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瑶看到他的拳头被石头碰出了血,说道:“你别那么激愤了,既然是敌人,他们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她能有这样的心态倒是出乎雷子明的意料之外。
雷子明惨然一笑,露出森森的牙齿,像是一头吃人的野兽一样,说道:“是啊,既然是敌人了,怎么做都是无可厚非的,都不算是过分的,那么,也休怪我的手段毒辣了。”
雷子明一直认为不是他学会了战争,并且适应了战争的,而是战争中发生的一切教会了他应该如何去做,那些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的亲身经历的一切,无不在诉说战争带给社会的破坏力和对人的思想行为的改造。
在战争中,好像每一个人都变成了一台机器,为了适应战争的机器,那些保安团的人,即使是对自己的同胞,也不会丝毫手下留情,丝毫不懂得怜悯,他们有时候甚至比日本兵做得还狠毒,还不留有余地。
辗转的报复与被报复,展示出来的血腥,让雷子明认识到,不到半年的时间,每一天,他都像是被开启的机器一样,接受着被改造的事实,他的心志变得刚强,他的血变得冷冽,只要见到敌人残害自己人,他就激动起来,一定要用敌人的血来证实自己的行为。
他陷入了报复的漩涡里面不能自拔,这也是当时那个时代的一个特点吧,战争的机器带动了人,把人也变成了这个机器的每一个零件,然后,全速运转起来,所有的人都碾为肉泥,活着的,死去的,都不再是平静幸福的,只有杀戮,杀了敌人,保存自己。
雷子明提着枪,打了两只野鸡回来,他本身就是好猎手,冬天里的野鸡肥得很,飞不起来,在草丛里一找一个准。
在火堆上把两只野鸡烤的香喷喷的,周喜瑶躺在用野草铺着的简单床铺上面,身上盖着自己穿的棉衣和雷子明的皮大衣,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样子,忽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好像,时间就这么停下去,不再继续走动才好,这样,现在的幸福感觉就会永远永远留下来,如果,这是一个梦,希望沉睡下去,不要醒来。
雷子明把烤好的野鸡递给她,说道:“吃吧,吃啥补啥,你失血过多,吃个鸡能补偿一下。”
“我的手臂动不了了。”周喜瑶的语气里面带着娇嗔的味道。
雷子明的感情腺经过梅子的开发,已经不是初哥那么晦涩了,能看出来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赢得了周喜瑶的好感,她这是撒娇呢,并不是连吃饭也吃不了。
雷子明笑道:“那我喂你吃。”
周喜瑶爽快地说道:“好啊。”
雷子明继续说道:“用不用我嚼着喂你啊?”
“你想吗?那就嚼着我吃。”
“你不嫌弃我脏啊?”
“只有肮脏的心灵,没有脏的嘴巴。”
“不愧是上过学堂的人,真是有学问啊。”
雷子明更加不嫌弃,真的把鸡肉嚼烂了一口一口喂给周喜瑶吃下去,他是真心钦佩周喜瑶的坚贞不屈的意志,这样的女子,永远值得敬重,值得为她付出一切代价的。
雷子明就不敢保证,一旦自己被敌人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还仍然有抗日的决心,不过,貌似他这样的人,一旦被抓住,好像生还的机会一点没有,不被割得一块肉一块肉下来,就算是优待了,他的双手,沾满了日本兵的鲜血,也沾满了汉奸的鲜血,敌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周喜瑶吃完了一整只野鸡之后,才摇摇头,表示自己吃饱了。
雷子明把她依偎在自己肩上的身体轻轻放下来,说道:“你睡吧,我来守夜。”
周喜瑶放了心,安心睡着了,好像,很多天了,只有这一晚才是最安全的,在他强壮的保护下,在国家已经沦陷的环境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
雷子明还不能马上睡着,他捡拾了很多的柴禾回来,细心地把粗壮的烧成半透明的柴禾拿进山洞里面,给周喜瑶和自己取暖,洞口的火堆一直燃烧着。
把身上带着的三支盒子炮(还有缴获那个保安队头目的一个)取下来,给每一个弹夹压满子弹,擦拭枪油,这是每天必做的功夫,细心爱护枪支,枪械才能在关键的时候不负所望,人和枪才能融为一体。
他偏爱这种打起来一大片的枪支,比机枪的射速稍慢,携带起来也方便,射程比南部十四式要远得多,仅在长枪之下,精密度高,唯一的缺点是不能瞄准,不过,他打枪从来不瞄准,抬手就打,保证准确无误。
到了半夜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吼叫,就连疲惫不堪一直在昏睡的周喜瑶也被惊醒了,忽然爬起来喊道:“快跑,敌人来了。”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雷子明轻轻拍了拍周喜瑶的肩膀,说道:“没事,不是敌人,是几头野狼,我熟悉那种叫声的。”
周喜瑶急速喘息了几下,说道:“吓死我了,雷大哥,我做了个噩梦,被敌人追得满山跑。”
“哈哈哈……只要跟着雷大哥,以后,就是你追着敌人跑了,我可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了。”
周喜瑶幽幽看着他,说道:“你已经有了夫人了,我怎么跟着你啊?”
