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警局的时候,刘安早已带着干净的衣服站在等候室。
看见走进来狼狈不堪的两人,他一个即将步入三十而立的七尺男儿,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在慕氏工作两年多,除了法定节假日,几乎每天都要往返于慕氏和北岸别墅,跟在慕总身边的时间,比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要多好几倍。
见过这对夫妻吵架生气的模样;也见过因为出差短暂彼此分别难舍难分的模样……
见过慕太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冷言冷语的要分手;也见过在白水村灾难过后,看到慕总平安从废区里走出来时慕太太的眼泪……
见过慕总带着一身杀气,去折磨把慕太太推到死亡边缘的赵樱的暴戾模样;也见过几乎慕总宠溺凝视慕太太,温柔几乎要溢出眼眸的模样……
他们迎来了连接着彼此的小生命,慕家的人接受了这个儿媳妇,慕总也开始试着原谅‘有苦衷’的父母;南家的风波也已经减退,归于平静。
可是为什么,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上帝要给这对夫妻开一个如此大的玩笑?
刘安不忍再看,借着去拿放在沙发上的纸袋的动作,别开眼。
南湾停下脚步,把男人衬衣的下摆捏在手指间,轻微的摇晃。
“怎么了?”慕瑾桓低头去看她,那双原本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睛,他再也看不到夺人心魄的光亮。
心脏抽疼的厉害,他却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扣着她的腰把她揽在怀里,嗓音温和如水,“他们就问几句话,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先坐在沙发上等我一会儿,我要去找局长。”
警局里有多黑暗,进来过的人才会懂。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两人,目光里有探究,有诧异,有畏惧,有难以置信,也有可悲的惋惜……
光线有些刺眼,南湾侧过身摇了摇头,低声说,“你找间干净的休息室换衣服吧,我可以自己进去的。”
不害怕么?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而现在她是真真实实的站在警局里,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可是害怕有什么用,该面对的,逃避不了。
女人的声线很低,传到慕瑾桓耳边的时候,声波似乎就已经消散在空气里了。
慕瑾桓转了九十度方向,同她面对面站着,低头亲吻她的同时,粗粝的手掌去寻她的略微有些凉的手。
十指相扣,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力道轻柔,却绕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情绪。
嗓音低沉沙哑,“不会太久,等他们问完再换,我陪着你进去。”
他的态度始终如一,南湾就没有再坚持,温顺的由他带着走进了审讯室,只是到门口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停顿了几秒钟。
仅仅只有几秒钟,时间很短,短到周围的警察都不曾发觉。
唯独她身边的慕瑾桓捕捉到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藏在眸底的暗色渐渐凝结成凌凌寒冰。
……
审讯室里。
两位审讯警察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开始正常的审讯流程,“慕太太,您能大致讲一下案件发生整个过程吗?”
用的是敬词‘您’,态度很礼貌,根本不像是在审问一个涉嫌谋害他人性命的嫌疑犯。
局长就在等在审讯室的外间,桌面上放着两杯热茶,手铐和枪支都不存在于这间屋子。
南湾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好几分钟后,审讯警察都没有等到回答,不露声色的深呼吸,又问了第二遍,语气和态度都和第一次一模一样,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趋势。
“别怕,”慕瑾桓握着女人手的力道紧了紧,柔声安抚,“只说记得的就好。”
别墅的客厅里没有监控,现在只有她知道那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他不想让心爱的姑娘坐在这里接受审讯,一点也不想,但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她不利的,无从下手的挫败感充斥着胸腔,几乎要完全麻痹他的理智。
如果、如果她不开口,情况就会更糟糕。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低低的回应了一声,而后低沉开口,“下午我带着孩子在小区花园里玩儿,只是去趟洗手间的功夫,九九就不见了,我不记得是具体的时间,可能是四点,也可能是五点……”
女警握在手里的笔快速的书写,把她说的每一个字记录。
“余清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小区安保的办公室里看监控,她没说绑架九九的目的,只是要我单独去见她。”
南湾的话停了下来,负责审讯的警察循循诱导,“然后呢?”
