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豌豆就开始闹了。
可能是中午刚来这里,一切都是新鲜的,还有九九和巴顿陪着她,就没有意识到妈妈的离开。
大半天的时间,她都很乖巧好带。
黑夜总会悄无声息的偷走人类的安全感,就连四个月大的豌豆也不例外。
刚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哭几声,到后来就发展成嚎嚎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脸蛋被涨得红扑扑的。
九九很少有这种情况,南湾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抱着豌豆在婴儿房里来回走动,看着豌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疼的不得了。
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一边擦着小脸上的眼泪,一边轻柔的哄着,“安歌乖啊,妈妈也很想你的,知道你哭,肯定会更难过。”
母子连心,平时九九咳嗽几声,她晚上都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纪晚夏现在,应该是很难熬的。
豌豆越哭越凶,嗓子都哑了,连带着九九也慢慢瘪着嘴巴,像是被妹妹悲伤的情绪感染了一般,很少哭闹的九九竟也开始哭。
一个没哄好,另一个也开始了,婴儿房里乱成一锅粥。
南湾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只能抱着豌豆走回到床边,腾出一只手去安抚儿子。
无奈又心疼,“九九,妹妹比你小哭两声很正常,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再哭妈妈可要生气了。”
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九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只是还有大哭后短时间内难以平复的抽噎。
然后慢慢爬到床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有种小大人的模样。
南湾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真乖。”
豌豆软绵绵的趴在南湾怀里,哭累了才会休息一会儿,但等到呼吸稍微顺畅些,就又开始哭泣,只是嗓子哑了,哭声很低,但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慕瑾桓在书房处理公事,两个房间分别处在二楼左右的两个角落。
隔着走廊,还有两扇门,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下午还是活泼灵动的小可爱,现在哭成了泪人儿,佣人看着也很心疼,“太太,您歇一会儿,我来哄吧。”
南湾摇了摇头,“没事,你去泡瓶奶过来。”
佣人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纪小姐走之前留了个箱子,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安歌小姐之前的玩具,有熟悉的东西可能会好一些。”
南湾心思都在豌豆身上,有些心不在焉,“嗯,你去看看吧。”
两个佣人,一个留在婴儿房里照顾九九,一个下楼,先泡了瓶奶粉拿上楼,然后再去客房。
箱子很小,只装着几件小孩的衣服,再没有其它的什么。
“哎,这纪小姐心也是大……”佣人摇着头低声叹息,把拿出来的整理好重新放进箱子。
突然有个不明物体掉到脚边,佣人低头去看,只有拇指大小,金属外壳。
把衣服放好后,捡起,疑惑的喃喃自问,“咦?这是什么?”
看了一会儿,没搞出是什么名堂,她就拿到婴儿房里,走到南湾面前,说道,“太太,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这个。”
南湾回头,腾出一只手,接过佣人递来的东西。
是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后,房间里缓缓响起纪晚夏温婉柔和的声音,唱是一首摇篮曲,但更像是在讲故事,美得不像话。
像是一弯潺潺流动的溪水,清澈甘甜,宁静安然。
十分钟后,豌豆停止了哭泣,趴在南湾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只剩低低的抽噎声。
南湾半条手臂已经是麻木的状态,但始终没有动过,等豌豆睡着后,才轻轻把她放到婴儿床上。
捏着手帕轻柔的擦着豌豆脸颊上的泪痕,精致的五官温婉宁静,声音低如细雨呢喃,“安歌,妈妈有在想你。”
九九也睡着了,就躺在豌豆旁边。
两个小小的人儿共用一张婴儿床,盖着同一张棉被,呼吸的频率也很相似。
豌豆的背贴着九九的前身,就像是两个紧挨在一起的月牙。
南湾看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关了录音笔,也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夜灯,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救灾现场回来一般。
眼下有淡淡的疲倦,身子靠着走廊的墙壁,抬手按捏着酸麻的肩膀。
果然,女儿不是白白就能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缓过脑子里嗡嗡的烦乱感后,睁开眼睛并站直了身体,酸软无力的往卧室的方向走。
慕瑾桓处理完公事,刚走出书房,就看到捏着脖子慢慢往这个方向走的小女人。
她平时的举止向来都是世家名媛该有的落落大方,即使有爱挑事的人指着她的鼻子阴阳怪气的讽刺,走路的时候,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像是一只骄傲又美丽的孔雀。
很少会见到她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似乎是累极了。
南湾是低垂着脑袋走路的,眼睛处于半睁半眯的状态,迎面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墙后,才把已经开始休眠的神经拉回大脑。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进入鼻腔,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软哒哒的靠进男人怀里。
喃喃的问,“你忙完了吗?”
她对这个男人的依赖,早已悄无声息的融进了骨髓。
只是,她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
等到用尖锐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剜开骨肉,将他剥离出去的时候,那种疼,就像是……上帝再从身体里抽走一根肋骨。
不会死,也不会流血,只是那种无形的疼痛会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经久难以消散。
温香软玉入怀,慕瑾桓唇角勾起一抹温和宠溺的弧度,很浅很淡,虽然并没有刻意隐藏,但他本就是不轻易将情绪泄露的人,所以旁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精瘦有力的手臂揽住女人的后腰,随后将她打横抱起,迈步慢慢往卧室走。
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依然存在,“这是做了些什么,累成这样?”
男人的动作很温柔,所以身体腾空的失重感并不明显。
南湾抬手环住男人的脖子,清软的话音似抱怨似娇媚,“不生了,就算你把银行里所有的存款都给我,我也不要生了。”
豌豆一个人都可以晚虐她,再加上偶尔来事的九九,那就是DoubleKill(双杀)。
如果再来一个,那她差不多应该就是个废人没错了。
“有这样优秀的老公,你却只想要银行里的存款?”慕瑾桓走进卧室,反脚带上房门,同她一起倒入柔软的大床。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慕太太只生了九九一个,智商就像跳楼似的往下降,再来一个,有些我担心你的智商会跌到平均水平以下,毕竟傻白甜不太对我的胃口。”
是豌豆闹腾了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南湾睁眼了眼睛,心里已经在磨刀了,但精致的五官却很平和,“哦,我这还没年老珠黄呢,优秀的慕先生就开始嫌弃我了?”