“额……。”雷子明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想说明一下自己跟枝子之间的关系,又想到没有这个必要,自己跟周喜瑶没有交集的可能性,再说了,现在是大敌当前,所有的浪漫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周喜瑶看着他显得尴尬的脸,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没有,没有。”说完了,雷子明发现没啥可说的了,周喜瑶说得对,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要说结婚了,只有一个已经死了的文秀,没结婚的,还有枝子和梅子,自己的桃花运可不是一般的稀缺,简直忙不过来,分身乏术啊。
远处的狼嚎变得近了一些,雷子明看着脸上惊惧表情的周喜瑶,说道:“看样子,那些狼知道咱们没有褥子,给咱们送皮毛来了。”
“不要了吧?那些狼,其实,也挺可怜的。”
“啥?”雷子明还是第一次听到狼也可怜的话。
“你看看啊,这大冷天的,它们还需要出来找食物,连一个热乎的窝巢也没有,唉!它们只是为了果腹而已,不像鬼子,只是为了贪欲,就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
雷子明看着周喜瑶说道:“丫头,你读书读傻了啊,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狼和鬼子相比,都是我们的敌人,见到了我们都是要恶狠狠扑上来的。”
“不,我看狼还是比鬼子善良一些,听说,肚子饱了的狼是不会伤害人畜的。”
雷子明叹息一声说道:“你说的也对,狼是比鬼子好上那么一点点,就是一点点啊,好不多。”
山洞洞口有没有燃尽的火堆,野狼嚎叫了一阵,因为惧怕火堆,无法进入山洞,只好暂时退开。
到了天亮时分,周喜瑶忽然说道:“雷大哥,小便需要出去吗?”
雷子明愣了一下,说道:“当然要出去了,这个山洞很浅的,你不是想在这里方便吧?”
“我。”周喜瑶的脸色通红,说道:“我憋不住了。”
“我来帮你吧。”
雷子明像是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幼儿一样,把周喜瑶抱在怀里,扒开她的双腿在山洞外面撒尿,当周喜瑶浑身颤抖着把积蓄了一天一夜的尿液放出来之后,人也快瘫痪了,敌人对她造成的伤害还在继续。
两个人在山洞里住了三天,白天,雷子明出去打几只野鸡野兔之类的野味,晚上就在山洞里猫着,直到周喜瑶身上的伤口结痂了这才离开,周喜瑶的伤势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老话儿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五,如果伤到了筋骨,那就不是短时间里可以痊愈的了。
即使是伤口结痂了,周喜瑶还是行动不便,雷子明索性背着她从山梁上翻过去,直插小李屯的方向,就在他们隐伏的这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雪花堆积的清一色,雷子明深一脚浅一脚背着周喜瑶走在无人走过的山野中,周喜瑶趴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走向任何地方,她都无怨无悔地相随。
没想到雷子明到了小李屯却扑了空,钟和杰等人已经转移了,他的心里很是失望,钟和杰等人的转移都是秘密的,也许在后山屯,也许在东山那边,游击队从来都是居无定所的,不但鬼子找不着他们,就是自己人也一时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雷子明对周喜瑶说道:“你看怎么办?回县城,你肯定会连累家人的,因为你已经暴露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看,你还是到一道梁那边的国军领地窝几天吧,等有了钟和杰他们的消息再说。”
周喜瑶却问道:“雷大哥打算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