“然后我就打车过去了,”南湾放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劈断的指甲划着掌心的皮肤,有些疼,“她没有伤害九九,也没有伤害我,只是拿着一把军用匕首随意的把玩,说了些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的神经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即使当时听到了,在经历过能侵蚀整个大脑的恐惧之后,也仅仅只剩下一些只言片语。
零零散散,很难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慕太太,您确定没有记错?”审讯警察有些手足无措,照这个事态发展,是很难脱罪的,“对方绑架了您的孩子,还拿着匕首,真的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吗?”
可是,这位慕太太低着头,根本没有要接受她的暗示的意思。
审讯室里装着全方位的监控,每一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将记录在案。
慕瑾桓黑眸宛如一汪幽深的冰井,最深处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暗色,但最外层却是只为南湾展露的温和。
下颚紧绷,手臂揽着女人的肩,轻声哄着,“湾湾,你再想想,不着急。”
南湾始终都低着头,早已散乱的长发倾泻,让她整张脸都被挡在阴影里,旁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只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
约莫半分钟后,她继续说,“余清露给我喝了一杯茶,她也喝了,里面不知道加了些什么,我全身都没有力气,是被她拽着倒在地板上的。”
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快到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好像都不记得,那把匕首是怎么出现在她手里的,等到醒过神来,刀尖已经插进了余清露的身体里。
不断涌出的鲜血,将她本就涣散的理智击打的溃不成军。
除去这些碎片似的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只有余清露那……带着荒凉、解脱的笑意。
是职业的本能驱动,审讯警察眯着眼问道,“既然你们都喝了茶,为什么只有你浑身无力,被害者却有力气拉动你?”
警察说完这些话后,感觉到一道隐着暗色的目光扫了过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轻咳了两声,松了松警服的领口,换回平和毫无攻击力的语气,重新问道,“我的意思是,慕太太您可以再说详细一点吗?被遗忘的细节,往往才是案情的关键线索。”
南湾的右手被坐在身侧的男人握着,那力道有些大,还肿着的手背很疼。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侧,“湾湾,别怕,我在这里,可以慢慢想,没有人逼你。”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她解释,等她为自己辩解,可是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了。
睁着眼睛的时候,余清露临死之前笑着看着她的模样,总是在眼前闪过,即使审讯室里开着明亮的白炽灯,那一幕一幕依旧如同魔咒一般。
于是,她试着闭上眼睛,却依旧是满目的血红。
脑袋里嗡嗡的响,似乎还能听到九九哭闹的声音,南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双腿慢慢抬起,脚踩在沙发上,头埋的低低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不停的往温暖源依偎。
声线极低,似是喃喃自语,“那把匕首……是我、是我刺进……唔……”
‘余’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下巴便被一股力道托起,下一秒,清冽的薄荷味窜进鼻息,男人温热轻柔的吻,将她剩下的话全部都封印在喉咙里。
唇瓣碾磨之间,夹着数不清的情绪,丝丝绕绕将她包围。
南湾怔怔的任由他亲吻,涣散的目光越来越模糊,那是眼泪在作祟。
她不太清楚自己是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独自一人去那看不到光的监狱,还是害怕和他分离……
慕瑾桓大掌托着女人的小脸,唇舌轻轻地氤氲过她的唇瓣,似在描绘一幅珍贵的画作。
在警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旁若无人的亲吻着怀里的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看似缠绵悱恻实则催人落泪的相拥亲吻,所以,没人发现慕瑾桓颤抖的眼眸。
……
等候大厅。
警局局长黑色的皮鞋消失在门口,然后那间休息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刘安的视线。
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怎么都无法缓解四肢的僵硬,用力的掐了一把大腿后,才把茶杯端了过去,“太太,您要喝点热水吗?”
南湾坐在沙发上,虽然微微低着头,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凌乱的长发已经被慕瑾桓整理过重新绑好,只是还有几缕碎发散在额前,耳边也有一些。
刘安站在她的斜前方,能清晰的看到那张美丽脸庞的苍白,不知道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刘安的话,还是在想其他的,并没有给予刘安任何回应。
一直以来,刘安见到的,要么是醉眼迷离烟视媚行的南家落魄三小姐,要么是眉眼清淡疏离的冰美人,或者是温婉美好如沐清风的慕太太。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的南湾。
似乎旁人说话的声音大一点,产生的声波都能伤害到她。
于是,刘安不再说话,静静的守在旁边。
约莫五分钟后,沙哑的声音响起,“九九还在哭吗?”