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会,”慕瑾桓笑了笑,低头去亲吻女人修长的天鹅颈。
粗粝的手掌顺着纤细的手臂往下滑,寻到她的手腕,然后一寸一寸穿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带着些许暗示,“就算慕太太头发花白,掉光了牙,我眼里也只有你。”
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南湾的心跳似乎停了好几拍,卧室里变得极其安静,所以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吹进耳蜗温热的呼吸频率。
平时不怎么玩儿情话的男人,偶尔突然来这么一出,会有致命的杀伤力。
南湾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分钟后了。
衬衣领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几颗,大片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脸颊迅速窜起一抹绯色。
抓住男人准备继续作妖的大手,秀眉微蹙,推着男人的肩,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很显然,她是故意的。
慕瑾桓反手包裹着女人柔软的手,送到唇边亲吻,挑了挑眉,反问道,“我去外面拈花惹草了?”
南湾极其傲娇的‘哼’了一声,刻意端着,“那谁知道呢。”
这是什么话?
慕瑾桓皱眉,含住女人的指尖咬了一口,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我在你心里的信任度这么低?”
他这样毫无破绽的配合,今晚是不是就能吃一口草莓蛋糕了……
南湾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像是被点上了一团火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勾人。
白嫩的手指从男人衬衣最下面的纽扣开始,一寸一寸往上爬,刻意把音调拉长,“都说,男人的第一个女人,到老都忘不了。”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于是,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明艳。
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慕先生是不是也不例外?”
嗯,很自然,一点都没有使美人计套话的意思。
慕瑾桓任由她挑逗,但没有给一丝反应,之前将近一年的禁欲生活,让他有了近乎变态的自控能力。
即使对象是慕太太。
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笑靥如花的脸蛋,像是颇有兴致的模样,“这是谁跟你说的?”
南湾仔细回想了一下,给出答案,“墨一啊,她比较早熟。”
嗯,她只是问问而已,没有嫉妒,也没有吃醋。
许墨一早熟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长着一张小学生的脸,还竟做些没有智商的智障事,所以不熟悉的人都觉得她每天只会‘哈哈哈’。
但其实,人家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早恋了。
慕瑾桓眸色沉静,但藏在潭底的却是极其少见的促狭,温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手腕处的皮肤,是温柔眷恋的力道。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温润,“她说的没错。”
没有否认,也就是说,不只是到今晚,还有以后的很多年,他心里都有一个让他从男孩变成男人的姑娘?
南湾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抽出被男人握着的手,用了巧劲推开他,撑起手臂准备下床。
然而,I一只脚还没落地,手臂就被拽住,整个人被重新带了回去。
这一次,男人的动作来的很突然,南湾身体摔在床上,有种头晕眼花的不适感。
脾气上来了,但她忍着没有发出来,只是眉眼清淡到极致,也不看他,“我要去洗澡,你拽我干什么?”
慕瑾桓也没有刻意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只是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她怎么动怎么挣扎都还在他怀里。
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不想再问问,我到老都忘不了的人,她叫什么?漂亮么?住在哪儿?脾气好么?做什么工作?结婚没有?”
原来,她心里弯弯曲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困了,想睡觉,”南湾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起来平和一些,“如果慕先生确实很想跟我分享这方面的故事,我可以养精蓄锐明天再问,保证洗耳恭听。”
是不是还要把细节也将给她听了?
简直是过分……
算了,冷静,这是她自己闲得没事挑起来的,怨不得他。
看着女人这副‘睨起开,我不想看见你’的模样,慕瑾桓嗤笑出声。
低头,薄唇贴在她耳边,缓缓慢慢的开口,“她叫南湾,‘南方有乔木’的南,‘雨添秋水湾湾碧’的湾,很漂亮,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
他说出前四个字的时候,南湾就已经属于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了。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解释她的名字。
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身下的被褥,呼吸像是凝滞了一般,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上散发暖黄色光线的水晶灯。
慕瑾桓亲吻着她耳后的肌肤,继续说着,“她住在青城,是个医生,脾气虽然不怎么好,除了冷冰冰憋着的时候,都很可爱,就算是无理取闹,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慢很清楚。
“她结婚了,儿子能满地爬,丈夫颜值在线又多金,而且、心里只有她。”
说完这些后,他抬起头,含笑看着六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慕太太,目光像是被清晨的露水浸泡过一般,“还想知道些别的吗?”
南湾用了将近十分钟来消化这些信息,慕瑾桓也没有催她,很耐心的等着。
不对,这些长长短短的话,概括起来,其实也就只有一个意思而已,并不是多么繁杂类似于奥数题的信息。
结婚的时候,他三十四岁。
谁都有过去,南湾也有,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以前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三十四岁啊……
是不是那方面有障碍这个问题,她想都不用想,毕竟早就亲身体会过了。
可是还是很难相信啊!
失焦恍惚的目光渐渐找到焦点,怔怔的看着男人深邃俊朗的面庞,唇瓣张了张,“你……你……”
‘你’了好几次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我很干净,”慕瑾桓撑起身体,回到地面,然后俯身把软在床上的一动不动的女人打横抱起,往浴室里走,“干净的不得了。”
无论是在安城,还是在青城;无论是姓纪,还是姓慕;无论是入狱前,还是出狱后,他都是女人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主动送上门倒贴的千金名媛数都数不清,他不是能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南湾环着男人的脖子,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也对,那个时候他心里藏着纪妹妹,当然不会乱来。
忽然有一种不是很靠谱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南湾的眼睛泛起光芒,“那霍亦寒呢?”
