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慌不择路,想都没想就抬起手,用掌心挡住男人即将落下来的吻。
不自然的看向天花板,嗓音磕磕盼盼,“你、你别再胡扯了,我是不会相信的……臭死了……你离我远点……”
顾邵之眉头皱起,捏着女人的手腕就把她碍事的手从面前拿开,凶神恶煞的问,“你出了一身的汗,我都没嫌弃你,你却反过来嫌我臭?”
低头就在女人下巴上咬了一口。
看见白皙的皮肤上显出两排浅浅的牙印后,他才满意。
往她面前凑,“我可是刚洗的澡,你给我再好好闻闻。”
晚夏有气无力的推开男人的脑袋,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我,没说你。”
在被子里闷了那么久,还出了一晚上的汗,能好闻到哪里去……
而且她只是发烧,没有鼻子堵塞的症状,当然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真是鲜明的对比……
男人作势又要凑过来,她就瞪着他,好意提醒,“别靠我这么近,如果你被传染倒下了可别怨我。”
顾邵之看着女人有了几分生机的小脸,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不紧不慢的道,“撒娇软绵绵的躺着不动,非要我用嘴给你喂药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会传染给我?现在矫情什么?”
他说完之后,就凑到女人唇边亲了一下。
晚夏脸颊还未彻底褪去的热意卷土重来,并迅速升高,不自然的偏过头,“你闭嘴吧。”
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吗?
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顾邵之什么都没说,只是勾唇笑了笑,又凑过去吻她。
晚夏还在愣神,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男人灵巧的舌就已经撬开她的牙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伸进口腔里游走了一圈。
随后,顾邵之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面色如常的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碗。
舀了一勺粥喂到晚夏嘴边,嗓音低润温和,“吃吧,凉了我还得重新做。”
被莫名其妙占了便宜,晚夏还处于蒙圈的状态,关键是对方动作太快,她就算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也来不及。
懒得跟他计较。
男人的目光太过柔和,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当真乖乖吃下他喂来的粥。
高烧后,是满嘴的苦涩,她其实尝不到粥的味道。
晚夏背后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享受着男人的喂食,即使身体还是不舒服,但享受的待遇很是可以。
咽下最后一口粥,低声问,“这、这是你做的?”
他是会做饭的,而且比她的厨艺要好太多,在成功商业人士中很少见。
但其实很少做,即使那段时间并不长的婚姻期间,也很少做。
顾邵之把空碗放回桌面,扯了张纸巾,细心的帮她擦拭着嘴角。
习惯性的揉了揉她本就不整齐的长发,唇角的弧度让人看着很舒服。
瞧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道,“你已经吃了,不喜欢也没办法。”
“我可没这么说,”晚夏不太自然的移开视线,声音极小,“……谢谢。”
她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脑子还没坏,隐约感觉到有人给她擦身子,换衣服,量体温……
还……还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跟她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她不记得了,但是那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她很难忽视。
伺候了她一晚上,现在还亲自煮了粥,她如果再不识趣的嫌弃,就显得她很没良心似的。
顾邵之原本以为,她多少都会讽刺他几句,不仅没有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话,还很温顺。
他心情很不错。
“不舒服就躺着,我下楼给你倒杯水,一会儿把药吃了再睡。”
“我想先洗澡,”晚夏从睡醒就在想这件事,忍着喝完一小碗粥,已经是极限了,“你能出去一下吗?”