“太太您别担心,”刘安很快反应,恭敬的回答,“我刚打电话问过,已经送到家,有慕医生哄着,吃过奶粉之后就睡着了。”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等候室大厅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十几个警察整齐的站在不远处,目不斜视,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鞋进入视线,南湾知道,那是慕先生的。
“先换衣服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响在头顶,然后,她的脸颊被男人温热的掌心捧起,轻柔的吻落在眼角。
慕瑾桓英俊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宠溺的凝着她,哑声轻哄,“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家,可能会吓到孩子。”
南湾微微仰着头,虚无涣散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于是她看到,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影像。
在警车上的时候,这个男人耐心的擦去她手上的血渍,除去凝固在指甲缝里的暂时没有办法,其它地方只要肉眼能看到,他都帮她擦的干干净净。
而他,却还是那一副狼狈的模痒,就连脸上沾着的灰尘都还在。
这应该,是慕先生最没有形象的时候了吧……
南湾苍白的眉眼渐渐漾出浅浅的笑意,抬手想要去男人额头上触碰血迹已经干涸的伤口,“可以回家了么?”
女人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再靠近,慕瑾桓似乎是并没有在意,嗓音温和如初,“嗯,可以。”
再次俯身亲吻她的同时,手臂顺势揽着女人的腰,带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我们的家。”
……
刘安把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放到休息室,带上门后,守在门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看到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再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察,犹豫了几秒钟后,接起。
在有数十盏大灯照明的工地里,汤秘书带着安全帽,满身灰尘。
疲倦的问,“还好吗?”
“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太太也很糟糕,”刘安叹了口气,压低嗓音,“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太太不利的,总之就是很不好办。”
在那栋别墅里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从归队的警察向上司汇报的言语中,就能知道现场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人赃俱获,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法律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即使是国家元首犯了法,也依旧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更别谈普通人。
汤秘书握着那唯一一部固定电话的听筒,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的收紧。
有线电话不允许她来回走动,焦急不安,试探着问道,“那……不会是要坐牢吧?”
不要啊,慕总这才刚离开那个地方不久,慕太太可千万不能……
“不知道,”刘安也是极其烦躁,这种可能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转了话题,“工程怎么样了,闹事的人还在么?”
“你听听这声音就知道了,”汤秘书看着围在安全线外的家属和媒体,皱着眉头叹气,“除了当场死亡的那一个,之后送到医院的工人,也有一个没抢救过来。”
其他受伤的工人先放一边不说,这是实实在在的两条人命,官司肯定少不了。
北郊的工程是慕氏踏进建筑行业的第一个项目,如今出了这么操蛋的麻烦,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更何况这还出了人命,如果处理不好,公司的形象将会一落千丈。
再加上今晚太太身上发生的事情,慕总如果要想两边兼顾,肯定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目前慕总所有的精力都压在这场命案中,无暇顾及其它,又或者说,现在除了能让慕太太脱罪的事情,他都不会给予一丝一毫的关心。
不知道公司那帮居心叵测的老古董,这次又要做什么文章。
让人头疼的不是麻烦,而是所有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措手不及,不给丝毫喘气的机会,就已经被推入窒息的境地。
“操!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刘安低声咒骂,烦躁的踹了旁边的垃圾桶一脚。
守在大厅门口的警察给了一道警告的眼神之后,刘安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地方,不得不认怂,弯腰把歪倒在地面的的垃圾桶扶了起来。
背对着门口的警察,放缓了语气,“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等会儿把慕总送回家后,给你买点吃的送过来。”
天还没塌,人总是要吃饭的。
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都不可能有慕总那样的沉静,就算急死了,也没有用。
“算了,副总连口水都还没喝,我能吃什么饭,”汤秘书挠了挠头皮,拉过旁边积了厚厚一层泥土的椅子,疲惫不堪的身体完全瘫软。
苍天啊,她为什么要穿高跟鞋……
左手虚握成拳,锤着酸麻的小腿,“你这几天肯定会很忙,有时间就多睡一会儿,不用担心我。”
无论是哪一边,都够他跑的。
凶巴巴的母老虎忽然变得温柔体贴,犯贱惯了的刘安有些不习惯。
觉得这种唉声叹气的气氛会让人越来越烦躁,故意不懂风情的说,“那行,我也就是说说而已,送慕总回家之后有一堆事等着我,哪儿顾不上你。”
他不敢想,如果余清露的死,慕太太脱不了罪,慕总会是什么模样。
汤秘书一脸冷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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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后,慕瑾桓牵着南湾的手准备去开休息室的门,走出两步之后,南湾停下了脚步。
不再是沾满油漆灰尘的狼狈模样,慕瑾桓身上是干净的白色衬衣和笔挺的西装裤,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反射着灯光。
明明周身都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暗色,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是柔和的,就连之前紧皱着的眉宇,此刻都没有一起褶皱。
是两种极端的融合和碰撞。
察觉到女人的犹豫,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尽管他已经说过三次了,但南湾还是不确定,低声问,“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吗?”