会不会也只是表面欠抽的花花公子而已。
闻言,慕瑾桓停下了脚步,一只脚已经踩在那级台阶上了,另一只脚还在卧室的木质地板上。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
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澜,看不出是喜是怒,不紧不慢的问,“慕太太,你这么关心其他男人的私生活,我不发表意见,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南湾眨了眨眼,“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她就是问问,没有关心的意思啊。
慕瑾桓面无表情的陈述,“兄弟是兄弟,老婆是老婆,不是等同的概念。”
“那到底是不是?”
慕先生转移话题的技能又娴熟了不少,都看不出痕迹呢。
“不知道,”慕瑾桓踢开浴室的门,嗓音淡淡,“我又不是天天躲他床底下。”
南湾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咦……
鸡皮疙瘩掉满地,简直是太猥琐了,不适合慕先生这种禁欲男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衬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一大半了,南湾不自然的拢起衣服,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
慕瑾桓顺势把她抵在墙壁上,淡定自若的说了两个字,“洗澡。”
双手被绞在背后,任她怎么用力都得不到自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剥落。
耳根像是被点火焰燃了一般,“你穷到每晚分开洗澡多用那么一点点水就能破产的地步了吗?”
慕瑾桓给她脱衣服的时候很有耐性,但是自己的几乎是直接扯掉的。
随手把衣服扔到一旁并打开花洒,温热的水落下来,浴室里渐渐升起氤氲的热气,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低头的同时,勾起女人的下巴。
然后,低沉沙哑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嗯,慕太太总是翘班,我一个人养家很辛苦,现在还多了个女儿,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在八点多的时候,即使录音笔的开关始终开着,豌豆也都会哭一阵,但会在那首摇篮曲的安抚下,慢慢停止哭泣,进入梦境。
九九现在和刚出生的那几个月,时不时就一个人傻笑的时候很不一样,变得有些……高冷。
为此南湾很是苦恼,毕竟现如今暖男的市场比较大,万一以后儿子长成了一张扑克脸怎么办?
而且,还是十二星座里,稳坐腹黑程度排行榜首位的天蝎。
南湾只能默默祈祷未来的儿媳妇不要来的太晚,因为,毒蛇腹黑的扑克脸,搞不好可能会注孤生。
虽然九九不喜欢被慕先生抱着,但豌豆却很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慕先生都是提前下班回家,给豌豆洗澡,换睡衣,然后哄她睡觉。
这些都是九九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如今只要妹妹哭一声,慕先生就能丢下手里的工作走出书房。
但是,九九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南湾越看越觉得危险,所以交代佣人要多让兄妹俩待在一起,希望可爱软萌的豌豆,能把九九从去往扑克脸的路上往回拉那么一点点。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南湾接到慕瑾谦的电话,对方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南湾那个一天想掐死一百次的大学同学,用手肘捅了捅南湾的胳膊,笑着问,“你最近又犯事儿了?”
“没有啊,”南湾把手机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也是不太懂慕主任突然找她干什么,“我老实的像一个刚进医院的实习生,还特别勤恳的加了两次夜班。”
如果是公事,慕主任会直接拨急诊的内线电话。
“难道不是因为,你总是无故翘班,觉得良心过不去,所以才加班的吗?”
南湾,“……”
这种欠抽的人竟然还活着,真是不科学。
懒得跟他贫,走出急诊室,坐电梯上楼,到慕瑾谦的办公室外,礼貌的敲门。
“进来。”
南湾推开门,走到办公桌前,“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慕瑾谦没做铺垫,直接开口,“请你帮忙。”
“你说。”
南湾虽然答应的很爽快,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安的,慕瑾谦很少找她办事,但只要开口了就不会是容易的。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形象,她都不太好意思拒绝。
自从那天慕瑾谦牵着绿窈的手走出慕家老宅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轻轻大多时间都和他们一起住,只有她吵着闹着想爷爷奶奶了,慕瑾谦才会把女儿送回慕家住几天,但都没有进过屋。
这一次,不会是关于绿窈的事吧……
正文 223.余清露走到南湾面前,笑着说,“好久不见啊,慕太太。
“医院的领导想把盛薄言挖过来,这里面是合同,待遇和薪资都写的很清楚,还有一些其它的条条款款,”慕瑾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架,递到南湾面前,“只有你和他比较熟,所以想辛苦你跑一趟。”
不是绿窈,南湾就松了一口气。
气场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在六年前就已经是夫妻了,慕瑾谦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绿窈,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慕家那两位的态度,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就这么一直僵着。
慕瑾谦和绿窈合适与不合适,外人没有资格评断。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那绿窈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气场稍微弱一点的婆婆,可能就会被她气死。
南湾自知没那么大的本事。
伸手接过文件夹,没有翻开,而是看着坐在黑色办公软椅上的慕瑾谦,不确定的问,“我只是负责送合同,不用负责当说客吧?”
盛薄言家里不缺钱,也不缺更好的发展平台。
医院既然想把他挖过来,开的条件就一定不会差,而且肯定高于正常水平。
用利益捆绑一个人的思想,她做不来。
更何况,对方还是盛薄言。
慕瑾谦朗声笑了笑,“不用,你把合同交到他手里就行,其它的事情医院领导自己办。”
果然,这不是一个假的大哥。
南湾礼貌的颔首,是合格下属该有的礼貌,“好,我现在就去。”
————
疗养院。
绿窈走到门诊楼咨询处,取下墨镜,笑意浅浅的问,“护士小姐,你能告诉我,盛薄言盛医生的办公室在几楼吗?”
拥有一张好看的脸蛋,走到哪里都会收获到异性欣赏的目光,同时,也会有同性看不惯的斜眼。
就比如现在。
她问的是盛薄言的办公室在哪儿,护士却是一脸男神要被抢的防范,“盛医生今天门诊的人数已经满了,请问您是看病还是别的?有提前预约吗?”
