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陆明川走到两人面前,最初的惊讶过后,眉宇之间蓄着绅士的微笑,“小初心情不好么?看起来有点蔫。”
他是在陆淮安说话,但眼神却是看着林初的。
这不是林初第一次见陆明川,但却是第一次跟陆淮安一起遇到他。
对方的目光绅士温和,没有丝毫的侵略和攻击性,但她总觉得被这样看着有点怪怪的。
揽在腰肢的大手紧了紧,她的身子被带着往男人身边靠,很自然,不露痕迹。
“心情不好?”
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林初才醒过神,弯唇笑了笑,“没有啊,学校的课太无聊的了,我就是有点困。”
这算是回答了陆明川的问题。
“是我想多了,”陆明川笑了笑,目光从林初身上移开,看向她旁边的陆淮安。
“来这里应酬?我回国这么久,都还没有跟四弟聚一聚,知道你工作忙,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什么时候有时间,坐在一起聊聊?你们的婚礼我没有到场,好在私底下跟小初遇到过几次,不然都不认识,如果传出去,搞不好会闹笑话。”
遇到过几次……
陆淮安捕捉到了这五个字,他从来都没有听林初提过。
酒吧周围的霓虹灯散发出来的光线,浮动在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过来跟朋友聚聚,大哥有事要忙,我跟小初就不打扰了。”
哪怕是在陆老爷子面前,他也是现在这副淡漠的性子,所以态度谈不上是冷淡。
陆明川应该也是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介意,侧开身体,把路让开。
林初被带着走进金爵的时候,又有了跟一年前在陆家老宅的一模一样的感觉,哪怕是已经走远了,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落在后背的那两道视线。
忍不住回头。
慢慢夜色中,陆明川还站在之前的位置,连角度都没有变。
在林初看向他的时候,他唇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有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窜到后颈,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啊!”
脚下踩空,林初吓的惊呼出声,好在身边的陆淮安眼明手快的托住她的身子,否则她就是摔进酒吧大门的。
陆淮安低眸瞧了一眼拍着胸口大喘气的女孩,皱着眉训斥,“再往后看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林初站稳后,不自觉的往他怀里靠,低声说,“不是啊,我总觉得你大哥有点奇怪,你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林家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她没有兄弟姐妹为了争夺家族财产而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经历。
而陆淮安从出生开始,就活在这样的环境下。
很多前的那次绑架,如果不是因为陆明川,他不会命悬一线差点死在某个偏远的废工厂里。
互相算计,已经是家常便饭。
不过是表明维持着平和,给外人看的而已。
陆淮安冷峻的面庞无波无澜,只是黑眸底层渐渐卷起了暗涌,淡淡的问,“哪里奇怪?”
林初再往门外看的时候,陆明川已经不在了。
她都有点怀疑,刚才那种冷涩的战栗,是不是她的错觉……
“说不上来,有一次我也是在金爵门口遇到他的,当时还捡到了他的钱包。”
钱夹里的照片,是沈唯一。
陆淮安幽深的黑眸浸出淡漠,盯着女孩不施粉黛依然散发着明艳光芒的小脸,冷笑了一声,缓缓慢慢的道,“林初,你的私生活挺丰富。”
锁在腰上的大手力道越来越大,林初感觉到了从男人身上蔓延出来的冷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瘆得慌的,我当时来这里是有正事的,只待了几分钟就回家了。”
那天,是陆淮安的生日。
他从美国赶回来,连一顿饭都没有吃,把林初折腾个半死后,又悄无声息的去了机场。
林初傍晚睡醒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
江慕周打电话说,在金爵看见了欺负纪晚夏的高建,结果扑了个空,林初是在酒吧门口遇到陆明川的。
陆淮安很明显不关心她捡到了什么,黑眸半眯起,透出危险的意味,“你有什么正事,是需要来金爵办的?”