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可病一场后,她连当着他的面换衣服洗澡都觉得很不自在。
即使隔着浴室的门。
她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么……
听到女人的话,顾邵之去拿碗的动作就停下了。
他本来是准备出去的,但现在……
欣长挺拔的身体依靠在衣柜旁,姿态慵懒随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床头的女人。
缓缓慢慢的说,“你洗你的,我又不会干扰,隔着一扇门也看不见什么,虽然我很想……很想……”
他故意的停顿,还有那嘴角带着邪肆的弧度,都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晚夏觉得自己好想又烧起来了,男人的眼神始终都游移在她胸口的位置,就像她没穿衣服光着似的。
言语和眼神都不是绅士该有的样子,但那痞雅的气质又跟‘下流’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晚夏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手边的枕头就已经扔过去了。
顾邵之反应敏捷,帅气的截住迎面砸来的枕头,并随手扔回到床尾。
唇角的弧度越发的明显,嗓音低沉慵懒,“虽然很想那什么,但也没有禽兽到乘人之危的地步,你如果实在是不相信我的人品,直接把门反锁就行了。”
晚夏,“……”
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她决定把对方当成空气。
这几天除了睡在一张床上,偶尔的亲亲抱抱也不过分,许是看她整天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提不起兴致,所以即使她以交易为目的勾引他并提出要求,他也没对她做什么。
晚夏也不看他,掀开被子后,就准备下床。
然而等她穿好拖鞋,刚站起身就两腿一软,整个人都往地面倒。
惊呼出声,“啊!”
顾邵之的目光始终都在晚夏身上,反应很快,在她的身子失去重心摇晃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做出反应。
大步跨到床边,有力的手臂勾住女人的腰,当把她消瘦的身子捞到怀里的时候,他是松一口气的。
但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秒钟之前的担心。
嗤笑着问,“想让我抱就直说,你勾勾手指或者撒撒娇我就过来了,用得着故意装柔弱么?”
晚夏有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我没有,你别冤枉我,行了行了,用不着你抱,放我下去。”
病来如山倒。
以前即使她病得比昨晚更严重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昼夜颠倒,很多时候一天就只吃一顿饭,她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顾邵之低眸凝着女人红白交错的脸蛋,眼神的里的温柔千丝万缕,如果她不逃避他的视线,就一定能发现。
勾唇笑了笑,抱着她走进浴室,漫不经心的道,“都已经抱上了,也不差这几步。”
怎么好像又瘦了些,以她的身高,不应该是这个重量。
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顾邵之把睡衣和毛巾都放在晚夏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调试好水温后,跟她说,“别泡太久,有事叫我。”
男人挺拔健硕的身体立在晚夏面前,很有压迫感,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浴室的门被带上。
浴缸的水只放了一半,晚夏就站在洗手台前,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双眼无神,脸色很糟糕,微卷的长发也是乱蓬蓬的。
她低声喃喃,“以后,是不是都得靠安眠药才能睡觉了……”
浴室里有‘哗哗哗’的水流声,她的声音完全被盖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
晚夏洗完澡之后觉觉得舒服了很多,但吃了药困意就又来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又缺觉,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顾邵之下午没有去公司,处理完重要的文件之后,也回到了主卧,在晚夏不知道的时候,躺上床,并将她揽到怀里。
因为药物的作用,晚夏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睡的很沉。
现在,此刻,她的脑袋枕在男人的臂弯里,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两人是相拥而眠的模样。
距离很近,晚夏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借着日落的光辉,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每一根睫毛。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办。
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五点。
她的手刚碰到男人搭在腰肢的胳膊,耳边就响起了不悦的嗓音,“动什么动?”
晚夏的身子被男人更深的压到怀里,两人之间的缝隙比之前更少。
她有些呼吸不畅,只能轻轻的推了推男人的胸膛,低声说,“我躺的浑身疼,想起床走一走。”
顾邵之一晚上都没合眼,晚夏白天睡觉的时候,他都在忙。
其实才刚刚睡着一会儿,被吵醒心情不是很好,但第一反应还是抬手去摸女人额头的温度。
眉头皱的很深,嗓音是初醒的沙哑,“你软跟没长骨头似的,准备瘫在地上磨?”