她杀了人啊,怎么还能回家呢?
“嗯,我们可以回家,”慕瑾桓第四次这么说,心脏疼痛不止,但唇角却依旧含着笑意,“周姨熬好了你喜欢的糯米粥,九九和安歌也都在等你,不回家,你是想抛弃我另结新欢?”
要怎么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舍弃她。
什么公司,什么慕氏,都抵不过他的慕太太。
别人是死是活他不管,唯独她不能有事。
湾湾,我只要你。
“新欢?什么新欢,我没有新欢,”南湾的神色有些迷茫,垂在身侧的手主动环抱住男人的腰,喃喃自语,“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可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南湾抱的很紧,慕瑾桓几乎是立刻反应,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身子,妥帖衬衣后腰的位置,被她的手指攥出一圈褶皱。
休息室里很安静,南湾靠在慕瑾桓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
似乎只有听着他的心跳,余清露留在脑子里的魔咒才能消停一会儿,她才能稍稍心安。
衬衣贴在胸口,有温热的**感传到皮肤,慕瑾桓紧揽着女人后腰的手臂青筋凸起,只是被衬衣遮挡住,没有丝毫泄露。
拳头紧握,放松,再紧握,骨节都泛着白色。
薄唇贴在女人耳边,嗓音是低哑的隐忍,“我也是,只喜欢你一个,所以湾湾,你要一直陪着我,嗯?”
从身体里生生剥离一根肋骨是什么感觉?
应该,就像他现在这样,密密麻麻扎着锐利的刺,浑身都是疼的。
“嗯,就勉勉强强答应你吧,”南湾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音调不再是虚无涣散,抬起头看着他,“好饿啊。”
慕瑾桓亲了亲她的额头,“那现在就回家。”
然而南湾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依旧抱着他,精致的眉眼漾出浅浅笑意,给予他温柔的回应,“可是我走不动了。”
竟是少有的娇俏。
慕太太是这种人:就算在寒冬腊月的天气跌进冰冷河水里,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之后,依旧觉得自己身强体壮,还可以去上班。
偶尔被慕先生抱着回房,她多少都会不自在的推拒。
而现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站着警局的高层领导和十来个警察,她在撒娇求抱抱。
慕瑾桓笑着揉了揉女人的头发,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打开门之后,懒腰抱起。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频率一致,清脆,隐隐激起了回音。
南湾抱着男人的脖颈,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慕桓,我有点害怕。“
慕瑾桓低头亲吻她,“怕什么?”
“我身上都是血腥味儿,九九和安歌可能会不喜欢。”
“没关系,洗个澡就闻不到了。”
“万一……洗不掉呢?”
