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四合院,他为什么会对陆子翊说这句话?每次宋安七只能想到隐约的端倪,却不敢再按照那思路乱猜下去。
陆希梵眼皮子突兀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轻咳一声,“三哥不和我们亲近,他只有和三妈欧阿姨在一起的时候才比较有一点儿情绪。我年龄最小,和几个哥哥姐姐都有代沟。只有大哥,我五岁那年发水痘他亲力亲为照顾了我一周,我才和他亲些。所以,我和三哥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宋安七诈他。
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让人忍不住遐想的一句。
“我承诺过不再骗你,刚才我说的话没一句假的,宋安七。”陆希梵郑重其事地说,“那天三哥在那里,我说那些话的缘由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因为其中好多事情我也还没搞明白。在弄清楚所有细节前,我不能随便告诉你。”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宋安七再逼问下去也没意思。
手机响了,是钟虎在催。她站起身,要去付账被陆希梵扯住。
“不是说好了,留着下次吗?”陆希梵毛躁地掏出钱包扔收银台上。
宋安七由着他去。一次拖一次,她四个月后就要走了,还能拖多久?
陆希梵跟着她走到一楼,走过大厅也不停下,那意思是要送她出门。
“你三哥的助理在外面,你确定要让他看见你这样子?”宋安七站在门口,回头看他。
陆希梵踉跄了一步,急忙摆手,“我就送你到这儿,回去路上小心。”
宋安七走了几步,忽然又听到他叫她,“宋安七。”
她回头,陆希梵站在台阶上,清冽的眼神闪烁。他张了张嘴,目光相撞上又立刻改口,“走之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宋安七笑,“好。”
陆希梵是个讨喜的人,如果早陆子翊一步先认识他,也许她真的会喜欢上他吧。
走出门诊大楼外一百米长的走廊,宋安七转了下头,看见陆希梵还站在原地儿。阳光下,就像一棵生了根的树,挺拔,坚持。他兴许是瞄到她在看他,踮起好的那只脚对她大力地挥了挥手。
一个闪着光的果冻壳从他手里跳了出来,宋安七忍不住笑。
“在看什么,笑这么欢?”一只手臂大喇喇横在她肩上。
宋安七回过头,看见沈辰近在咫尺的脸,把头一偏,离他远一点儿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沈辰学着她的语气反问。
“不知道。”
“就不好奇?”沈辰捉弄地,揉乱她额前的刘海。
宋安七摇头,老实地回答,“你会告诉我。”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问。若是她问,他不见得会马上说。但她要不搭理,他只会立刻就受不了地要告诉她。人类的劣根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理智如沈辰也不例外。
沈辰失望地戳了戳她额头,笑骂了句鬼丫头,“我来接你。”
他说着话,挥舞了两下套在食指上的钥匙。
人行道下,他身后停着钟虎开来的那辆黑色宝马。
宋安七轻挑了下眉,顿时明白他来是为了什么。
沈辰转身,拉开车门,弯腰举手,殷勤道,“请吧,大小姐。”
路上他开着车,不说话,宋安七也不开口,知道如果时机合适他会说的。
“晚上想吃什么?”一个红灯前,沈辰侧过头来问她,笑眯眯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不是了解他来的目的,宋安七会觉得今天的沈辰暖如明阳。
她随意地拨着椅垫垂在身下的流苏,“沈大哥准备去吃什么?”
“呃……”沈辰被她问住了,愣了一下。刚好绿灯亮起,前方车流移动,他转过头,轻笑了声,“……鬼丫头……我准备了什么无所谓,关键要宋安七你喜欢。”
宋安七勾了勾唇,“沈大哥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就算煮来*我也吃。”
英气的眉,因为这个不恰当的比喻皱了一下。沈辰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楠笙还没回来吗?”宋安七问,及时地把上一个话题打住,玩笑适可而止就好。霍楠笙的事儿,她是丧礼那天,打外公部队的领导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他爷爷生了重病,家族催着他回去相亲。
霍楠笙虽然平时玩世不恭,却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沈辰就不怕他,这一去不回吗?