撒的谎被毫不留情的戳穿,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晚夏抿了抿唇,跟他实话实说,“我约了直播访谈的主持人八点见面,迟到很没有礼貌,再说了,我也没虚弱到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
他什么都知道,再瞒着掖着也没意思。
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就可以让人们知道真相。
还有三天就能让沈唯一尝尝从云端跌入沼泽的滋味。
听到女人的话,顾邵之混沌的睡意顷刻间如同潮水般褪去,睁开黑眸的时候,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复杂。
对视了良久,他都没有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任何的犹豫。
很清淡,淡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约在什么地方?”顾邵之掀开被褥下床,打开衣柜拿衣服,嗓音沉淡没有起伏,“人我替你去见,你要交代的事情我都明白,会给你办好。”
时钟不会停止,秒针每转一圈,就过去一分钟的时间。
昨天晚上,像是偷来的。
太过美好,让他差点忘了他们之间隔着什么。
该来的都回来,只是早晚而已。
男人毫不避讳的开始换衣服,晚夏不自然的翻了个身,并且拉起被褥盖住自己的脑袋。
是他帮的忙没错,但这是她的事。
别说她只是发了个烧,就算是病到两眼昏花的状态,只要没残没死还能走路,她都要去。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不用了,你没睡好,我自己去就行。”
顾邵之扣好皮带的暗扣,转过身,目光淡淡的看着露在外面的那颗后脑勺。
他没睡多久,所短发也没有很乱,只是比起平日里的妥帖差了那么一点点。
生活气息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西装革履矜贵的疏离感。
不止是穿着的改变,那遥不可及的淡漠,是因为那双平静深邃的黑眸,情绪隐藏的滴水不漏,没人能窥探到一分一毫。
顾邵之像是没有听到晚夏的话一般,冷峻的五官毫无波动。
或者说,他即使听到了,也不会让她现在这副随时都会倒的模样出门吹冷风。
在开门走出卧室之前,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佣人在做晚餐,你再睡一会儿,可以吃了会上来叫你。”
根本就没有给晚夏拒绝的机会。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强势,所以晚夏知道他是去见那个主持人了,即使她没有说见面的地点,他打个电话就能知道。
男人离开卧室很久,晚夏都依然闷在被褥里。
夕阳落山,没有开灯的空间,光线变得很暗。
如果她不说话也不动,应该没人能发现她在。
佣人是在六点准时上楼叫晚夏起床的,她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
勉强能吃两口,也总比不吃要好。
整栋别墅里,只有晚夏和佣人,佣人知道晚夏不舒服,时时刻刻都很小心。
吃饭的时候,晚夏除了‘嗯’和‘哦’几乎没说其它的,佣人看得出来她不想说话,也就不再继续。
每一个空间都很安静。
晚夏吃了药就上楼,在回主卧睡觉之前,她去了书房。
她和顾邵之两个人之间,其实没什么秘密,她做什么,见什么人,什么时候见的,他都知道。
所以晚夏也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所有的‘证据’都放在书架上的一个盒子里。
现在,里面的东西都不在了。
顾邵之说会给她办好,那就一定会给她办好……
晚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但她就是知道。
……
顾邵之深夜才回家的,很之前一样,他是在次卧洗的澡。
回到主卧后,他在床边站了很久,黑眸的表层平静无澜,但内底深邃而复杂。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太过安静的环境,晚夏睡的不深,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后,视线还很模糊,看到立在床边的黑影,吓得本能的往后缩。
没好气的斜了男人一眼,“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晚夏被吓的不轻,顾邵之却勾唇笑了笑。
迈开长腿走过去,掀开被褥躺上床后,就翻身将晚夏压在身下,低头去吻她,“吓着你了么,那我给你道歉,我只是想看看你,没想吵醒你的。”
他洗过澡刷过牙,酒精的味道不是很浓烈,但也是能闻到的程度。
似乎觉得女人被他吓到这件事有点滑稽,他无语的低笑,“这里是我家,你当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男人的动作虽然很强势,而且健硕挺拔的身体给人以压迫感,但他的吻却很温柔,手也很规矩。
晚夏偏过头,就能轻易的逃开。
“没有啊,只是你黑糊糊的一团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我会被你吓到也不奇怪吧,”她轻轻的笑着,顿了片刻之后,这么问,“你喝酒了,是不开心么?”
