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一道长达五百码的木制浮道,从玻璃屋前的平台直伸往湖心,尽处是一个方圆四百多方英尺的大浮台。

那是令人闻之胆丧的“祭台”,料不到被凌渡宇在昨晚袭击损破后,这么快修复过来。

恶行都在其上进行。

凌、雅两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事情出奇地顺利,目标就在眼前。

七百码……

凌渡宇盯牢雷达,上一次飞机失事前,虽因距离太短,警笛来不及响起,战机已中弹。

但却不能瞒过雷达的探测。

雷达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六百码……巴极的数十幢连湖而建的华宅,在暮色茫茫中,出现在他们的正前方。所有屋舍都亮起灯火,连系它们的道路亦亮起路灯,在薄雾里有种出奇的宁静与和平,与巴极的恶名毫不匹配。

只有位于正中、君临湖边、向湖一边尽是落地玻璃的华宅,灯火全无。从它处直伸出湖的窄长浮道和尽端的大浮台,却亮起了两列长长的灯火和绕著浮台装置呈正圆形的光灯。

目标明显。

那就是玻璃屋。

直升机越过湖面,飞临祭台之上,浮道的灯火仿如指示方向的灯列。

直升机笔直朝玻璃屋飞去。

难道玻璃屋内没有人?

火箭锁定目标,待命而动。

雅黛妮拿起望远镜,察看在前方不断扩大的玻璃屋。

雅黛妮茂叫起来,指著前方,道:“他在露台上,他在露台上……”

其实不用她说,凌渡宇锐利的眼睛,已看到三百码外玻璃屋前的大露台上,一个身形雄伟的男子,安坐椅上,悠闲地看著他们闯入。

难道他误会了直升机是他们的人。

凌渡宇没有思索的时间,喝道:“放弹!”雅黛妮惊叫一声。

凌渡宇骇然望向雅黛妮,后者面色苍白,猛按发射钮,一点反应也没有。

直升机往露台飞去,旋翼的风把巴极的头发打得飞舞半天。

巴极手中拿著酒杯,同他们祝酒。

凌渡宇做梦也想不到和这著名的凶人竟是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直升机忽地向上爬升,越过玻璃屋。

雅贷妮叫道:“飞回去!我们用机枪……”

凌渡宇动也不动。

雅黛妮陷于歇斯底里的精神状态,尖叫道:“我说飞回去,你听不见吗?”

凌渡宇沉著地道:“对不起,飞机进入了被遥控的状态,一点不受我控制。”

雅黛妮呆了一呆,忽地扑了过来,一把抢过循环干,疯狂地前拉后撞。

一点作用也没有。

凌渡宇试图打开机门,纹风不动。

直升机在这时掉头飞回去。

机上的通讯系统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把温文的男声以纯正的国语道:“凌兄!崩不到我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无论如何,你是最受欢迎的客人。”

凌渡宇吓了一跳,这人的口气自是巴极无疑,想不到他精通国语若斯,又是这般温文有礼。

雅黛妮面色苍白,口唇颤动,歇斯底里地:“巴极!我要杀死你……”

直升机绕了一个圈,往回飞去,再次飞临梦湖祭台之上,缓缓降下,凌渡宇侧目向下看,圆圆的浮台上站了十多名武装壮汉,恭候他们大驾光临。

巴极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我费了一天功夫,将覆盖直升机的植物拍下照片,又费了两天功夫,将它们回复原状,不过,在这一刻,所有这些工作都收回了应有的代价。”

凌渡宇心中凛然,这巴极的机心和耐性骇人听闻,望向雅黛妮,后者软瘫在座位上,双目一片茫然,心中怜意大生,可是目下自身难保,对她的处境有心无力。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浮动的祭台上。

机门自动打了开来,数挺自动武器抢著伸进来。

凌渡宇一动不动,淡淡道:“巴极!如此岂是待客之道?”

