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煜迈开长腿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时候,南湾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幅度很小,落进南怀煜眼里,是明显的排斥还有……惧怕。
唇角勾起一抹绵薄的弧度,讥鞘的意味极重。
那人浸着暗色而来,越靠近,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便越浓重,一步一步把南湾逼进角落里,然后这么问她,“湾湾,你是有多恨我?”
他的嘴角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嗓音却是阴柔缓慢,和他现在的模样很不相符。
南湾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放松,移开视线,低笑,“有爱才会有恨,你是有多自恋,竟然觉得我会对你有这种情绪。”
姜小曼被带走之前,说那些事他都不知情,是真是假她无从得知。
或许,他和她一样,只是那段纠葛往事中无辜被动的接受者,可他害得三哥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害他也没少给她,这些都是经由他南怀煜的手造成的。
但谈不上恨,只是厌恶而已。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胆量又长进了不少,”南怀煜也笑,只是那笑带着噬骨的寒冰,“我是我,若书是若书,就算是我手段下作,可也没动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就像是从地狱里潜逃到人间的鬼魅,一字一句都浸着无边无际的冷意。
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道让南湾很不舒服,秀眉蹙起,淡淡说着,“我是我,慕桓是慕桓,你不是照样把我们捆绑想要一起摧毁。”
白若书被卷进这场较量里,确实是很无辜,可要是这么算,谁不无辜?
“慕瑾桓潜伏了这么久了,原来是在悄无声息的给我准备如此大的一份礼,”南怀煜低头,肖薄的唇几乎要贴在她耳边,“连没有足月的婴儿都下得了手,枕边人这么阴狠,你就不觉得可怕吗?”
他以为,白若书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流着他的血而已,有了就生下来,没有他也不怎么想要。
可看到她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躺在手术室里,不知道接下来等待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是生还是死的时候,他竟然是慌的。
娶她是一时兴起,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一个人太过孤寂。
可那一刻似乎变了模样。
为什么没有多下点功夫把那个捐献器官的志愿者看好了?为什么要让慕瑾桓有机可乘?
为什么……
南湾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因为南怀煜身上的杀气太过凛冽,眼里的那一丝悲伤不像是演出来的。
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除了邪肆讥讽和阴冷算计以外的情绪。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放松、再握紧,无意识的重复着,眉眼清淡无比,“挑拨离间是么?但很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不管是不是慕桓做的,她相信都不会是以伤害白若书肚子里的孩子为目的。
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在南怀煜动手之前抢占主动权。
抬眼,不躲不避的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归根结底,这些都是你给她的,别为了良心安宁把责任往外推,这样我会很看不起你。”
闻言,南怀煜眸底的深潭渐渐凝结成冰。
她没有躲避视线,他也没有撤离目光。
半分钟后,他忽然低低的笑出声,单手撑在墙壁上,是一种强势的姿态。
看了一眼她拢起的腹部,嗓音阴柔如地狱鬼魅,“湾湾,你可要好好保住这个孩子,余清露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慢慢等着看吧。”
若书现在承受的痛苦,你也会受一遍。
————
慕宅的管家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看到南湾出来,害怕出意外,便走进医院寻找。
这里是南湾工作的地方,医生护士基本上都认识她。
管家问了几个护士就在走廊尽头的长椅那里找到了人。
快步走近,发现南湾脸颊有些苍白,担心的问道,“少夫人,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您叫医生。”
管家说完就转身准备去找慕瑾谦,但南湾叫住了他,“我没事,麻烦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边说话,边扶着墙壁站起来。
管家见她往前走,连忙跟着去搀扶,恭敬的说,“您有事,我可以帮您去办。”
少夫人看着情绪不太对劲,如果有点什么意外,他有九条命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南湾不露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出来,继续往前走,淡淡说,“我去问点事情,你别跟着我。”
管家颔首,恭敬的应着,停住脚步。
四天时间的相处,他感觉少夫人很随和,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软软的,却很有力度。
……
看到产房门口的指示灯是暗的状态,南湾转身去了妇产科办公室。
医生扶着她在沙发上坐着,然后泡了杯茶,“南医生,过来产检吗?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平时都是大总裁亲自陪着的。
南湾接过茶杯,热度传到掌心,驱散几分身体发冷的不适感。
礼貌的道谢之后,开口回答,“不是,我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你说。”
抿了抿唇,低声问道,“病人白若书,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生有些意外,南家的事情最近占据了一大半的新闻,青城应该没什么人一点都不了解。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南怀煜是那白若书的丈夫,和南湾不仅没有血缘关系,还牵扯着仇恨。
这个时候,南湾为什么来询问白若书的情况……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实话告知,“早产,大人小孩都保住了,但情况都不怎么乐观,度过危险期后才能有定论。”
命不好的人,磨难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弟弟尸骨未寒,自己半截生命就吊在了阎王那儿。
真是可怜。
听到医生的话,南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这样啊,谢谢,那您忙着,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不管明天怎么样,但至少今天白若书和孩子都是活着的。
“慢走。”
————
沈之媚开完会,走出会议室,刚好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南湾,“你不是请假了么,来医院干什么?”
难道是知道白若书的事了?
南湾本来是低着头走路的,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恍惚的视线慢慢有了焦点。
这副模样吓坏了沈之媚,“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跟男神吵架了?”