索吻被拒,顾邵之也不生气。
咬着女人光滑修长的颈脖,舌头在皮肤上留下一串濡湿的水渍,浸了红酒的嗓音低哑暗沉,“想喝就喝了,谈不上开不开心。”
男人唇舌咬着晚夏的力道,始终都徘徊在疼痛的边缘,制造出一种很暧昧的气氛。
晚夏头脑昏沉,没什么感觉,抬手抵在男人的胸膛间,是毫不掩饰的抗拒。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去公司,在家陪你不好么?”
“还是公事重要,我再吃吃药病就好了,你不用陪着我。”
女人过河就拆桥的恶习,顾邵之也不是第一次领会,低低缓缓的笑从他喉咙里溢出,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
“晚晚,”顾邵之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里,绕着不明的情绪,“是不是……只要我一回家,你就睡不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也许是前天,也许是一个星期前……
借着混沌的酒意,就问出来了。
听到男人的话,晚夏顿了顿,连抵在他胸膛的手都不自觉的握紧。
几秒钟后,空气就能自由的进出她的鼻腔,不躲不避的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而后清淡的五官漾出浅浅动人的微笑,“没有吧,刚刚在是被你吓着了,为什么这么问?”
她的模样,似是有些惊讶。
明明她是笑着的,即使还病着气色不太好,美人也依然是美人,但落在顾邵之眼里,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没什么,可能是喝醉了在说胡话,”他翻身而下,不再压着她。
关了那盏壁灯后,将人揽进怀里,“睡吧。”
男人从身后抱着晚夏,炙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脖子里,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晚夏都没用动。
他出门之前没有吃饭,如果是空腹喝的酒,应该是胃疼了,因为……粗重的呼吸好长时间没有平稳下来。
晚夏没有睡意,她看着一室的黑暗,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顾邵之,你、你要不要喝醒酒茶?”
她说的是‘要不要’。
凌晨的时间,佣人早就睡了,她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晚夏知道他没睡着,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久到她都以为他不会搭理她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别说话,也别关心我。”
只是八个字而已,却让晚夏的心脏忽然针扎般的疼了一下。
那疼痛很短暂,还未蔓延开就已经消失。
————
今日的微博热搜话题,是‘一心一意’的直播访谈。
直播还未开始,话题热度就已经冲到榜首了,明星效应很强大,毕竟这是大明星的第一次直播。
相比之前,晚夏今天起的很早,吃过午饭后,就去了书房。
下午四点,直播准备开始。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沈唯一也就只打了声招呼而已,观看人数就已经达到了四千万,并且数据还在不断的上升。
主持人的风格很幽默风趣,即使屏幕里只有两个人,观众也不会觉得尴尬。
沈唯一落落大方的跟大家介绍自己即将开唱的演唱会,粉丝们的问题,只要是正常的,她都会回答。
直播开始后半个小时,观看人数达到了六千万,是很让人震惊的数据。
主持人接到指示后,脸上依然是职业化的微笑,“沈小姐,我们这里有一段录音,据说是您的朋友发来的。”
“我的朋友吗?”沈唯一像是有些意外,因为提前对好的台本没有这个环节,但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这种访谈节目很多都会有这种套路,“没人跟我提过,所以我还不知道是谁,可以放出来听一下吗?”