绿窈眨了眨眼,说了三个字,“我已婚。”
护士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眼里的有色目光更加明显。
已婚妇女还穿的这么暴露?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良家妇女……
这种眼神绿窈已经免疫了,而且她今天脾气格外好,所以又耐心的补了一句,“我是很忠贞的那一种,女儿都快上小学了,家庭美满,真的不会红杏出墙,我发誓。”
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跟像是被抢了意中人的小护士保证,自己决定不会恬不知耻的勾引盛薄言。
看到她的模样,护士有些脸红。
把盛医生的办公室告诉她,“在六楼,612。”
绿窈把墨镜带好,丝毫没有介意小护士刚刚的态度,还对着她展露出明艳艳的笑颜。
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随后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白嫩的手指勾着最新款裸色小包的肩带,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频率很轻快,身姿纤细动人,裙摆随着走动飘荡,很灵动。
绿窈笑起来的时候,美得太过张扬,过往的男男女女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有欣赏的,当然也有嫉妒的。
但她通通都当做看不见,心情完全没有被影响,眉眼之间始终都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乘坐电梯去了六楼。
沿着走廊,找到门牌号是612的办公室。
门是关着的,她也没有去敲门,而是走到靠近走廊边角的长椅上坐着,把墨镜取下来挂在衬衣的领口,然后,靠着墙壁等待。
她在等什么?
不要着急,很快就会知道了。
……
疗养院一楼入口处,慕瑾桓的助理看见了正往这个方向走来的南湾,心里暗道不好。
连忙迎上去,略微紧张的问,“太太,您怎么来了?”
路被挡住,南湾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很年轻,应该才二十岁出头,不是她认识的。
能叫她的一声‘太太’,只会是慕瑾桓公司里的人。
清淡的眉眼没有太多的情绪,淡淡的问,“疗养院是你家开的,所以我不能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太您别误会,”只有十几个字,助理额头上就已经开始冒冷汗。
刘安跟他说,慕太太比慕总还要难伺候,果不其然。
南湾往前走了两步,唇边带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缓缓反问,“我误会什么了?”
慕氏的员工,来疗养院干什么……
有三哥在,妈妈不需要她们操心。
现在不是青城最热的季节,而是很舒服的温度,助理额头上的却汗珠越来越多,不敢和南湾的视线对视。
支支吾吾,企图搪塞过关,“这个……我、我……”
他这个样子,南湾就明白了,“你们慕总不让你说?”
“不是!”这一次,助理回答的很急切,“慕总没有这样吩咐。”
慕总只是说,如果带余小姐来看医生的时候,太太恰好过来了,一定不能让两人碰面。
南湾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懒得白费口舌,想绕过他往里面走。
但她往左移一步,那助理就跟着往左挪,她往右偏,助理就跟着去右边,就像是要挡着她不想让她看见什么似的。
有些不耐烦了,嗓音淡淡的说,“我是为公事来的,你让开吧,别挡着路。”生
“太太,外面这么热,我去帮您买杯凉茶好……”
撞到南湾冷淡的眼神后,助理立马就不敢继续说了,把剩下的话吞进嘴里,恭敬的让到一旁。
看到南湾走进电梯后,连忙拿出手机,拨了两次,都没有人接。
急得来回踱步,又没有其它办法,只能默默祈祷慕太太不是去找盛医生的。
不然,他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电梯到三楼的时候,有护士推着病床进来,空间狭小,很拥挤,楼层不高,南湾就走出电梯,让出点位置。
一级一级的上着台阶,拿出手机给盛薄言打电话,“师兄你在办公室吗?”
虽然从医院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打过电话确定他没有出差了,但路上堵车耽误了太长时间。
“没有,”盛薄言双手都忙着,只能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我现在在住院部,办公室的门没锁,你可以直接进去,可能要等二十分钟左右。”
南湾已经到了六楼。
办公室里放着的,几乎都是医生手里很重要的材料,主人不在,她肯定不能进。
南家没给她什么,但良好的教养从小就要求。
没有继续往爬,而是准备去等电梯,“你先忙你的,我可以先去看妈妈。”
“也行,我尽快回来。”
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盛薄言匆匆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通话的时候,电话那端嘈杂的吵闹声南湾听到了些,即使不在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电梯还没下来,南湾站在电梯口等着,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侧首,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
在病例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盛薄言接到住院部的电话。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英俊的眉宇皱起,就连温和的嗓音也有了几分严肃。
盖上钢笔的笔帽,对余清露说,“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去咨询室了。”
余清露点了点头,站起身,消瘦脸颊有着淡淡的笑,“嗯,盛医生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反正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盛薄言记挂着突然情绪失控的病人,都没有耐心等电梯,直接走的是楼梯,经过长椅的时候,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看着笑的明艳的绿窈。
从盛薄言的办公室出来后,余清露就又恢复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看路,低着头往前走。
每周都来,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心理咨询室。
等待她的,又是漫长又无趣的两个小时,那个女人不知道在叽叽歪歪说些什么,她真是烦死了。
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找不到灵魂的归属,心里的恶魔越长越大,快要把自己吞噬。
每一个晚上,她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梦里。
可是,如果她就这么死掉了,慕桓岂不是就解脱了?
那怎么行呢……
余清露走的很慢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她才停在原地,怔怔的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失焦恍惚的目光忽然凝聚。
绿窈抬手把长发拢到一侧,慵懒散漫的用手指梳理着,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怎么,这也没几天啊,余小姐就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如果不是提前确认过,她很难认出这是余清露本人。
从前的余清露是什么样子的啊……
举手投足都是名媛淑女的大方得体,黑色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只化淡妆,穿衣风格简单却不平淡,每一件衣服都有很特别的小细节。
有人说余清露是在模仿纪晚夏,只是模仿的很高级,一般人看不太出来。
但余清露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从来都不把这些话当回事,依旧是那副模样。
现在呢……
身子过分消瘦,连一件最不挑身材的裙子都撑不起来,脸色很糟糕,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她也没想着化化妆掩饰掩饰,脚下的平底鞋,还是去年的款。
看吧,上帝的眼睛没有瞎。
余清露从恍惚里回神,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人,干涩的唇瓣张了张,“苏、苏绿窈?”