巴极笑道:“如何待客,凌兄快要知道了。”

离开直升机,两人立时给隔离起来,六名壮汉把凌渡宇押上了一辆停在玻璃屋前的吉普车。

这六人笔挺西装,态度粗豪但保持了某一程度的礼貌,身上的装备,除了电子感应的全自动步枪外,其他的通讯器材和手枪等,莫不是第一流的精良产品,兼且这六人行动机灵敏捷,互相配合无间,是富有经验的好手,巴极能在黑道出人头地,是有道理的。以这样的实力,他真的不明白当日雅黛妮是怎样逃出虎口,可惜他不知是否再有问她的机会了。

想到雅黛妮,想起刚才她给人押走时,死灰般的脸色,心中怞搐,护花无力,令人悲愤,假设巴极对她有任何不轨,他誓要将巴极碎尸万段。

吉普车在整齐宽敞的道路奔驰,路旁满植热带林木,不时现出各式各样的华丽平房,在暮色里出奇地安宁,彷若世外桃源,谁能联想到,这就是巴极的罪恶王国。

吉普车在一所灰白色三合土的大平房前停下来。

其中一名壮汉拿起对讲机道:“白奇医生,贵宾来了。”

对讲机响起高亢难听的声音道:“把他带进验身室。”

凌渡宇被客气地请了下车,进入平房内。

门后是一道长廊,每边各有三道门户。

凌渡宇给引进了右边第一道门户,里面的设备,把他吓了一跳,手术间、手术床、扫描机、X光机、心电图、墙柜上的药瓶……足足媲美设备完善的医院。

凌渡宇心念电转,正盘算应否作最后反击,一位身穿护士袍的美女,笑盈盈从手术间转了出来,手中拿著一个盛满晶莹药液的针筒,针尖向上,同他友善她笑道:“凌先生,请躺在推床上,要给你注射麻醉药了。”

凌渡宇心中一喜,改变了拚死反抗的念头,他对药物有高度的抗力,麻醉药对他的影响不大,却故作惊惶地道:“你们要干甚么?”

话犹未已,背后已抵著两管冰冷的枪嘴,凌渡宇“无奈地”躺上推床,美丽的女护士把整管针药打进他身内,凌渡宇闭上眼睛,感觉著被人推进手术室去,护士亲自为他宽衣解带起来,使他身无寸褛,窝囊的感觉是那样强烈,使他大叹虎落平阳。

脚步声由远而近。

凌渡宇集中精神,以意志把心跳和血液的流动减缓,造成昏迷的假象。

脚步声传来,凌渡宇细心分辨,应该是四个人,其中一人的脚步声特别响亮,可能是女子的高跟鞋。自己这样赤身露体,任人观赏,确不是滋味,不过目下焉岂能计较。

白奇肃然道:“博士!”

凌渡宇心中一凛,居然是巴极亲临,可惜他不能张眼细看这魔君。

一把悦耳动听的女声道:“凌渡宇这家伙名震非洲,连马非那老狐狸也在他手下栽了跟头,还不是给博士手到拿来,收得贴贴服服。”这女子深谙大男人喜欢女人吹捧的心理。

巴极的声音道:“爱丽丝,你错了,失败的只是雅黛妮,若非她志切复仇,凌渡宇和她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白奇嘿然道:“这些所谓正直的蠢人,怎能有分析利害的能力?”

巴极道:“侥幸之事,何足挂齿,白奇,可以动手术了吗?”

凌渡宇一方面惊叹巴极的胜而不骄,另一方面吓了一跳,甚么手术?他若蓦起发难,是有一定的成功机会,现在是要决定的时刻了。

美丽的女护士解决了他的难题。只听她道:“两个微型追踪器植在甚么地方?”

白奇道:“藏在膝盖后的软肌里吧!”

凌渡宇心中暗骂,巴极布置周详,以外科手术,把微型的追踪器藏进肌肉的组织内,所以即管自己逃到那里去,亦要被他轻易找回。若非自己只是诈作昏迷,这样的布置下,可以说是绝无平反的机会了,巴极只要派人整日看著追踪仪,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全在他的掌握中,想到这里,心下奇怪起来,巴极这样对自己大费周章,究竟有何目的?