主持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然可以。”
有工作人员拿着话筒放到录音笔旁,按下播放键。
“嗯……我在娱乐圈里混了很多年,所以知道很多秘密,包括我的朋友:沈唯一,比如,有一次她喝醉了,无意间说出了一件事,《命运》这首歌,也就是四年前她拿到‘最佳歌手’那张专辑的主打歌,其实、其实是夏浅创作的。额……唯一可能是喝了太多酒,这件事具体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的。”
这段录音变了声。
没人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谁,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听到一半的时候,沈唯一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僵硬无比。
现场为数不多的粉丝也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偶像跟粉丝的暖心面对面吗?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主持人礼貌的开口,“沈小姐,您在娱乐圈的朋友很多,录音的主人我见过,但不好透露,您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正文 277.【露水之夏】“顾邵之,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主持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这让沈唯一意识到,直播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可能接下来等着她的‘暗箭’还有很多。
纪晚夏,你果然是忍不住了……
沈唯一脸上的苍白慢慢消失,维持着优雅的微笑,淡定自如的说,“我不知道她所谓的‘我的朋友’,是真实的还是捏造出来的,我只能保证《命运》确实是我自己写的歌。”
“是么?”主持人似乎是不相信。
这时,在后台等待的年轻男子走上台。
主持人这么跟沈唯一介绍,“这是夏浅生前的朋友,他说自己手里有这首歌的初稿。”
男子很冷淡,有一种文艺青年的忧郁感,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命运》手稿,纸张很旧,看起来好像是随手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夏浅是很张扬的性格,她像是一团火焰。
她曾经说过,自己如果有灵感了就会立刻就记录,最夸张的一次是写在卫生纸上的。
男子摊开纸张,镜头给特写。
淡淡的陈述,“我和夏浅以前在同一间酒吧里驻唱,她写好了歌,会第一时间拿给我看,这就是她的手稿。”
主持人看向沈唯一。
沈唯一没有开口解释,只是让她经纪人给她拿了纸和笔。
字体成型以后,再想改变虽然很难,但四年的时间足够了。
她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后,递给主持人。
经过和原稿对比之后,主持人惊讶的发现,沈唯一的字迹和手稿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镜头给了特写,无论是现场观众,还是直播平台的粉丝,都能看到。
被‘诬陷’的沈唯一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礼貌的问男子,“这好像是我四年前写的,请问这位先生,您是在我的工作室‘捡到’的吗?”
‘捡到’这两个字,很客气。
从字迹上看,两张纸确实是出自同一个人,男子似乎很震惊,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是被工作人员强行带下场的。
“那可能是我们误会沈小姐了。”
主持人有良好的素养,她听吩咐办事,不管发生什么偏差,都要淡定的往下进行。
沈唯一很大度,她笑了笑,“没关系,大家就当是玩笑看看,我不介意的。”
照现在的情形,她完全是可以指控男子恶意诽谤的。
但她没有。
她的粉丝都很愤愤不平,一边心疼女神受委屈,一边就有人开始去人肉该男子,语言攻击肯定是少不了的。
“沈小姐不愧是气质女神,”主持人微笑着称赞沈唯一,但也仅仅只有这一句。
她开始进入下一部分。
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的照片,主角是四年前强曝夏浅的私生饭,并且在第二天开车撞人但最后没有判罪的精神病人丘正。
其它的都是丘正各个角度的照片,被放大的那一张,是沈唯一和他的合照。
周围很偏僻,照片也不算清晰,能看出来是远程偷拍的。
四年前夏浅时间闹得很轰动,丘正的脸很多人都不陌生,尤其是那张清晰的正面照,很好认。
直播瞬间被质疑声刷屏!
“有知情人透露,您和夏浅的关系不太好,因为当时圈内很多人都知道,顾氏很看好夏浅,给她所有的资源都非常好,可以说是力捧了,据说可能会超过您当时的地位,而且陆先生跟您分手后,就开始追夏浅,而且追的很火热,有人说您曾经暗地里讽刺过夏浅,是嫉妒吗?”