“……不会,我给你洗,就一定能洗掉。”
正文 236.“如果真的要……服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守在门口的刘安连忙拿了东西,跟在慕瑾桓身后,走廊里的局长对慕瑾桓微微颔首之后,用眼神示意下属回避。
警察们得了命令,不该看的都不会去看,有秩序的走进各自所在的办公室。
慕瑾桓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从四楼到一楼,穿过接待厅,下了十步台阶,再走过警局前的一段平地。
走出警局大门后,他没有抱着南湾上车,而是以平稳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
刘安心里酸涩,别开眼后,便开着车跟在慕瑾桓身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夏季的夜晚,走在种满梧桐树的小道上,还能听到虫鸟的叫声,如果这是白天,还会有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星星点点的阳光,会有些刺眼,但那是夏季所特有的美。
明天好像要下雨,此时正刮着风,梧桐树叶摩擦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微微抬着头看他,这样的角度,男人的面部弧线多了几分冷峻。
其实,这才是淡漠疏离的慕先生原本的模样。
除了她故意惹他生气的时候,大多时间他都是温和的,尤其是在安歌面前,因为南湾跟他说过,女儿是拿来宠的。
南湾好像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在酒吧外遇到他的场景。
她喝的乱醉如泥,被他的车‘撞’倒在地,她讹人不成反被撩,末了还欠了债。
那是蓄谋已久的相遇。
棱角轮廓分明,黑眸深不可测。
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讳莫如深的男人心里筑了一座城,城里只住着他一人,虽然看着她的时候,唇角是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的,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为她改变了那么多……
南湾胸腔里的那个空洞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针孔大小,到现在的无法衡量,悄无声息的扩散。
指尖试探着去触碰男人的下颚,还好,她还能感觉到属于他的体温。
南湾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刺目可怕的鲜血,眼里只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微张,轻声问,“你累了吗?”
好像已经走了很久。
如果这条路,漫长的需一生才能走完,就好了。
“不累,”冰凉的手指抚在下颚,带起痒痒的触感,慕瑾桓低头去看她,眉宇之间的暗色在低头的瞬间就已经隐去。
唇角有着宠溺的弧度,嗓音低哑,“你想我抱多久,我就抱多久,好不好?”
南湾弯唇浅笑,“我很想啊,可是这样,恐怕得明天早上才能到家吧,你是想要饿死我吗?”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让寡淡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生机。
慕瑾桓停下了脚步,虚心征求慕太太的意见,“那我们上车?”
那双深邃的眼眸,专注的凝着的南湾,所以她依旧是笑着的,唇边的弧度更加上扬,就连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也带上几丝明媚。
“如果你能借来一架飞机,也是可以的。”
慕太太玩笑的揶揄,慕先生却很是配合,“暂时不行,改天买给你。”
刘安看到走在人行道上的慕瑾桓停下了脚步,并转身往这个方向走,便连忙把车停好,然后快速的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
等慕总把慕太太放到后座,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之后,刘安才准备回到驾驶位。
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余光就注意到后座的车窗被降下来,他便停下来恭敬的问,“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回答他的,是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车里有药箱吗?”
“有的,在后备箱,”刘安点头,“太太您等一会儿,我去拿给您。”
南湾对他笑了笑,“谢谢。”
老实说,刘安看到慕太太眉眼之间的笑意,听着慕太太跟他说‘谢谢’这两个字,他心里不是沾沾自喜的畅快,而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说不出‘不客气’,只能别看眼,快速的走到后备箱,拿了药箱之后,双手递到南湾手里。
刘安把车开的很稳,除了压过减速带的时候,南湾不需要靠着座椅都能坐的很稳。
她一边在药箱里翻找着医用消毒棉签,一边对坐在旁边的男人说,“你头低一点,我先帮你简单的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还停在别墅外的那辆车,车头都被撞瘪了,他应该不止是额头上有伤,其它地方她看不到。
他应该也不会去医院,不过幸好慕瑾谦还在北岸别墅。
“这只是小伤,慕太太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叫医生来家里帮我处理,”慕瑾桓拿走女人手里的药箱放到一旁,然后把人带进怀里,嗓音温柔的哄着,“你很累了,靠着我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
慕太太虽然很温顺,但不是很赞同他的话,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昂起脑袋问,“我不是医生吗?”