他给反转过来,膝后稍下小腿嫩肉蚁咬般轻痛,锋利的手术刀割开了肌肉的组织,又缝合起来,凌渡宇一点也感不到对方放了任何东西进去,可见微型追踪仪是何等细小。接著对方在他另一条腿亦作了同样手脚。凌渡宇默默记着对方安装的方法和位置,同时集中无上意志,不动声息苦忍手术带来的剧痛,若非他这类自幼锻炼以精神战胜肉体之士,只是这关便过不了。一边想一边庆幸,他胸前贴着一块假胸肉,藏有几个精巧的工具,幸而不被敌人发觉。

湖祭三

手术完后,巴极的声音响起道:“把他送至迎客楼,记著给他最好的房间,他的身体虽很强壮,我看也要到明天才可回醒,找人二十四小时看紧他。我要和他面谈。”

手术室门打开,守候在外的大汉步了进来,把他推了出去。他感到给人用担架床抬上车子,最后送到一张床上,他知道这时正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不宜行动,乘势倒头大睡起来,睁眼时已是天明,睁眼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先在胸前一阵搓柔,把一块人造的假胸皮取下来,胸肉后有排管状仪器,凌渡宇把能发射四枝麻醉针的发射器取下来,才把胸皮贴回去。

窗外白蒙蒙一片,梦湖在哩许外,云雾的散聚,若现若隐。

凌渡宇神思飞越,一把轻柔的女声把他惊醒,是那爱丽丝的声音。

爱丽丝的声音从四方八面传来,使人很难辨别声音的来源,对方传音的设备非常巧妙。

爱丽丝道:“凌先生,你好!昨晚睡得好吗?”

凌渡宇诈作抬头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一边抚著头,扮作麻醉药后的昏沉,答道:“好!很好!叫巴极滚来见我。”

爱丽丝毫不动气,温和地道:“博士现在邀请你和他共进早餐。”

凌渡宇苦笑:“我可以不愿意吗?”

爱丽丝答道:“当然可以,假设你答应博士安心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期,甚至可以让你在这处自由行动,绝不干涉。”

凌渡宇暗忖,若不是他知道对方在他身上下的手脚,目下一定会大惑不解。口中答道:“好!我答应。”

爱丽丝估不到凌渡宇答得如此爽快,呆了一呆,有点犹豫地应道:“我会向他请示,好了!你是否接受邀请?”

凌渡宇笑:“假设你也参与,我欢喜还来不及呢,那会拒绝?”

爱丽丝浅笑中透自对自己美丽的自信,道:“请你步出客房,夏太太会把你带到那里去。”

凌渡宇站起身来,走出房外,那是一个小客厅,连著浴室和厨房,布置充满现代的气息,清雅大方,若不是身为阶下囚,这真是个小休的好地方。

凌渡宇来到门前,发觉根本没有门把,也不见任何锁孔,是一道电子控制开关的门户。

门子缩入左边墙内,露出通往外间的出口,一位二十七、八岁,身材动人,颇有风韵的黄肤女子盈盈立在门外,向他作了鞠躬状,道:“凌先生,我是夏太太,请随我来。”当先向左方走去。

凌渡宇跟著她身侧,鼻中嗅著她身上飘来淡淡的香气,问道:“你是日本人吗?”

夏太太惊觉地瞥他一眼,道:“凌先生的眼真锐利。”脚步加快,走出了大门外。

凌渡宇回头一看,昨夜的房子是一层用砖砌成的平房,非常别致。屋外有道蜿蜒往右方的柏油道路,路旁植满树木,空气清新。

夏太太往柏油道上大步走去,凌渡宇估计目的地近在咫尺,否则早有车恭候了。就在这时,心现警兆,那是被人暗中偷窥的感觉,这地方表面和平宁静,其实笑里藏刀,步步凶危。

夏太太回头招呼道:“快来吧!”

凌渡宇跟了上去。

早上七时多了。

太阳在东边化作一个红红的初日,大地一片生机,离湖的薄雾逐渐散开,像螂蛛织成的丝网,可是任由日照风吹,仍是黏缠不散,覆罩梦湖。

罢转个弯儿,一所气势雄伟、堡垒式的华宅矗立眼前,一扇中开的大门前站了两名身穿西服的大汉,对凌渡宇虎视眈眈。带著一股敌意。

凌渡宇随著夏太太走到门前,门前右边的大汉面善非常,省起此人是那天在直升机旁追上雅黛妮的小胡子,自己枪杀他的同伙,对方自是难以欢颜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