不应该啊,两人感情挺好的,更何况她还怀着孕,脾气确实阴晴不定了点,但慕瑾桓肯定什么事都会让着她的,一个人的戏怎么吵?
南湾其实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给白若书弟弟捐献心脏的志愿者,临终前改了主意,这事儿三哥知道吗?”
果然……
沈之媚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炎热的夏季,她的手却是凉的。
瞒着她也没什么意思,“应该是……知道的吧。”
三哥说,慕瑾桓几个月之前就在办这件事,那个时候夫妻俩好像还在闹别扭,南怀煜没什么弱点,要找突破口不容易,所以才会从白若书身上下手。
南湾似乎是早就猜到了,问她也只是求证而已。
眉眼之间没有太大的波动,声音低如细雨呢喃,“明明对他做什么都觉得太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牵扯到无辜的性命,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只要一想到妈妈因为姜小曼才会在疗养院待三十年,到现在还认不出她和三哥,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们了,可是,白若书做了什么呢?
他在南怀煜面前说的那些话,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谁的命都是命,那颗心脏是捐给了乡村教师,”沈之媚握了握她的手,“你现在激素分泌,就是比以前要敏感,别想那么多,对宝宝不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南怀煜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否则三哥也不会在他手里栽那么大一个坑。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慕家的管家带着刘安找了过来,“太太,慕总让我过来接您。”
闻言,南湾一怔,低声问,“他回来了?”
怎么没有提前告诉她,昨晚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说,纪晚夏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刘安恭敬的回答,“是的,慕总这个时候肯能还在车上,应该快到北岸别墅了。”
他去慕家扑了个空,还是慕历北告诉他太太来医院了。
沈之媚扶着南湾从椅子上站起来,安抚道,“你回去吧,明天别来医院了,不管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告诉你。”
医者仁心,谁都不希望白若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意外。
南湾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许多,“嗯,那我先走了。”
————
因为南湾现在孕吐很严重,再加上本来就有些晕车,刘安把车速放的很慢,到北岸别墅的时候,慕瑾桓已经在家里了。
周姨在做晚饭,南湾输完密码打开门后,就看到了走到玄关处的慕先生。
慕太太好像情绪不佳,慕瑾桓看在眼里却没有问,找出拖鞋帮她换上,直起身体,嗓音低沉温和,“是不想我回来,还是觉得我回来的太晚了?”
从接到白若书那通电话开始到开门前的那一刻,南湾心里都是一团乱麻,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就什么都沉淀下来了。
温顺的把自己投进男人的怀抱,闷闷的开口,“我哪有?”
她靠过来的时候,慕瑾桓就自然揽住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客厅走,“让你别乱跑,怎么非要跟我对着干?”
就知道慕家人看不住她,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这话南湾听着就不是很高兴了,停在原地不动,语气硬邦邦的,“我还不能去散步了?”
他应该是不想她知道这些纷纷扰扰,那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慕瑾桓现在当然不会主动惹她生气,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回答,“能,当然能。”
现在让她嚣张一会儿,晚上再收拾她。
沙发上的纪晚夏站起身,第一眼是看南南湾拢起的肚子,然后视线才慢慢上移,抱歉的开口,“嫂子,对不起啊,我可能会打扰你几天。”
慕瑾桓没有说,南湾当然不知道家里有别人。
愣了一会儿才把自己从男人怀里挪了出来,看着纪晚夏笑了笑,“你哥要上班,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趣,你来了有人可以说说话,我很开心。”
上次她来安城,许墨一张口闭口都是‘仙女’,一点都不算夸张,一颦一笑都美如画,站在顾邵之身边,眼里的幸福感都能溢出来。
才八个月的时间,怎么会瘦成这样……
纪晚夏主动去握南湾的手,嗓音清软动听,“嫂子你这都五个月了,我哥的事业心怎么还是那么重,真是一点也不贴心。”
说完还很不满的斜了慕瑾桓一眼。
南湾很配合的附和,“可不是嘛。”
慕瑾桓面色如常,“晚晚,后院草坪有条金毛,叫巴顿,你觉得闷就去跟它玩会儿,我陪你嫂子上楼换件衣服,然后我们吃晚饭。”
听到他的话,纪晚夏点了点头,“哦,好。”
她确实应该多动动,安静的时候太容易陷进死胡同里,看着哥哥和嫂子走上楼梯,才转身去了后院。
和纪家别墅的后院有些像,也有一颗梧桐树,树干上绑着秋千,那只叫巴顿的狗正叼着一颗毛球满地打滚。
如果这里不是青城,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她没有遇到顾邵之,纪家没有化成灰烬,爷爷和奶奶都在,哥哥也在。
……
走进卧室后,慕瑾桓关上房门,这么跟南湾说,“她这几天状态不好,一个人住酒店我不太放心。”
南湾被他圈在怀里,后背靠在衣柜上,身体是很放松的状态,好看的眉蹙起,“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心眼?”
她最近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微微低头,两人额头相碰,黑眸浸出温柔的情意。
缓缓的说,“怎么会,慕太太度量大的不得了,只是我没跟你说一声就带晚晚回来了,担心你胡思乱想。”
又是花言巧语,南湾已经听腻了,“她和顾邵之怎么了?”
闻言,慕瑾桓眸色无波无澜,只是淡淡说,“晚晚想离婚,我尊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