说完这个名字后,她后退的几步,眼睛四处躲闪着,像是企图找了一个东西,可以掩盖自己现在这副人倒胃口的模样。
但是,走廊里除了几条长椅之外,空无一物。
“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绿窈抬眼瞧她,轻轻盈的笑,然后作出很失望的样子,“看来,还没有疯呢。”
余清露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一个星期没有修剪过,指甲已经长的很长了,深深的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
看着绿窈的目光里,情绪太过复杂,“苏绿窈,你不是说死都不会回青城的吗?”
这应该是余清露神智最清明的时候了。
是害怕,还是心虚,又或者是其它的。
“同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吗?”绿窈轻轻的笑,迈开脚步,慵懒的向她走过去,“我是自由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余清露不断的往后退,手指越收越紧,脸色苍白的像是身处寒冷蚀骨的雪夜。
声音有些颤抖,“你想干什么?”
苏绿窈,你别再靠近我了……
绿窈勾着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绕着指尖把玩,低低的笑,“我不干什么啊,就是来替阿昭看看,他到死都放心不下的心上人,现在过的怎么样。”
抬眸,对上余清露的目光,“毕竟,他是我在安城唯一的朋友。”
阿昭,阿昭……
余清露害怕听到这个名字。
每一个黑夜,从闭上眼睛开始,到浑身冷汗的惊醒,这个名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扰的她不得安宁。
在梦里,只有黑白两色的阿昭,总是站在迷雾深林的中央,用一种失望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从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你想干什么?”
“阿昭那么爱你,而你呢,你做了些什么?”绿窈没有理会她,始终是笑着的,轻飘飘的嗓音并没有一丝攻击性,“利用他的感情?利用他的身份?”
阿昭是慕瑾桓为数不多的朋友,余清露不想惹慕瑾桓讨厌,答应阿昭的表白,是最聪明的做法。
有阿昭女朋友的身份做掩护,她就可以继续用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慕瑾桓身边。
阿昭那傻大个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对余清露一见钟情,爱的毫无道理,所有的热血和温情都给了她。
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
绿窈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余清露紧绷的神经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你胡说!”
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唇瓣,留下的牙印清晰可见,几乎要渗出血丝来,“我跟阿昭在一起的时候,清清白白,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嗯,确实没有,”绿窈点了点头,很赞同,“你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四年啊,连手都没牵过。
小学生谈恋爱都不会这么清纯。
走廊里的保洁阿姨抬着两个箱子,箱子很高,看不太清前面的路况,不小心撞到余清露的后背,连忙道歉。
余清露消瘦的身子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似乎根本听不到保洁阿姨的道歉,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是看着绿窈,就像是重新跌进那梦里,“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阿昭都没有抱怨过,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我有吗?”绿窈眨了眨眼,很无辜的说,“我只是来问候你而已啊。”
看来,她提醒的还不够呢。
余清露闭话音冷淡,“不需要。”
绿窈继续往前走着,眉眼之间似真似假的笑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褪去,被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取代,“阿昭出事的那辆车,是你做的手脚吧。”
像是确定的,却又像只是在试探。
余清露被逼到角落,身体和贴着瓷砖的墙壁接触,一股凉意透过薄衫传到皮肤,然后渗入血肉。
耳边响起绿窈轻飘飘的嗓音,“剪断刹车线,已经属于间接故意杀人了,是要坐牢的。”
掌心的嫩肉终于被指甲抠破,骨节泛着青色,每收紧一分力道,指甲便更深入皮肤,摩擦着被撕裂的血肉。
她的脸色惨白,抬手推开绿窈,忽然笑了起来,如鬼魅一般,“你有证据吗?”
如果有证据,她早就已经在那四四方方看不到光的监狱里了。
绿窈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余清露,你会有报应的。”
只是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而已,余清露从最初看到绿窈的诧异,到后来的害怕,再到现在的无所谓,心境完全不同。
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目光恍惚难辨,“报应啊,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有些刺耳。
绿窈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剩下三四米的时候,南湾才发现她神色不太对。
“嫂子?”
她像是没看到南湾一般,如果南湾没有开口叫她,她可能就直接就这么走过去了。
绿窈醒过神来,脸上的冷淡顷刻之间全部隐去,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模样,“哦,是南湾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踩到你了。”
南湾摇了摇头,“没有。”
视线越过身材高挑的绿窈,看向走廊尽头角落里的那抹单薄的身影,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绿窈笑的很无害,“你是来看杜伯母的吗?”
“慕主任让我给他跑腿,送份文件过来,”南湾把包里的文件架取出来,拿在手里晃了晃,眉眼温婉美好,“医生不在,我准备先上楼去看看妈妈。”
她记得,九九满月的那天,绿窈问过慕先生,也问过三哥,余清露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一楼门口,有目的的挡着她、很明显不想让她上楼的男人,是慕氏的员工。
所以,走廊尽头的那个人,是余清露么?
那天晚上,绿窈口中的‘何止是认识’,到底是在暗指什么?
