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颜正想点头的动作生生僵硬住,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话听起来十分怪异,楞了半晌之后顿时面上爬满红云,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之后跑出去,身形略显狼狈。
她打开门的瞬间,外面吹来的寒风让段尚燃正挂着的笑容收了收。
本来只是想着让她能够投入到某些事情当中,将那些逃离的想法抛开,原意只是转移注意力,却忽略了这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她的身子多少会吃不消。
颇为自责的拧眉,拿起一旁衣架上的大衣,紧跟着出了门。
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似乎到了呵一口气都能瞬间凝固的程度,段尚燃的目光准确的锁定在前方一堆人群中的喻颜身上,看着她一丝不苟投入的模样,心头晕开一丝心疼。
别的不说,她喻颜最大的优点便是求真务实,即便是被段尚燃逼着来这处地方,却还是认真的做着公益项目。
正弯腰准备将冰面上的垃圾捡起来的时候,手中的麻袋忽然被人抢了去。
喻颜诧异的抬起眸子,对上段尚燃一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还是颤了颤,片刻之后恢复淡然。
“回去休息。”
不容分说的话落入喻颜的耳里,引起心脏的共鸣,她抿了抿唇,听话地回到房间。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虽然她正怀着孕,但是却穿的相当暖和,不会影响到胎儿。顶多就是心中怄着一口气,造成心情烦闷罢了。
所以他大可以不必这么做,本来他所奉承的宗旨不就是不让她好过吗?
虽然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通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那道身影。
堂堂段氏集团的总裁竟然会来捡垃圾,这说出去的话也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喻颜亲眼见到了,亦是难以想象眼前的画面。
这几天来,一直都压在心中的烦闷情绪,似乎也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烟消云散,喻颜好心情的端着板凳坐在窗户前托着腮,欣赏着他捡垃圾的模样。
怀孕的人似乎很嗜睡,喻颜也逃不过身体本能。
拖着腮看了一会儿风景,眼皮子便开始打架,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这是段尚燃的无疑,上面还有着他淡淡的烟草香味儿,下意识的抬眼往窗外看去,却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外面还有一些自愿参加这项公益项目的人正在收拾今天的残局,喻颜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心思渐渐沉了下来。
小雪山上没有段尚燃的身影,雪堆上亦是没有他。
目光环绕了一圈,最后落在湖面上那一处泛着黑色的窟窿上,心中开始弥漫着强烈的不安。
那边的窟窿是怎么回事儿,段尚燃呢?
“社长,他呢?”
急急出门的喻颜与公益基金会的社长撞了个满怀,她稳住身形,急声问道。
社长先是愣了愣,接着面上浮现一丝复杂。
只是将那细微变化的表情看了去,喻颜心中便已经产生无数种联想。
毕竟那突然出现窟窿的湖面,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心脏处忽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一般,紧紧地勒的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舒缓下来,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社长爬满皱纹的面上肌肉动了动,张了张嘴低声道:“下午在做公益项目的时候湖面突然出现崩裂,段总所在的位置正是最薄弱的地方。”
他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将喻颜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希望打的丁点不剩,她浑身血液凝固,手脚冰凉,只觉得眼睛一阵阵在发黑,快要站立不住。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段尚燃的现状,喻颜强行定下心神,急急的问道。
“当时情况紧急,将段总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陷入昏迷,再加上这里的天气恶劣,现人正发着高烧,还没有醒。”
社长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将这结果说了出来,本来他是担心怀孕的人不宜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终究于心不忍。
“他在哪儿?”几乎是社长的话音刚落地,喻颜便立刻接口询问,她语气焦急,眼眸里充斥着红血丝,眼眶一圈微微泛红。
“在临时搭建的医务处。”
也不过是话音落地的空隙,面前便已经没了喻颜的身影,回头看去时,便看到她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
社长心中有些疑惑,传闻中这两夫妻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的融洽,并且在来到北极的这几天里,两人的相处模式也轻易的让人察觉到异样。