“故事有点复杂,等你有空了在讲给你听吧,”林初眨了眨眼,挽着男人的手臂。
催促道,“走啦走啦,顾邵之的脾气好像也不怎么好,都快八点了,再磨蹭他又会找你麻烦。”
……
陆淮安是第一次带林初出来见朋友。
商人的朋友圈都不会小,但也仅仅只是商业合作的关系而已。
准确来说,他只有顾邵之这么一个朋友。
金爵的一楼是酒吧,二楼是高级会所,能出入这里的人,多少都有点背景。
能容纳二十个人的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大概有十多个人,男女对半分,贵公子出来玩儿带着女人很正常。
要么坐在大腿上,要么依偎在怀里,递杯茶喂块水果什么的。
只有顾邵之,他是一个人。
可能是考虑到包间里有女人在,所以都没有抽烟,空气里的飘散着淡淡的红酒香,和楼下的环境完全不同。
有眼力见的人,把牌桌的位置让了出来。
“呦,真是稀奇,这结婚都一年多的时间了吧,兄弟们都还没见过,陆总今天难得舍得把老婆带出来,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待几分钟就走了。”
“就是,让服务生再开两瓶。”
“哥几个都还单着,只有陆总娇妻在怀,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来来来,我今晚要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
顾邵之的朋友,都有分寸,没有什么恶意,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
陆淮安也没有推辞,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干看着。
顾邵之右手边的位置被让出来,陆淮安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林初,让她去那边吃点水果后,坐在了椅子上。
包厢里重新响起了麻将被推的稀里哗啦的声响。
林初的圈子,和陆淮安不一样,她的朋友都是像江慕周那种社会主义的蛀虫,所以这些男男女女她都不太认识。
唯一觉得眼熟的,就是池苏。
可能那是林初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即使隔了一年的时间,她都还记得池苏的长相。
池苏成功的挤进了娱乐圈,徘徊在十八线嫩模的行列里,陆淮安带着林初进来的时候,她看林初的眼神就像是带着刀子一样。
她就坐在林初旁边的沙发上,那一声不高不低的冷笑,恰到好处落进林初耳里。
本来林初对这种场合兴致不高,但这个时候心情忽然就变得很不错。
有人拿着酒杯凑了过来,“大名鼎鼎的林美人,第一次见面,意思意思?”
林初展露出礼貌的微笑,‘好’字还没有说出口,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就响起。
“她不喝酒。”
陆淮安刚好胡了第一局,腾出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林初,无波无澜的眼神传递出来的信息不难解析: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喝一滴试试看。
那公子哥似乎是觉得很无语,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啧啧出声,“护这么紧,不能喝酒,那换成果汁总行了吧。”
陆淮安没有发表意见,就说明是可行的。
林初中午就没有吃饱,晚上也还没吃东西,如果喝酒的话,估计两杯她就倒下了。
有了先例,那些没有打牌的人就接二连三的过来。
陆淮安现在的身份不像从前那样简单,虽然陆氏的大权还握在老爷子手里,但已经开始慢慢放权了。
林初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看着陆淮安的面子,什么好听说什么,都快把她夸成花了。
说白了,其实就是违心的恭维,企图借着她从陆淮安身上拿到点好处。
唯一与众不同的烟火,就是池苏了。
她为了得到点娱乐圈的资源,出卖身体攀上有名的花花公子,才有机会见到顾邵之,但人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打扮了好几个小时,结果被林初抢了风头,嫉妒也好厌恶也罢,总之她就是看林初不顺眼。
有人说今晚的财神在陆总的方向,接连胡牌,闲着没事的人都围到牌桌周围看热闹。
池苏就有了说话的机会,拿着酒杯走了过去,坐在林初旁边的位置。
“你现在很得意?”
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脸上的表情很完美,如果不听她在说什么,是不会想到她是在diss林初的。
林初喝果汁就喝饱了,她不参与男人之间的活动,所以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
漫不经心的问,“这话怎么说呢?”
池苏跟沈唯一是高中同班同学,后来也一直都是朋友,自从沈唯一红了之后,她们之间的友谊就更亲密了,尤其是她也挤进娱乐圈之后。
“第一次见你这样丝毫没有廉耻心的第三者,明知道陆淮安跟唯一才是真正相爱的一对,还故意在唯一面前各种酸言酸语的讽刺她,逼着她寻短见,还好没有大事,但……我如果是你,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的。”
林初明白了。
又是在为好姐妹出头。
也是见鬼了,她什么时候在沈唯一面前酸言酸语?沈唯一想不开是她逼的?