从现在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奢侈品。
因为,说不定……明天警察就会把她带进那冰冷的牢笼。
所以,她想要做点什么,虽然他的怀抱是最烈的罂粟,一旦沾染就再也不想离开,她还是想要为他做点事情。
哪怕,只是简单的处理伤口。
“你当然是,”慕瑾桓温热的大掌捧着女人的小脸,指腹缓缓摩挲着她耳后的肌肤,俊脸温和宠溺,“你不仅是医生,还治好了我的‘病’。”
她走入了他心底那座孤寂的城,陪他看清晨的日出,傍晚的落日,还有天空中不是飞过的雁群。
晴天阴天下雨天,同他朝朝暮暮相伴。
他说的话,南湾很满意,眨了眨眼,笑着问,“那你的手可以拿开了么?”
车里很闷,窗户就一直是开着的,道路两旁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发出的光亮,让车内的空间不是完全黑暗的。
那双湿润的眼睛盛着盈盈笑意,慕瑾桓像是被她施了魔法一般,竟真的松了揽在她腰上的力道。
慕太太得了自由,便可以轻松拿到被丢在一旁的急救药箱。
找到消毒棉签,纱布,医用胶带后,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慕先生额角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渍。
“开那么快做什么,”车里的光线并不明亮,但南湾眼里的心疼和埋怨却很明显,“如果你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搞不好会……你是想跟三哥一样,睡个一年半载的吗?”
不知道以前谁总是在她耳朵旁边唠叨,开车要慢一点,就算是再急的事,车还是车,不是火箭。
“我知道,只要想着你正经历着什么,理智就不受控制,我没有办法,”明明暗暗的光线下,慕瑾桓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的脸颊,黑眸深处绞着一股颇为复杂的情绪。
似乎是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办法。”
他的嗓又低又哑,就像是石磨碾过沙石一般。
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低眸掩饰眼底的湿意,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双眼睛里,会藏着这么多的眼泪。
换了根干净的棉签,开始处理伤口的位置,动作轻柔缓慢。
他的视线始终都不曾移开,她却不敢去触碰。
把药箱合上后,南湾低头看着指尖,刘安拿来的衣服是一件米色的长裙,她膝盖上结痂的部位被完全遮住。
一滴眼滴落在手背上,视线模糊不清,她低低的声音带着哽咽,“慕桓,我没有怪你。”
要得到美好,就该有所牺牲,这是不变的定律。
慕先生是她的救赎,而余清露是这救赎的附带品,她渴望和他白头到老,所以逃不掉。
“我知道,我知道,”慕瑾桓的眸色沉了又沉,把人带进怀里,薄唇贴在她的耳边,“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别怕,交给我。”
车窗开着,大雨到来之前的风呼呼的刮着,行人说话的声音,车辆鸣笛的声音,嘈杂不堪。
风力有些大,吹得她的发丝在空中凌乱的舞动,慕瑾桓也没有升起车窗,因为……她害怕安静的环境。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一双清淡的眼眸没有过多的情绪,比起之前的馄饨恍惚,已经好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同慕瑾桓说了这样的话,“虽然,是余清露拉着我倒在她身上,可那把匕首……确实、确实是我刺进去的。”
其实南湾是知道的,即使他眼眸和五官都是少有的温和,很小心的避免提及关于那栋别墅里发生的事情。
但……手臂的肌肉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没有一刻松懈过。
他一定是在想办法为她脱罪。
防卫过度,导致对方死亡?
可是,余清露根本就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连激烈的争执都没有,何来的防卫一说。
过失致人死亡?
那……也是要坐牢的。
在南湾看不到的地方,慕瑾桓棱角分明哦的五官似是带着寒冰一般的冷厉,漆黑眼眸里的灰暗浓郁得如同正在凝聚雨水的夜空。
抱着她的手臂无意识的收紧,似乎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低哑着嗓音问,“今天安歌闹了吗?九九还是跟昨天一样不爱搭理人?”
