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中的人,往往没有一丁点的思考能力。
如沈谦修,如果他再冷静一点,不难发现,其实这里面,存在着许多的漏洞,
比如那照片中,虽然许萝与艾斯看起来像是在亲吻,但是他自己也是演员,错位与真的接吻还是存在很多差距的。
再比如,为什么这么巧合,便让他碰上喻颜了,毕竟平时从来不主动找他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请他帮忙扶着自己。
这里面的种种,但凡沈谦修察觉到一点,今天许萝的计划便不会成功。
但是他相信了。
相信了许萝与艾斯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相信了许萝的出轨,因此,他夺门而去。
沈谦修走后不久,艾斯走进来,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许萝,眼底闪现一丝暗光。
傻姑娘。
喻颜亦是心疼,她走上前,轻轻抱着她,给予她她仅能给的一点温暖。
“不后悔吗?”喻颜问。
许萝轻轻摇了摇头,笑容苦涩中却带着释然:“不后悔,反而很轻松,我终于可以不用拖累他了,只是……有点痛。”
这局话狠狠的戳了喻颜的心窝子,心中似乎有共鸣一般,隐隐作痛。
许萝深呼吸一口,笑道:“谢谢你帮我,做了一回坏女人,委屈你了。”
喻颜摇头:“就当是演戏,我没事。”
“嗯,之前说好的,你帮我这个忙,我告诉你当年的一些事情,希望对你有用。”
许萝轻咳了一声说道,喻颜霎时间便严肃起来。
没错,她本不是多事之人,答应帮许萝演这一场戏,就是因为她提出的条件。
事情完成之后,她会告诉她,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于白瑞川和段晚晚各自的身份,他们其实很早便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我不太清楚,总之,这也是导致后来飞机事故的重要原因。”
许萝缓缓道来。
她说,当年是因为陆梅贪心的想要得到喻家的全部财产,便想出了绑架这一招。
至于绑架的人选,当然是段晚晚最合适,她本身便是喻家的人,她被绑架了,喻望海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救回来,而在段家,她又是尊贵的千金小姐,也就是说,计划如果成功的话,不仅是喻家的财产,还能顺便敲一把段家。
陆梅把算盘打得叮当响,但是却万万没想到,她和段晚晚在策划计划的时候,被段家的管家许爷爷,也就是许萝艾斯的爷爷无意间听到。
许爷爷伺候了段家三代,对段家忠心耿耿,断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家族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但是他又苦于没有证据,就这么说出去的话,怕没人相信他,于是便将法子想到段晚晚身上。
许爷爷想劝说段晚晚,但是当年小小年纪的女孩,心计却十分的成熟。
谈判不成功,她又怕许爷爷将事情说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上演了一出许爷爷对她图谋不轨,她拼死反抗的戏码。
被‘成功’发现的段晚晚哭的肝肠寸断,许爷爷背负着骂名,被逼的离开段家。
没了拦路虎,陆梅的计划得以实施,段晚晚被绑架,喻家与段家同时收到绑匪信息,段冷秋自然是要前去营救,但是却被路上碰到的许爷爷拼死拦下。
最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飞机爆炸,段冷秋因为被许爷爷拦下,没有被波及伤害,这个时候,许爷爷才坦白,这一场绑架案,是陆梅设计的。
或许是出于对段晚晚的疼爱,又或许是不忍再破坏段晚晚在段家人心中的形象,许爷爷并没有说出段晚晚是同谋。
待到段家想找陆梅算账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出国,段家手臂再长,也够不到国外。
因此,这件事情便一直被搁置了五年之久。
之前喻颜只知道,许爷爷与段家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但是却不知道有这样的原因横在里面。
听完这一切,恍若隔世。
五年前的事情似乎就在昨天发生,如果她要是早一点知道这些,便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太晚了,还是太晚了。
许萝看着陷入沉思的喻颜,轻声道:“我所知道的事情只有这些,只是站在爷爷的角度上来陈述,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的,是爷爷所不知道的,我就帮不到什么忙了。”
喻颜回神,感谢的点了点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是你的病,真的不再继续医治了吗?要是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不了,你不知道,那些管子插在身上很疼的,我不想剩下来的时间里还要忍受那样的痛苦。”许萝俏皮的一笑。
尽管面上生了些斑点,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但喻颜还是觉得她很明媚。
爱笑的女孩,一般运气都不会太差,这句话在她身上,怎么就不灵了呢?