主持人的言辞很直白。
看似只是在询问问题,其实已经把观众们的头绪带到了同一个方向,再加上有照片为证,很多人都开始质疑。
沈唯一盯着照片看了好几秒钟。
她已经有心里准备了,所以表情管理不是困难的事情。
高清镜头拉的很近,沈唯一每一个微小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捕捉到。
观众看到了她脸上的苦笑,“在娱乐圈里,我从来都不会主动和人结仇,我一直都以为,大家都是朋友,原来,背地里都是这么说我的啊。”
似乎是有些哀怨的模样,清淡的气质的美人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优秀的主持人,一般都会很细心的照顾到嘉宾的情绪。
短暂的安慰后,主持人进入正题,“夏浅过世已经四年多的时间,虽然当年法院的判决很清晰明了,现在再提起有些不太好,但既然有人爆料,我们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沈小姐,您和丘正的这张照片很容易让人误会,我们已经鉴定过了,不是人工合成的。”
也就是说,清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唯一,确实认识丘正。
而且从照片上看,两人之间好像……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认识。
他们见面的地方很偏僻,周围还有垃圾桶……
“首先,顾氏的运营和安排不是我能决定的,公司高层的想法,我也没有那个能力窥探,娱乐圈里每一个月都有很多新人出道,无论是夏浅还是其它歌手,人气和你们所谓的‘地位’会超过我,是迟早的事,因为她们有更年轻的心态和想法,这是社会发展必然的趋势。”
沈唯一大方得体的微笑。
坐在沙发上的她脊背挺得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并拢微微倾斜着,双手交握放在腿面上。
每一个角度的女人都很完美,无论是体态还是举止,都堪称礼仪典范。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没有高高在上,谦虚的陈述自己的观点。
“其次,陆先生是跟我分手之后才开始追求夏浅的,无论是在道德层面还是情感方面,我都没有立场去干涉他,他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提分手的人是我,所以我好像犯不着再去嫉妒别的女人,您说呢?”
沈唯一思路情绪,每一句话都说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即使声音轻柔完全没有攻击力,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道。
事态反转,被质问的人就成了主持人。
主持人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自如的回应,“是这么个道理,情感问题只是基础和动机,说明不了什么,但现在关键是这张照片。”
‘动机’这个词,含义已经很丰富了。
大屏幕上切换出了一张表格,同那张照片放在一起。
“这几条汇款转账记录,都是从您名下的账户转给丘正的,每一笔都是七位数的钱款,据调查你们不是亲戚,也没有其他涉及经济利益的来往,是什么理由,您能会转给他这么多钱?”
如果说,在这之前有些观众们的猜测和质疑只是被主持人引导了心理,质疑的声音不少,但更多的是维护沈唯一的,毕竟真爱粉没那么容易被误导。
但出现银行汇款明细之后,很多人都开始在微博上讨论这件事,关于沈唯一负面的讨论也就越来越多。
最热的话题,就是:夏浅当年的事,是不是跟她有关……
沈唯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主持人的眼神也是含着淡淡的笑意,“都调查到四五年前,也是有心了。”
是委婉的讽刺。
主持人大方的微笑,“虽然这个社会有黑暗的一面,但维护正义的人也有很多。”
沈唯一低声叹了口气,放在腿面上的手握紧后又松开,似乎是有些为难。
“本来,我答应过丘正不会在公众场合说起这件事,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没有办法了。”
主持人紧盯着沈唯一清淡温婉的面庞,很快追问道,“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唯一不再隐瞒,点头回答,“是啊,确实有。”
所有在观看直播的人,立刻炸开了锅。
主持人有些激动,“是什么?”