退出了手机游戏,颇有兴致的看向池苏,似乎是很疑惑的模样,“我有做过这些事吗?”
池苏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趾高气扬的回答,“到底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初懒得跟池苏解释,毕竟她怎么以为,一点也不重要。
精致的五官漾出浅浅的微笑,拈了颗葡萄随意把玩着,整个人都是慵懒的。
“沈唯一也跟顾邵之在一起过啊,粉他们这对CP的人,不比期待她跟陆淮安的少,你不是也照样很有心计的求顾邵之潜规则你吗?”
林初的话很直白,一刀命中池苏的心脏。
姣好的面容顿时红一道白一道的,狠狠的瞪着林初,“等林氏破产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笑!”
说罢,她就站起身,似乎一点都想跟林初待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林初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陨落,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温度。
抬脚搭在茶几上,挡住了池苏的路。
清淡的目光慢慢抬起,停留在池苏那张妖娆的脸蛋上,“记得一年前就告诉过你,我林初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指着鼻子骂的人,心情还行不跟你计较刚才那些,所以,把话说清楚再走吧。”
池苏似乎是听到了笑话,林初眉眼间越冷淡,她就越高兴。
“呀,林小姐还不知道么?”掩着嘴轻笑出声,看林初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悯,“啧啧啧,看来……”
“小初。”
池苏的话没有说完,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看牌的男男女女说话聊天的声音里传来。
明明不夹杂任何情绪,但池苏不敢再继续。
周围说话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包间里安静了许多,这个时候说话,谁都能听见。
林初收回了视线,搭在茶几上的腿也放平了,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站在陆淮安身后的人很识趣的让开了些,他淡漠的目光在池苏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随后落在女孩略微有些寡淡的小脸上。
刚来的时候,她虽然兴致也不怎么好,但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沉沉的嗓音不自觉间放缓了几分,“你过来。”
林初对牌局没有兴趣,虽然站起身,但并没有乖乖的往陆淮安身边走,而是朝着门口的方向,“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
门被关上。
一群吃瓜群众有点懵。
之前戏言说要胡几圈的公子哥笑着打趣,“我还觉得纳闷呢,陆总今晚的手气可不是盖的,难不成还有情场赌场双双得意的情况,现在看来,那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一桌四个人,只有陆淮安面前放着的筹码堆了好几摞。
也才一个小时不到,就连顾邵之也都处于下风。
这种手气真不是盖的。
陆淮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搭话。
他似乎不怎么介意林初刚才的小情绪,继续打出一张牌,藏在暗影里的黑眸,一片深邃。
把陆淮安叫过来的人是顾邵之,但他却是整个房间里最沉默的。
动作优雅的把面前的牌摊开,那公子哥已经输到哀嚎,“呦,自摸!顾总开始转运了。”
另一个男人无奈的附和,“可能是陆总的运气被林美人带走了。”
顾邵之抬眸看向旁边的陆淮安,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暗红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攀附在杯壁,然后又慢慢滑落。
他身上带着一种痞雅的气质,唇角勾着弧度,“不去哄哄?”