沈辰皱紧眉,绷着脸笑了声,“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他这一个笑,吓着了宋安七。长辈们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沈辰和霍楠笙的那层关系。自小在院儿里,他们两个就最要好,慢慢地,这段友情就不清不楚了起来。
“不说我们了。”沈辰明显心烦,不想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他瞟瞟宋安七,问,“你们最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宋安七不自在地嗫嚅。
“你和唐花枝啊……”沈辰笑,促狭地盯着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宋安七嗤地一声笑了,继续装傻,“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啊。”
“你们吵架了吗?最近没见你们一起出现过,反倒是她……”看见她脸色变了,沈辰聪明地顿了一顿,“她以前不最讨厌那群人吗,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了?”
那群人,是指王月茹她们。
宋安七也遇到过几次,在医院转角的喷泉广场。花枝和一群陌生的人在一起,视而不见地从她面前走过。
有一次,同行的人里还有顾婉君,又有两三个月没见,她肚子已经凸得很大了,尖尖的,像个倒扣的梨子。宋安七想起以前,外公一直说,肚子尖会生男孩儿。外公眼瞅着她的肚子,可劲儿地高兴。
短短一段时间,花枝突然像变了个人,熟识的人全都注意到了。
周阿姨亲自来家里找了宋安七两次,一次比一次担虑,每次聊到最后都会红了眼眶。花枝以前一个月会喝醉一两次,这两个来月她几乎是隔天就喝得烂醉,被她哥从酒吧里捡回去。她脾气还愈发暴躁,为了她交朋友的事,她和唐睿吵了好几架。唐睿一气之下甚至打过她,两个人已经冷战了大半个月。
宋安七不是没尝试找花枝沟通,但是花枝每次听到她声音,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挂电话。
“我不了解。”宋安七怔忪地说。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却始终想不出自己有做错过什么。
哦。沈辰点点头。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问题并不关心。
车子在滨海路,陆子翊最爱的那家私房菜馆门前停下。宋安七解开安全带,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古朴大门两边挂着的红灯笼,被河风吹得清醒的脑子里突然跳过一个词,“鸿门宴”。
进了包厢放好包,宋安七先去洗手间。回去时,沈辰正握着手机,站在包厢临着洛江的雕花木窗前。
听见关门声,他折过身,冲她挑了下眉,“没迷路?”
“循着沈检身上的光找来了。”宋安七玩笑地说。
沈辰突然举起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似乎是电话通了,“没什么事,就告诉你一声我已经到了……女人?哦,是宋安七,我去医院办个案子刚好遇上她了。”
宋安七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荞麦茶。
沈辰脸色蓦地变了,他压低声,是不想让宋安七听到。效果却适得其反,宋安七敏感地静下心,听到他说,“有什么事重要到可以放兄弟我鸽子?我今个儿午饭可都没吃,就等着和你聚一聚,你这是让……再说安七也在,她好像哪里不舒服,我看见她的时候脸色惨白,站在街边要晕的模样……”
宋安七抬起头,沈辰也正在看她,他一愣,尴尬地移开视线,往门口走。
“沈大哥。”宋安七追到门前,轻声问,“是子翊吗?”
原来陆子翊不是今晚的“项羽”,她原以为这一餐是他安排的,结果他和自己一样不知情。他在电话那头听见她声音,知道她也在,于是就不来了吗?所以她没猜错,这段日子他是有意避着她。
她是从什么时候可怕到这种程度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不想见她,所以连他自己的家也不回了。
沈辰安抚地按住她瘦削的肩,点了点头,低头问她,“你要和他说说吗?”
琢磨了半秒,宋安七伸出手,“我有点事儿要和他说……有点急……”
沈辰把手机递给她,宋安七缓缓吐了口气,把手机举到耳边,“子翊,是我。”低低的嗓音,像是沙地里粗糙的小石子,又干又涩。她和他也有二十来天没说过话了,其实习惯了也不觉得难熬。只是突然之间又要面对,反而令她紧张了。
早在她接过手机后,沈辰体贴地退出包厢,把空间留给她。
四周骤然安静,宋安七忽然能听见从窗缝泻进来的风,江上小船发动机的突突声,还有听筒里清浅低沉的呼吸。
迷迷茫茫的静,让她有些无措。
“什么事?”陆子翊冷静地问。
不是你好吗,而是什么事,连基本的客套也省去了。
太多天没见过面,她连他的声音也觉得陌生了。他一开口,宋安七竟然有种打错电话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