口气,因为离得近的缘故,他注意到许宣又吐了一口血。不过还在他反应也快,很快用手将嘴掩住……但是指缝之间,还是露出殷红的一抹。
情况很有些糟糕。
在许宣这里,身子开始有些痉挛,五脏六腑仿佛被火焰烧着了一般。虽然是在极力抑制,但是这些痛楚包裹着他,慢慢的还是化作了轻微的呻吟。
少女的手随后握了过来,轻柔的手掌,并没有太多的力道可言。但这时候握住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几分温润,像是鼓励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宣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精神稍稍晕眩一阵,慢慢地回复了过来。只是胸口有些闷,呼吸也还是沉重的。下一刻,右边的手掌也被握住了。
应该是许安锦。
人群的议论开始变得无法抑制,这时候即便反应再慢的人,也能够意识到是出了些问题的。那个叫许宣的书生,莫非生病了?看起来似乎还很严重——不知道情况的人当然是朝着这个方向去想的。
胡莒南见着情况,随后急忙将第三声喊出来。
“夫妻对拜……”
声音短促而急切,也是想尽快喊完,让那边在人前将姿态做出来,然后尽快结束这般让人心中忐忑的局面。
接下来的这个环节其实是最有意义的。拜天地,拜父母,这些只是明面上的工作……天地有不能真的摸到,而此时两家的高堂也已经离世。因此夫妻之间的相处才比较关键——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总归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两个人。
哦,眼下是四个人……
不过先前的已经进行了一阵子的猜测,在这一刻也被放大了。
许宣今日在人前离开,是去追新娘子。原本人们的猜测里面,觉得是白素贞。这样的猜测到了后来,已经变得很肯定了。随后许宣也确实是将新娘追回来了,不过也有几分怪异的地方。
白素贞很多人都是见过的,素雅安详,特别是在人的病痛之中,她的出现常常都是同希望联系的在一起的。
但是她似乎没有那么高的啊……
婚服和盖头,遮挡了第三个女子的面貌。但是白素贞不可能是这般身量的女子……
看来是猜错了。
人群窸窸窣窣的交谈着,不对于事情又一次好奇起来。这个高个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场间的地方,许宣艰难地转过身,两边女子传来鼓励的情绪,随后便相互拜了下去。这一步做完,便可以正式成为夫妇了。
以后日子,也就有了一道走下去的由头。
……
离这边有些距离的院落里,刘余帆背着手,一群人跪在他的身前,这时候他做出几分气势,看来也有模有样。这些人都是很危险的因素,如果留下来,肯定是一个隐患,但是如果要将他们杀掉的话,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
来来回回地走了一圈,像是在心中权衡着一些事情,某一刻,他“啧”了一声,才开口说话:“活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是不想死的,是不是这样?”他的声音有些感慨和叹息,跪着的人群这时候全部被堵了嘴,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呜、呜、呜”地摇头拼命交换,面色上露出几分哀求的神色。
他们今日过来,确实也是出于替曾经死去的同伴报仇的目的。原本以为不会出问题的准备,在顷刻之间被人反手破掉,自己这边能打的几个都已经变成了地面上躺着的尸体。天气炎热,但那尸体还是渐渐地凉了下去。人都是有着一定的弱点,这时候当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多少慷慨赴死的决心。
不过这样的过程中,也有比较硬气的人。不断朝着身边的同伴使眼色,或是将目光狠狠地瞪着刘余帆。那眼神凶戾可怕,仿佛受伤的饿狼一般,但是这时候其实也吓不到人。
“看来你们中的大部分都不想死。”刘余帆在那边点点头,但随后伸手出身后朝着那几个拿目光瞪他的人点了点:“你、你、你……还有你。”他说着偏了偏头,随后将决定做了出来:“去死!”
黄于升闻言,身子猛得一怔,随后低下头去,不忍心见到这样的一幕。刘余帆带来的人,此时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弩弓,不过看表情还是有几分犹豫。这些人多是刘的家丁护院,或者身手也算得不错,但总归是因为没经过打磨和历练,欠缺了一点点的魄力。
刘余帆转头看了一眼,随后将黄于升手中的弓弩接过来拿在自己的手上。
“我给你们一条活路,以后跟着我干……今日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我不管你们之前想着怎样来对付许家,但如果此时此刻愿意彻底解决问题的人,我们都可以商量。打打杀杀的,毕竟会显得很没有多少味。”他说着点点头:“你们考虑一下。”
他说完之后,稍稍等了等,就在人们开始思考他话语之中可行性的时候,他才才慢悠悠地说道:“好好上路,下辈子记得注意一点。”
“噗、噗、噗……”
他抬起手中弩弓,动作陡然间变得极为迅速,不假思索地将箭矢射了出去。
撕裂空气的的声音响起来,箭矢很快找到了目标,插入血肉之中时候的,仿佛划破十几层被水泡烂的腐纸一般沉闷。因为被堵着嘴,有些痛苦的声音无法发出来,闷闷的“呜”了几句,中箭的几人睁大了眼睛,随后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刘余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半晌之后“呵”地笑了出来,声音循循善诱:“所以说,选择很重要。有时候你选错,就可能是死。当然,如果选择是对的话,那么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们知道怎么做了么?”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人全部杀掉。这些东西沾染上了,以后就会成为一个极大的负担。但若是不杀人,肯定也是不行的。因此通过这样的方式,抛出一个选择出来,让人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在他来说也是为了避免血腥的一种方式。以最小的代价,换回最大的收益,这也是做生意一贯的原则。
不听话的人,就顺手杀掉,而对于其他的人来说,便是一种威慑。道理便是这样,但即便明白道理,也不可能有人有认真的能做到淡定。
“那么,请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
刘余帆的声音认真地落下来,跪着的人开始忙不迭的点头。待到他将弩弓重新递回到黄于升手中的时候,黄于升还是愣愣地不曾回过神来。
这样就可以了?
“去看看汉的婚礼。”刘余帆伸手在黄于升的肩头拍了拍。
婚礼的现场,夫妻对拜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洞房的环节,不过因为时间还早,这些事情也是到了晚上才需要做的。“结婚”原本的意思似乎“结昏”,在黄昏时候开始,大概也是为了方便入洞房。许宣慢慢地站起身,连续很多次的拜礼,牵动伤口的痛楚不断放大。就在站起身来的一瞬间,他还是狠狠地吐了一口血。“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