他在回避,回避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实。
又或者,是极其不希望她被困在那黑暗可怕的沼泽里,想要用一些日常平和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南湾怎么会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只是……这根本无法逃避。
去握男人的手,微微仰起头,低声继续,“如果,我是如果,”她停顿了片刻,“如果真的要……服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慕瑾桓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不能。”
她想说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
男人的嗓音低哑温沉,是紧绷的压抑,就连眼尾处那一丝经过岁月沉淀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南湾却轻轻的笑了,抬头,试探着去触碰他,似乎是想要抚平他眉宇之间的褶皱。
缥缈的声音随着风而出,“法院宣判的那天,你可不可以不要来,慕桓,我知道你会找最好的律师,你会拼尽一切,你也会等我回家,所以……我没那么害怕。”
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情不自禁的依靠他,就会变得脆弱。
而且,如果他请亲眼看到她带着手铐坐在被告席上,应该……会比她更疼。
“别皱着眉,”南湾看着男人的俊脸一点点变暗,笑着去亲吻他的唇角,这一次,她眼睛里也是带着浅浅笑意的,“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这两个字包含着无数的可能,占百分比大的是哪一种,其实他和她都明白。
慕瑾桓凝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似有波涛翻滚,但最后也只是问了句,“我不答应呢?”
似乎这只是平日里,慕太太兴致来了故意闹腾,用一件很难办的事情磨着慕先生,慕先生虽然无奈,却又不得不答应,但总要端着架子讨回点好处。
那双深井眼眸里,隐着浓稠的晦涩,千丝万缕,将南湾紧紧包围。
于是,她更深得依偎进男人的怀抱里,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戴在指尖的婚戒。
“你这么爱我,一定会答应的。”
……
听到开门的声音,慕轻轻暗淡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亮,动作极快的跳下沙发门口跑去。
距离玄关两米的位置,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绞着小手站在原地不敢动。
慕轻轻是被慕家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公主,一直以来都是机灵活泼的性子,然而此时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害怕后悔极了的模样。
双眼红肿,怯生生的开口,“婶婶,我很听话,天黑了也没有哭。”
慕瑾桓从鞋柜里拿出了两人的拖鞋,南湾扶着他的手臂换上,“嗯,你很乖,”走近俯身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吃晚饭了吗?”
这孩子应该是吓坏了……
轻轻摇了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南湾,“爸爸说婶婶很快就能回来,我们要等你一起吃。”
看着轻轻因为不安绞在一起的手指,南湾牵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你先去看看动画片,婶婶身上脏兮兮的,要先上楼洗澡。”
轻轻乖巧的点头,仰着脑袋看向慕瑾桓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后者额角的纱布,“叔叔,你受伤了吗?爸爸在房间里哄弟弟和妹妹睡觉,我去叫爸爸下来。”
爸爸是很厉害的医生,什么病都可以治好。
“回来。”
她说完就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跑,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沉沉的嗓音,吓得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怎么办,叔叔一定是生气了。
小嘴巴瘪了又瘪,极力忍耐着不哭。
衬衣的下摆被旁边的女人拉了拉,慕瑾桓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成熟稳重的他当然不会冲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发脾气。
只是,郁结在胸腔的那团乱麻找不到头,他都无法自控。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哽咽的说,“叔叔你别生气,我不找爸爸了。”
她只是担心叔叔额头上的伤会疼,如果不看医生,更严重了怎么办?
慕瑾桓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到轻轻面前,蹲下身体,同她视线平齐。
抬手擦去轻轻脸上的眼泪,放缓了语气,“不是要骂你,我也要先洗澡,你去那边玩,饿了就去厨房找佣人。”
轻轻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小心翼翼的模样,是怕极了自己又做错什么。
上楼回到卧室后,慕瑾桓从衣柜里找了睡衣,想去抱南湾的时候,被南湾握住了手。
“你先去看看九九和安歌好不好,我身上真的没有伤,可以自己洗。”
慕瑾桓皱着眉,低头扫了一眼女人的腿,虽然现在被裙子挡住了,但他在别墅外就已经看见了。
“膝盖都是肿的,怎么没有伤?”
“避开就好了,”南湾拿过他手里的睡衣,用商量的语气说,“我担心儿子会发烧,你去看看呗?”