沈唯一始终都是那一副清丽温婉的模样,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眶还有些湿润。
她抿了抿唇,开始讲述‘不为人知的秘密’。
“丘正有个弟弟,患了白血病,如果他还健康的活着,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
她的意思是,丘正的弟弟已经因病去世了。
“我在六年前收到过一份礼物,是一副画,就是他弟弟画给我的,如果你们去翻看我的微博,还能找到。”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干净纯粹的礼物,被深深的感动,也得知了小朋友情况不太好,所以决定帮助丘正给他弟弟治病治病,所以那些汇款证明,是真的。”
沈唯一抬头看向电子屏幕,“这张照片,是我第一次去见丘正,告诉他我想为他弟弟尽绵薄之力,其实他不住在那里,当时他是在工地打工,我也不知道会被有心人拍下来。”
“我知道丘正四年前对夏浅做过的事很残忍,他罪无可恕,但他弟弟是无辜的,所以我不觉得对他弟弟的帮助有错。”
……
网民的力量,强大到很多人都想象不到。
丘正的弟弟几年前患病的情况,住在哪家医院,医疗花费大概是多少,什么时候去世的等等等等,都被挖了出来。
焦点被转移,所有人都在为沈唯一默默无闻的善良和极其正派的三观点赞。
即使也有很多感叹红颜薄命的评论,那也只是夏浅离开这个世界四年后不痛不痒的怀念和虚捧。
是很多营销号借机圈粉的手段。
晚夏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待了多久,到最后平板的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她还坐在沙发上。
目光空洞、虚无。
那天,盛薄言告诉她检查结果的那天,顾邵之就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晚晚,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提前告诉你,最后的结果会和你期待的背道而驰,你还会继续么?】
那个时候晚夏喝了酒,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以为他在拖延时间,又或者是舍不得让沈唯一承受那些。
现在想想,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他顾邵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任由她算计和利用呢……
晚夏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长发凌乱的散落,掌心覆在脸颊上,整个人都融在阴影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笼罩在周围,但没有一缕落在她身上。
她在笑,那笑却荒凉的如同是最黑暗的沼泽里被困野兽的哀鸣。
纪晚夏,你看看你有多愚蠢!
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掌握的证据一定能让沈唯一被全世界的唾弃,舆论和谩骂会压得她再也站不起来。
到最后,却是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笑的不能再可笑。
眼尾漾出淡凉的讥讽,嗓音是声带艰难摩擦后的沙哑,“顾邵之,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
佣人做好晚餐,上楼去叫晚夏吃饭。
她先去了卧室,没看到人,然后又去了书房,还是没有看到晚夏的影子。
“咦……这是去哪儿了?”佣人关上书房的门,疑惑挠了挠头。
刚转过身的时候,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她看到晚夏从里面走出来。
已经换好了衣服,穿戴整齐,还化了妆,连高跟鞋都换上了。
丝毫看不出这两天病殃殃的模样,明艳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纪小姐,您要出门吗?”
晚夏搭着楼梯扶手下楼,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佣人看着晚夏头也不回的走出,门被关上后,空荡荡的客厅里似乎都还能隐隐约约荡着回声。
不禁担心的喃喃,“纪小姐的病刚好,穿那么少出门,身体会不舒服的吧……”
漂亮是漂亮,但好像不适合现在这个温度。
————
晚夏还未走出小区,顾邵之刚好开着车回来,看到那抹单薄的身影后,就打着方向盘,车身横挡在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让晚夏抬起头。
淡淡的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甚至是毫无波动。
像是在看陌生人。
顾邵之快速的推门下车,大步走到晚夏面前,几乎不做他想,就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眉宇间的褶皱很明显,“病还没好,穿这么少准备去哪儿?”
晚夏推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跟他拉远距离。
她清淡的五官终于有了情绪,“我就算病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惺惺作态不觉得累吗?”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他是不露声色的拒绝,那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顾邵之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女人眼里的冷淡,习惯性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怀里,强势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嗓音低润温和,“我只是给你披件衣服而已,就上升到‘惺惺作态’的程度了?”
虽然男人的力道不算重,但也不是晚夏能轻易挣脱的程度。
更何况她的两只手都被困在外套里,她越挣扎,就被抱的越紧。
晚夏在男人胸口处狠狠的咬了一口,几乎是尖叫出声的,“顾邵之你放开我!”
她的性格和教养,都不是会在路上对别人拳打脚踢的类型。
但现在,她丝毫不在意偶尔经过的路人的注视,只想着要摆脱他。
顾邵之隐着薄薄厉色的目光扫过楞在车旁的男人,那是在警告。
对方如梦初醒,连忙快步离开。
顾邵之亲吻着女人发顶,温柔的哄着,“乖,先回家把药吃了,再换件衣服,你想去哪儿我都送你去。”
当然,除了离开。
晚夏不再挣扎,是因为没了力气。
她昂起脑袋,眼眶里的湿润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气,一字一句的问,“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么?”