“他经常这么使唤你么?”绿窈并没有挡着南湾的视线,而是自然的微笑,“我回去说说他。”
“不是啊,偶尔一次而已,都是公事,在医院慕主任的风评好的不得了。”
听到南湾的话,绿窈轻声笑着,抬手把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夏日的阳光落在肩头,每一帧都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拿出手机看时间,“轻轻要放学了,我下次再来看伯母。”
南湾点头了点头,“嗯,好,嫂子你开车注意安全。”
电梯到了,是往下走的,她侧开身让绿窈进去。
……
余清露在距离南湾两步远处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南湾身上,从上到下,再原路返回。
慕太太还是像以前那样漂亮啊,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生过孩子的人,岁月真是不公平。
对比起来,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定是像极了那些贫民窟里整日为生活所迫的中年妇女。
从身边走过的人,看向慕太太的时候,都是欣赏和艳羡的眼神,而看向她的时候……
呵!根本就不会把目光投向她。
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几分,浑身上下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荒凉感,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开口说道,“青城这么小,我们竟然快一年没有见过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漫长。
她数清了医院里有多少间病房,数清了楼下的花园里有多少颗桂花树,知道从一楼到楼顶天台有多少级台阶,还知道走上去要花多长时间。
最多的时候,一个星期每天都能看到夕阳落山的美景,但有时半个月都是绵绵细雨。
南湾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波澜,嗓音清淡,“嗯,所以我差点都想不起来,我还认识你。”
慕瑾桓不是说,她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吗?
为什么,她是这副沧桑的模样……
闻言,余清露怔了片刻,然后半掩着嘴轻笑出声,“这段时间,慕桓把你保护的这么好,你会忘记我这个存在,很正常。”
“所以呢?”
“我做了很多想要拆散你和慕桓的事,还曾经插进了南家,”余清露慢慢走进,笑着说,“慕桓把我接回青城,还放低姿态请盛薄言帮我治病,你都不觉得生气吗?”
她几乎瘦的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架,眼睛就显得很大很突兀,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我越糟糕,他就越愧疚,”脚步停在南湾脚尖前十厘米的位置,眨了眨眼,“这一次,可不是装的。”
会变成这副模样,她也很绝望。
绿窈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算了,与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不如……死掉算了。
但是啊,她也不会让南湾能幸福美满的生活。
正文 224.南湾勾出讥诮的意味,“慕瑾桓,我发现你真的是谎话连篇。”
南湾清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方说的话都无关紧要,“慕桓没有瞒着我,你用不着挑拨离间。”
余清露病的很早,当初每周往返安城和青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疗养院遇到过余清露了。
后来病情加重,慕瑾桓把余清露接回青城,一开始确实没有告诉她,直到,赵樱发给了她一张照片。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每天都躺在慕先生的枕边,爱不爱她,她比谁都清楚。
“可惜了,”余清露有些失望,惋惜的感叹着,“原来你们这么相爱啊,感情好到一点都怀疑对方,我还挺嫉妒的。”
为什么呢?
她所有的青春和悸动都给了那个男人,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喜欢南湾一样,喜欢喜欢她呢……
哪怕一天也好。
“愧疚吗?你觉得慕桓对你还有愧疚?”南湾淡淡的笑着,精致的五官温婉美好,“你的自甘堕落,只是在慢慢消耗慕桓对你的责任而已。”
听到她的话,余清露嘴角的弧度凝滞,目光恍惚难辨。
即使她整个人都被从窗户落进来的阳光包围着,却依旧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这是青城温度最舒服的六月份,她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上下两排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是啊,慕桓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愧疚了,一切都只是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被绿窈突然出现刺激出的清明神智,又慢慢变得混沌,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不看也不听,而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向南湾。
声音有些沙哑,“是不是,以后不会有人记得我了?”
这样的余清露,南湾很陌生,仿佛是一场大雨过后森林里萦绕在草木之间的白雾,恍惚又缥缈。
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绪,然后很快就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淡淡的说,“生命这么短,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没有什么必要。”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对于面前这个人,很难有恻隐之心。
“嗯,很对,”余清露点了点头,像是很赞同的样子,“我要去心理咨询室了,下次见。”
她没有等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上楼。
那单薄消瘦的背影,荒凉又寂寞。
慢慢悠悠的脚步声淡去后,南湾才迈开脚步走到电梯旁,按下按钮,然后站在旁边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南湾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很像慕先生准备去巴黎的前一天,那莫名的不安让她总是心不在焉。
而现在,她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淡了很多,如果不细究,根本不会发现。
……
敲门声响起,南承智把手里的毛巾挂好,细心帮杜若把挽起的病号服袖口放下来,然后才去开门。
看到门口的南湾,便露出了慈爱的笑,“湾湾来了啊,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只记得照顾杜若,忘了自己,格纹衬衣的袖口打湿了一大截,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地板上还留有水渍。
这样的画面,南湾很难看不出来,他是在帮母亲擦洗身子。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南湾迈步走进病房,“来给盛医生送材料,他还在忙,我就上来看看。”
坐在病床上的杜若,看到南湾进来,虽然不认识她是谁,但对她笑了笑。
这样干净的笑容,让南湾有一种错觉,妈妈好像并没有生病,只是忘记了那些让她伤心绝望的往事而已。
南承智拿了张椅子放到病床边,“等会家里的佣人会送饭过来,我让她们多做一些,你一起吃点儿?”
他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不再叫他。
比起这二十多年来讽刺又淡凉的‘爸爸’,他觉得这样更舒服。
“不了,九九和豌豆在家,我回去吃。”
“也好,”南承智点了点头,坐在病床边,看向一直盯着南湾瞧的杜若,“这是湾湾,小泽的妹妹,我们的女儿。”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介绍的。
混沌苍老的目光里,深藏着只为杜若一人而生的柔和,仿佛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第一次在樱花树下看到她的时候。
杜若靠在南承智怀里,疑惑的低声喃喃,“我们的女儿?承智,我们有女儿了吗?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了?”