她很想现在就能去婴儿房里,抱抱她的九九,可是她身上沾着太多的灰暗和罪孽,怎么敢推开那扇门?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最终,妥协的是慕瑾桓。
找到空调遥控挑了合适的温度后,把人抱到沙发上坐着,在她唇边落下一枚亲吻,“你先喝牛奶,等我回来给你洗。”
温热感透过玻璃杯壁传到手心,让南湾略微有些麻木的手指舒服的许多,抬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弯唇笑了笑,温顺的应着,“好。”
……
慕瑾桓推开房门的时候,慕瑾谦正抱着精力旺盛的豌豆摆弄她的玩具。
睡着的九九脸蛋是不正常的红,呼吸也有些重。
慕瑾桓走到婴儿床边,凝着儿子的潭底是一汪幽深的冰井,压低嗓音问,“是发烧了么?”
认人的豌豆张着双手求抱抱,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奶音,慕瑾谦便无奈的抱着她站起身,“医生刚走,已经喂九九吃过药了,如果明天早上还烧着,你一定要带孩子去医院。”
“嗯,辛苦大哥,”慕瑾桓淡声应着。
这是第一次,女儿撒娇卖萌的时候,他没有有求必应的去抱她,而是把所有的目光都给了睡着的九九。
眼眸微敛,深邃的五官并没有可以过多深究的波动,他习惯于隐藏情绪,即使是在血脉相连的大哥面前。
慕瑾谦眉宇之间也是少见的凝重,试探着问,“……南湾?”
具体的情况他还不了解,只是但从慕瑾桓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就知道,这不会是小事。
睡眠状态不好的九九踢了被子,翻身的时候,后背都露在空气里,他还在发烧,即使穿着睡衣,这样睡觉也会对身体不好。
慕瑾桓本能的俯身准备把薄被给儿子盖好,但在距离被角只剩几厘米的距离的时候,他的手猛然顿住。
大掌紧握成拳,而后又慢慢松开。
站直身体后,对慕瑾谦说,“轻轻还在客厅等大哥吃饭,湾湾有点累,我们就不下楼了。”
豌豆还在哼唧,他依然没有伸手。
慕瑾谦注意到了他那微乎其微的情绪变化,不再追问南湾的情况,腾出一只手把九九被褥盖好,“那你们早点休息,我带轻轻回家。”
“嗯。”
慕瑾谦抱着安歌下楼,在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此时站在婴儿床前若有所思的慕瑾桓,似乎又变回了最开始回答慕家的模样。
淡漠,疏离。
慕瑾谦把豌豆交给周姨后,安静的抱着女儿离开。
家里今晚的气氛,是少有的沉重,佣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低,“看先生和太太的模样,不像是要吃饭的意思。”
周姨哄着豌豆,脸上是担心和不安,“把最后一道菜炒了吧,先生不会让太太饿着睡觉。”
九九少爷是被警察送到家的,毫发未伤,但哭哑了嗓子,还发了烧。
最让她焦躁的是,刚刚夫妻俩进门的时候,虽然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但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先生额头有上伤,可已经处理过了。
那这股血腥味……
周姨不敢再往下想,等到看见慕瑾桓走出婴儿房回了卧室,才抱着豌豆上楼。
……
慕瑾桓回到卧室,原本应该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在,浴室里却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
皱着眉推开了浴室的门。
已经到舌尖的话,却在看到女人因为太过用力的洗刷而红肿不堪的双手后,尽数发冰封在喉咙里。
他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事,要怎么去安抚她?
南湾脸颊不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透着绯色的红润,不知道是水蒸气的原因,还是因为被男人长时间盯着身体看的羞涩。
关了花洒,顺手扯过一旁的浴巾挡在胸前,低声解释,“你去了好久,我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实在是忍不了了。”
落在慕瑾桓眼中的,不是旖旎。
像是察觉到了他视线落脚的部位,她把红肿的手藏进了浴巾,动作很小,也很自然,似乎只是因为他没有敲门就闯进浴室的不自在。
潜藏在心脏的那阵疼痛又卷土重来,或者说,这疼痛一直都有,只是这半个小时里,他的注意力被生病的九九拽走了几分,忽略了那根刺的存在。
似有波涛汹涌,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到底,最后说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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