顾邵之凝着女人,唇角温柔的弧度渐渐淡去,黑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辩。
好一会儿,他才给了回应,“嗯。”
看吧,他是真的都知道。
人确实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掌握全部相关的事情经过,知道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最后的结果结果即使有偏差,也不会偏到哪里去。
“那你还在装什么呢?”
晚夏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从眼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砸在黑色的西装上。
她看着男人沉静的黑眸,声音带着哽咽,“这段时间,你看着我跟小丑一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顾邵之看着猝不及防从她眼眶里滚落的那透明的眼泪,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
深眸里的暗色都被表面的平静所掩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薄唇轻启,“没有。”
晚夏被男人拥在怀里,她能看到橙红色的落日在慢慢被层层建筑所吞噬,整个世界的光线在一点点变暗。
她始终都在笑,声音薄凉恍惚,“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把那些苍白的证据给我呢?逗着我玩儿很有意思么?”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沈唯一做的,丘正也是真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不会有什么直接性的证据。
除了照片和情感纠纷,那些转账汇款信心其实是最关键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丘正会有一个患病需要救助的弟弟。
那些大金额的汇款,都有了理由。
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罪有应得的‘报应’。
受尽委屈离开的人会被遗忘,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会人关心当初被无辜牵连到现在都没能苏醒的人怎么样了,因为,每天都会有新的事情发生。
晚夏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
露在空气里的小腿麻木冰凉,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这是当时搬来时,无意间放进豌豆的行李箱里一起带来的一件裙子。
那栋别墅里,只有这一件衣服是她自己的。
“你看,你说不出来理由,”晚夏用了蛮力,许是她长时间的温顺让男人松懈,这一次,她从男人臂膀里挣脱出来了。
顾邵之下意识就想去拉她,但碰到对方那荒凉淡薄的眼神,他所有的动作都僵在空气里。
理由……
他没想过理由。
所有的目的和手段,都不过只是想多留住她一天。
有些事情是要有了结,但、但不是现在。
顾邵之凝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里似有万涛波浪在翻涌,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外面冷,我们回家再说。”
家……
这个字眼飘进耳蜗的时候,晚夏很想笑。
好在,她这一次没有把那个地方当成家。
她淡淡的看着远在天际的落日,长发被风吹起,凌乱的飘舞。
晚夏扯开披在肩头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车头盖上,因为即使递给他,他也不会拿。
索性省了时间和麻烦。
“本来就是一场交易的关系,你每天被我折腾应该早就已经厌倦,现在都在你所掌控的范围内结束,你也自由了。”
从男人身侧走过的瞬间,手腕被扣住。
晚夏低着头,还能看到男人戴在无名指间的那枚婚戒,反射着落日的余晖,丝丝光芒折射人心。
她拨开男人的手,声音清淡如水,“我放过你,所以你也放过我吧。”
红色的裙摆早已远去,顾邵之依然站在原地,还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紧,握住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冷气。
黑眸微敛着,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藏得很隐蔽。
唇角掀起自嘲的冷笑,喃喃自语,“晚晚,你怎么知道,我是疲倦厌恶,还是心甘情愿被你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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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对面站着一个女人,穿的很清凉,裙摆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
路灯的光线很暗,对方的长发凌乱的飞舞,起初经纪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觉得被对方这样盯着,浑身冷飕飕的。
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后,她看到了对方的脸。
我的妈呀,那不是纪晚夏么!
经纪人吞了口口水,掩着嘴往沈唯一耳边靠近,小心翼翼的说,“唯一姐,纪晚夏看着好像不怎么正常,你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也不知道今天的直播怎么搞的,唯一姐可是顾氏最红的艺人,竟然还有人敢抛出那些虚假的控诉!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有心人刻意的诬陷!
还好唯一姐身正不怕影子歪,最后顺利的结束了,演唱会的热度也远远超过预期。
这今天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隔着十米远的距离,沈唯一仿佛都能看到晚夏眼睛里凝着的冰凌,即使对方只是站在那里,她也知道对方现在有多么的绝望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