回到杜若大脑的记忆,只有父母去世之前的那些片段,她只记得自己的丈夫,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相貌。
是的,在她的记忆里,南承智很爱她。
没有大着肚子找上门的女人,她的家没有支离破碎,她和他也没有离婚。
只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光里。
南承智笑了笑,轻拍着杜若的肩,温声安慰,“不记得没关系,明天我再告诉你一遍。”
时光荏苒,她不再年轻,他不再英俊,可她依旧在等他。
是三生有幸。
杜若拉了拉南承智的袖子,“那你不能忘记,不然湾湾要生我气的。”
南承智握住她的手,目光温和,“嗯,我会写在纸条上,不会忘。”
鼻腔有些酸涩,南湾别开视线,“你身体不好,给妈妈擦身子这样的事,护工可以做。”
这是让南承智欣喜的关心,虽然不明显。
布满皱纹的眼尾渐渐上扬,“若儿不喜欢陌生人碰她,我动作慢一点就好,不会累。”
他的喜悦不溢言表,南湾有些不自然,走到窗边去整理花瓶里的百合花,“你随便吧。”
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南承智多少也了解几分,就没有再主动提起。
而是说,“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再过几天,我想把若儿接回南家住。”
从病中苏醒到今天,他都没有回过那个家。
装修是管家负责的,先把别墅里里外外都般空,包括那些珠光闪闪的水晶灯,奢华的家具。
然后重新粉刷,换上很多年前的装修风格。
除了家具已经找不到当年的样式了,其它的,几乎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就连后院草坪上的摇床,都换成了杜若喜欢的楠木。
听到南承智的话,南手上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
他们离婚了,没有继续住在一起的身份。
可是,谁都知道,妈妈最想念的人、最希望陪伴的人,只有他。
花瓶里的百合应该放了好几天了,她把枯黄的绿叶摘出来,声音很平淡,“三哥怎么说?”
南承智叹了口气,“我还没有跟南泽提。”
南湾把挑出来的枝叶扔进垃圾桶里,拿了张纸巾擦拭手指后,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
在出门之前,这么对南承智说,“如果三哥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
盛薄言泡了杯茶递给南湾,清隽的五官竟有平时很少见的疲倦,“等很久了吧。”
他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红痕,还隐隐泛着血丝。
“没有啊,我也是刚从楼上下来,”南湾接过茶杯,往后退了半步,在沙发上坐着。
注意到南湾的视线,盛薄言拢了拢衬衣的领口,无奈的笑着解释,“这个病人闹起来很难搞,好几个医生都吃过他的亏。”
那道抓痕应该有五公分,即使他把领口的纽扣全部扣上,也依旧能看到一半。
南湾好看的眉蹙起,“擦药了吗?”
“还没,等一会儿就去药房拿支药膏,”盛薄言给自己接了杯茶,回到办公椅坐着,故意做出担忧的模样,“没破相吧?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电商巨头说自己对金钱没有兴趣,娶了校花美娇娘的富商说不觉得老婆漂亮。
国内最有潜力的精神科医生自己是靠脸吃饭的。
这哥世界好虚伪啊……
南湾懒得搭理他,低头吹着还很烫的茶水,幽幽的回答,“只是被挠了一下,破不了相,走出医院师兄依然是俊朗无比的翩翩公子。”
听到她的话,盛薄言靠着椅背大笑出声,身体的疲倦似乎减轻了许多。
好一会儿,才收住,“找我什么事?”
南湾是有正事来的。
把茶杯放到手边的桌面上,从包里拿出文件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递到盛薄言面前。
“我们医院想挖盛医生过去,条件都写在合同上,你看看呗。”
盛薄随便翻了两页,抬眸看向南湾,清润的眸里再无之前的爽朗,似乎蒙着一层雾气,挡住了眼眸深处的情绪。
“你希望我过去吗?”
他这么问。
闻言,南湾微微怔住,目光没有躲闪。
抿了抿唇,低声说,“于公,医院精神科目前的情况很糟心,我当然希望你能来起死回生。于私,我不希望你被捆绑。”
“我是开玩笑的,”盛薄言笑了笑,“工作的问题,哪能让别人替自己拿主意。”
这是南湾熟悉的盛薄言,心里那一抹潜存的异样被覆盖。
点头,做出很是赞同的模样,“嗯,确实要好好考虑。”
……
从疗养院出来,五点四十七分,距离下班的时间只剩十来分钟,就不用赶回医院了。
南湾系好安全带后,给慕先生打了通电话,“你今天要加班吗?”
这段时间豌豆总黏着他,公司应该堆了很多工作等着他解决。
慕瑾桓松了鼠标,靠这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按着太阳穴的位置,嗓音低沉温和,“不加班,已经忙完了。”
“我在疗养院,一起回家呗。”
“去疗养院干什么?”慕瑾桓黑眸半眯,沉沉的嗓音带了些危险的意味,“见你盛师兄?”
夏日的夕阳会在天边挂的久一些,橘黄色的光线落进车厢,精致的五官被镀上了一层极美的光晕。
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可见,眉眼间笑意浅浅,“怎么了,不行吗?”
恃宠而骄。
如果这个时候的南湾能分出一些注意力,应该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纪晚夏的场景。
那是被丈夫宠到心尖上的纪晚夏。
“行,怎么不行,”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慕瑾桓放平交叠而坐的两条长腿。
站起身,捡起桌面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在原地等着,等我过来收拾你。”
南湾唇边的弧度越发的明显,整个人呈现出少女一般的美好,淡定自如的说,“我是开车来的,直接去公司找你,收拾我也不急这半个小时。”
什么要收拾她,不过是嫌弃她开车像跑马,经常会失去方向感迷路。
从疗养院到慕氏,她很熟悉。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汤秘书拿着文件刚到门口,就看见已经走到办公室中央的慕总,还在接电话,她便连忙退出去。
汤秘书只冒了个头,慕瑾桓就想起还有工作没完成。
停下脚步,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慢点开,别撞坏了我的车。”
南湾,“……”
这是什么话,她比不上一辆车吗?