陆淮安没有理会他暗含讽刺意味的话,修长的手指拨开衬衣的袖口,看了看时间。
嗓音淡淡,“再待十分钟,我回家还有事。”
顾邵之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也没有再继续。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站起身,拍了拍朋友的肩,“我出去接个电话,帮我打一局,输了算我的。”
————
林初从包间里出去之后,拐去了洗手间。
但发现洗手间外面挂着‘正在维修’的牌子,便往楼下走。
原本以为洗个脸会觉得舒服一些,然而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仿佛洗了水,更加的闷。
便想着出去吹吹风。
林宗钧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话公司里的事情,她也还没有踏入社会,即使生活在上流社会,但她还是个学生。
平时接触最多的,也就是学校里的同学。
所以根本不太了解商场上的事情。
池苏如果不是在故弄玄虚,那就说明林氏出了问题,既然一个十八线小明星都能打探到的消息,陆淮安不可能不知道。
难怪,她住在林家的这两天,爸爸晚上会在书房里待那么久。
林初心不在焉的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迎面撞上一堵肉墙,刺鼻的酒精和烟草味道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好看的眉蹙起。
是消失了大半年的高建。
单手插兜,半倚靠在墙壁,毫不掩饰的色心的眼神把林初从头扫描到脚,拇指摩挲着下巴,“啧啧,林美人今天怎么一个人?老相好江慕周呢?”
林初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自从一年前她跟江慕周在金爵扑了个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高建这个垃圾。
也是见鬼了,最没想到的时机,却偏偏撞上了。
醉醺醺的高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显然是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无论是林家还是陆家,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漂亮的姑娘生气更漂亮,”高建朗声大笑,眼神越发的下流。
站直了身体,迈步走到林初面前,余光往她胸口瞟,“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比以前看着有味道多了,胸也大了点,像你这样火辣热烈的姑娘性裕都很强,陆淮安那种性冷淡的男人能满足你么?不如……”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走廊里激起了回音。
林初拍了拍手,像是拂去某些脏东西似的,精致的眉眼没有一点温度。
“一年前没找你算账,你是不是就忘记自己的姓什么?”
高建这种富家子弟,走到哪里都是被捧到天上供着的这种,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打过。
恼怒归恼怒,但反而被激起了某种意义上的兴致。
“一年前?”眯着眼仔细回想,“你是说,你的好姐妹纪晚夏么?劳资只摸了两下,不过她没有你这么烈,也没有你这么的……勾人。”
林初的脾气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在那个垃圾的手摸到脸颊之前,她就毫不留情的抬起手扇了他第二个巴掌。
“高建我警告你……”
“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林初的话刚出口,就被一道淡漠冰冷的嗓音打断。
这个声音林初不陌生。
一身黑色装扮的纪桓从男洗手间走出来,轮廓深邃的五官没有太多情绪,只是一双缄默的鹰眸绞着一股暗色。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频率一致,沉沉有力,传递出危险的气息。
林初看他这副隐着肃杀气息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高建刚才的话。
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纪晚夏没有告诉他,就说明不想让他知道。
“纪桓哥。”
林初小声叫人,但纪桓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把她拉到身后,是保护的姿态。
幽深的黑眸表层沉静无澜,仿佛是暴风雨前最后宁静,落在高建身上的目光,淡漠冰冷,“没听清,再重复一遍吧。”
醉醺醺的高建站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痞里痞气的笑了笑,“这是纪先生么?我觉得你妹妹挺漂亮的,要不要考虑结个亲?”
纪桓也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高建身上,转身看向林初。
嗓音淡漠如常,“小初,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虽然纪桓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仅仅十个字就已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林初也不敢在瞒着。
“去年有一天,晚晚说要住在学校宿舍,就是你说司机没有接到人,也联系不到她,还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晚上,高建欺负晚晚了,但好在有人路过……”
林初的话停下了,是因为她已经听到纪桓活动关节的声音。
纪桓脱掉了西装外套,和手表一起递到林初怀里,扯松领带,然后解开了衬衣袖口的纽扣,半挽到手肘。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
“在外面等着,我出来之前,都不许进来。”
林初还没有明白纪桓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吊儿郎当的靠在墙壁的高建就被拧着胳膊拎进了男洗手间。
门被关上,林初却依然能隐约听到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她知道纪桓曾经当过兵,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要好,她同样也知道纪桓有多疼自己的妹妹,纪晚夏差点被高建这种垃圾侵犯的事,时隔一年多的时间他才的得知,按照他的脾性,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高建的。
不会出人命吧……
高建之所以目中无人,在安城都能横着走,是因为家里权势背景很雄厚。
如果……
林初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顾邵之都走到她面前了,她才注意到。
“淮安还在楼上,你这是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