但是今天看来,似乎这一切都被推翻了。
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这年轻人的感情还真不是他这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能揣测的了。
零下几十度的天气让空气中的分子都夹杂着寒刃,从鼻腔一路到肺腑,只觉得经过的地方都像是被凌厉的刀刃割开一般,疼痛到麻木。
喻颜护着小腹,穿着臃肿的大衣,一步一步的走到这零时搭建的医务处。
其实说是医务处,也不过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帐篷,里面打着暖炉,倒是比其他屋子里要暖和一些。
她打开门帘,便见到躺在床上安静熟睡的段尚燃。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掉,厚厚的白羊毛毛衣,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少了些锐利。
睡着的时候,浑身的气息收敛起来,显得温和无害。而苍白的面上,平日泛着淡淡桔色的唇瓣现在乌黑发紫,可见到湖面下面的水有多么的寒冷刺骨。
喻颜缓慢的走进帐篷,里面的人识相的走了出去,这一间不大的空间里便只剩下她和段尚燃两人。
段尚燃躺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喻颜便挨着他的身子席地而坐。
被外面寒风侵蚀的通红的手掌,缓慢地抚过他的面部轮廓,熟睡中的人似乎有了感应一般,如墨一般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
喻颜也感应到,瞬间将手撤离,担心是自己冰冷的手掌让他产生不适。
“就算是要名正言顺的困住我,也不用这么实在,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就能保证不会发生个什么意外?”
喻颜坐在他的旁边,不断地碎碎念,知道他听不到,因此,说出的话完全没有顾虑。
这一刻的时光仿佛被打破,与五年前的场景衔接起来,没有半点违和感。
当初的喻颜也是这样爱唠叨的性子,喜欢对他做的事情评头论足,每每此时,段尚燃总会给出淡淡的表情,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那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浅浅藏着宠溺。
一如此时。
本来应该在熟睡中的段尚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浅浅的看着喻颜,而正在不停碎碎念的人,半点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离开你,分明我应该恨你的,让我父亲背了五年的冤屈最后死不瞑目,还用那样强硬的手段,将我困在身边,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但是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我不想原谅你,但我也不想报复你,所以我只能离开……”
“恨我报复我都可以,唯独离开,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喻颜低喃的话语被人打断,他身子猛地一颤,惊讶的抬头,却撞进一双异常深沉的眸子。
“你……”
你什么时候醒的,这一句话已经没有说出来的意义,喻颜知道她方才的话已经被他听了去。再想否定也是掩耳盗铃了。
段尚燃缓缓坐起身子,身上的被褥褪去大半,只盖到小腹处,坐起来的身子比喻颜要高出些许,因此,看着她的眸光微微垂着,被眼睫挡住的目光分外的炙热潋滟,落到喻颜的眼底,瞬间晃开一片荡漾。
“我不介意你恨我,更不介意你对我做什么,但是如果你要离开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捆在身边,不死不休。”
段尚燃再一次强硬的重复着他的意思,喻颜眸光闪烁着,她不自在的别开眼想要逃离,但是身子却被人扳过去。
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脸颊,让她没有躲避的后路,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着,喻颜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坚定,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偏激。
心头忍不住的颤了颤,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
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是被浸染了毒品一般,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喻颜眸光逐渐弥散开来,最后仿佛着了魔一般的点了点头。
见到她的这个动作,段尚燃像是孩童得到了大人的承诺一般,喜悦之色跃然于眉梢,一点都不掩藏自己的情绪。
喻颜眸光复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在一旁的手掌紧紧握起。
是吗?她真的答应了吗?
分明想的是,只用作缓兵之计,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但是心底却有个渺小的声音正在叫嚣着,这大抵是也她想真正应下来的。
再一次陷入思想的分歧,喻颜的灵魂早已经像个精神病人,与自己钻着牛角尖,斗得半死不活,却依旧没能争出个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