等红灯的时候,南湾才腾出手去捡掉到脚边的手机,抬头的时候,人行道上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白衣黑发,抱着一束马蹄莲,微微低着头,修长的天鹅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独特的书香气质,在人群里很引人注目。
南湾快速的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这里是十字路口,正值下班时间,人流量是平时的好几倍,南湾画了好大力气才挤进人群。
却发现眼前除了急色匆匆的路人,没有马蹄莲,也没有白衣黑发的女人。
仿佛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红绿灯交替,人行道上只剩下南湾一人,耳边充斥着司机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声音。
慕氏大楼就在十字路口附近,慕瑾桓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之后,下楼等慕太太开车过来。
点了根烟,半靠着广告牌,原本只是不经意的抬眸,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的女人却猝不及防闯进他的视线。
沉静的五官骤然变冷,扔了手里的烟头,大步跨过去。
手臂被一股大力拽着,南湾猛然回过神来。
“我……”她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被男人打横抱起并塞进了副驾驶,动作一点都温柔,还撞到了她的胳膊。
车门是被摔上的,声音大的几乎能震碎她的耳膜。
慕先生好像挺生气的哦……
南湾的车停在最前面,她不把车开走,后面的车就堵的动不了,很多司机都探出脑袋不耐烦的催促。
慕瑾桓绕到车的另一侧,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些嘈杂难听的骂骂咧咧,拉开车门,上车。
同样,车门也是被摔上的。
下一秒,慕瑾桓就倾身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女人的下巴,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眸里也透着薄薄的戾色,“南湾,你是不是欠教训?”
都敢站在车流川息的马路中央,是想死了还是不想活了?
南湾被压在车门和座椅形成的角落里,夏季的衣服很薄,硌着背上的骨头有些疼。
男人沉沉的嗓音里带着怒气,捏在下巴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控制,那双黑眸里的暗色浓郁的化不开。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她了。
南湾忍着疼痛,低声开口说,“不是啊,我看见……”
只说了几个字,她突然停下来,眼睛往车顶上瞄,“你先开车吧,不然一会儿交警就过来了。”
柔软的手覆上手背,慕瑾桓却丝毫没有要让她获得自由的意思。
潭底弥漫着雾霭蒙蒙的暗色,薄唇却偏偏勾起冷冷的弧度,一字一句的说,“我很想知道,慕太太到底看见了什么,竟然连命都不想要了。”
很显然,他根本没有把南湾后说的话听进耳里,又或者是不在乎。
男人越靠越近,狭小的车厢内空气本就稀薄,灼热的呼吸浮在面庞上,南湾觉得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升高。
被困在车门和男人的手臂之间,她完全处于弱势,只能试着抬手去推他,“你先把车往边上挪一点。”
她说完之后,车窗就被人大力敲了几声。
南湾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就看到车窗外黄绿色的反光马甲,是交警没错了。
连忙用力推他,“开车开车,我可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名。”
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男人的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
慕瑾桓一手掌控住女人不安分的手,一手扣着她的下巴,强势的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因为耳边刺耳的敲打声有一丝波澜,嗓音淡漠,“看见什么了?”
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南湾没有办法,只能老实交代,“有个姑娘跟白若书很像,我、我以为她,结果看错了。”
白若书远在巴黎,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青城呢。
搞不好真的是她看错了。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幽深的黑眸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隐去。
松了钳制着女人的力道,在撤离之前,不轻不重的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薄唇轻启,淡淡的说,“等哪天休假,带你去看看脑科医生。”
一孕傻三年的慕太太呆呆的摸着鼻尖。
他这是什么意思?
委婉的说她是智障?
交警已经是极其不耐烦的状态上,准备打电话让同事把拖车开过来的时候,车窗被放了下来。
把电话捏在手里,烦躁的弯下腰,却在看到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后,一副大爷脸瞬间就变成了讨好谄媚的模样,速度堪比鼠标刷新。
搭在车顶的手臂连忙放下,交握在身前,语气是礼貌恭敬的,“慕、慕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抱歉。”
慕瑾桓淡淡说了两个字后,就启动了车子,把车开离已经拥挤不堪的十字路口。
……
路况不太好,慕瑾桓只能抽空侧首瞟她一眼。
小女人一个字都没说过,窝在副驾驶摆弄手机,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怎么你了,跟我摆脸色看。”
打她了还是骂她了?
南湾思考了一分钟的时间,决定把老男人说她智障的事先放一放,毕竟小学老师就教过她,事情的发展有先后顺序。
也不看他,依旧刷着微博,“我在疗养院遇到余清露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幽深的黑眸沉静如往常,助理下午就给他汇报过了,所以不觉得意外。
“然后呢?她欺负你?”
“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人吗?”南湾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她现在轻轻一推就倒地,能怎么欺负我。”
画外音不难懂。
慕瑾桓腾出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女人的脑袋,“除了推不掉的应酬,我每天下班就直接回家了,没有时间去操心别的事。”
随后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抽走女人手里的手机并随意丢到一旁。
俯身靠过去,英俊的眉宇之间蓄着温和的笑意,“慕太太,你还能去哪里找像我这么顾家的男人,嗯?”
上扬的尾音,旖旎透着蛊惑。
嗯,他的意思是,他很忙,空闲的时间都给了她和家里的两个小家伙,没工夫去管别人的事。
很有理有据的解释了:为什么明明余清露的情况糟糕的不得了,他却说跟她说有在慢慢好转。
行,这篇就算翻过。
“我还看到绿窈了,”南湾把凑过来想亲她的男人推远了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问,“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女人的手还撑在胸膛上,慕瑾桓的掌心也覆在她的脸颊上,没有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四目相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只是见过,算不上认识。”
苏绿窈是阿昭的朋友,阿昭是慕瑾桓的朋友,总有一些场合会碰到面,只是点头之交。
那个时候,慕家和他没有任何联系,只有慕瑾谦隔半年会去一趟纪家,兄弟之间的感情只停留在他们都姓慕的时候,慕瑾谦当然不会提自己的私事。
在慕家见到绿窈,他很惊讶,只是他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出分毫。
果然……
南湾闭了闭眼,拨开男人搁在肩头的手臂,清淡的眉眼显出讥诮的意味,似嘲也似讽,“慕瑾桓,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谎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