“多久了,怎么都还在这儿?”
身后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喻颜回眸看去,一道颀长的身影便直直的向自己走来。
“回去?”
段尚燃在她身边停下,低声征询着她的意见。
兴许是两人之间的状态让许萝想到了沈谦修,充满血丝的眼眸微微一暗,喻颜赶忙道了声‘再见’,便拉着段尚燃离开。
一直出了造型室,喻颜才松开拉着的段尚燃的手。
指尖刚刚离开,还未收回,便被他反手握住:“出什么事了?”
喻颜闻言抬头看他,路灯下,他的面容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个轮廓,心中却泛起点点涟漪。
在死亡面前,这世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就像许萝与沈谦修,拼尽全力,还是逃不过宿命。
她摇了摇头,任由他拉着,感受肌肤相碰的那种真实,焦躁不安的情绪一点点安定下来。
段尚燃也不再追问,拉着她的手腕,慢悠悠的往停车场走去。
刚下了一场雪的冬天夜晚很冷,暖黄色的灯光带来不少暖意,喻颜看着地上投射出来的两道影子,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夜晚,真是个容易情绪泛滥的时刻。
……
喻颜没有将许萝告诉她的事情说给段尚燃,就像当年的许爷爷那般,因为没有证据,说出来,恐怕只会被当成胡言乱语。
从许萝那里知道的事情只能算是部分,起码喻颜所了解的,当年的事情白瑞川也在内,而许萝却半个字都没提到他,这便足以证明,还有事情,是一直被隐藏着的。
她在竭力的寻找真相,尽管进展很慢。
而许萝,也终究没能撑过这个年根,在喻颜大赛的前一天病逝。
听艾斯说,她死的时候,身边没能有一个人在陪着她,这亦是她自己的选择。
快要过年了,墨本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一片喜气洋洋,而灵堂里的白,便与外面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灵堂里,人群稀少,许萝本身便没什么朋友,因此,门可罗雀的画面更显凄凉。
喻颜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姑娘最后一眼,她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灵堂里,看着被一圈花围起来的那张灿烂的笑脸,一丝悲戚从心底丝丝的蔓延出来,席卷全身。
艾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俊美的面上有了一丝颓废,平时从来都是将自己收拾的一尘不染的人,竟然也能容忍那满脸的胡子拉碴。
“小萝和我并不亲近,虽然我们是亲兄妹,但是拥有的共同话题却很少。”
他像是在跟喻颜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能和我从不认识的客人天南海北的扯,但是唯独对自己的妹妹,通常说不上半句话,从小时候算起,我们之间说的话,屈指可数,她从不亲近我,我也便无所谓。”
艾斯说到这里笑了笑,语气自嘲:“所以我才会让她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期,所以在我想挽救这层亲情的时候,却已经晚了,甚至,我连为她出一份医药费的机会都没有。”
喻颜不插话,静静的听他叙说。
“你知道她来找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艾斯抬眸看着她,喻颜顺势接口:“怎么说的?”
“她说,‘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人帮我了’。”艾斯重复着许萝的话,他嗤笑一声继续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担得起她这一声‘哥’,从小到大,我为她做的事情,似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喻颜眸光一闪,艾斯声音低低的:“真tm自私。”
她不予评价,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缥缈的,每个人都每个人的定义,或许对于许萝而言,能给艾斯的亲情,便体现在自食其力,不给他添麻烦。
灵堂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喻颜有些呆不下去,转身的时候,门前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她的注意力。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人,是沈谦修吧?
快步走出灵堂,果然看到他站在暗处的身影,神差鬼使的,她走近,衣着同样沉闷黑色的沈谦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来了怎么不进去?”她问道。
沈谦修闻言身子一颤,随后沙哑的声音传来:“她不会想让我进去的,不然也不会演那出戏。”
喻颜瞳孔一颤,原来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