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涵愣了愣,看清了那几张纸。
那是徐子墨给她的那份合同!
收到苏艳妮短信的时候,她慌慌张张地就借口有急事就道别了徐子墨,徐子墨随口说让她把合同带着回去看看,她也就顺手塞进了包里,可现在合同就躺在餐桌上,在白炽灯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你翻我的包了?”
她难以置信地问。
“对,”他在餐桌旁边站在,一脸的淡然,“我是你丈夫,如果连打开你的包这点儿权限都没有,会不会太过分了?”
“而且,”他又加了一句:“我只不过是打开你的包而已,就发现这么惊人的东西,那我要是看看你的手机,那还得了?安锦涵,你到底有多少秘密,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他的语气强硬而不容反驳,可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一个点上——
全世界的人都在谈论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纵然生气,并没有尖酸刻薄地去动他的手机,她甚至,只是单纯地想着要再相信他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这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暗暗依稀苟延残喘的爱情,可是他呢?
他居然打开她的包,不过是一份工作合同而已,他就咄咄逼人好似她犯了什么错一样!
她的心很冷,很冷,也很累。
最近这样频发的争吵,让她觉得疲倦,这家里的氛围再也回不到以前。
她看着苏城,想不起自己曾经怎样爱过眼前的这个男人,爱他清俊的眉目,爱他对自己温言软语,她悲哀地想,她甚至不明白是爱情被遗忘了,还是根本早已经死去?
她怀疑自己是否单纯地因为惯性,因为孩子而坚持着。
就算这样,坚持也太累了。
“你看到了,这是一份合同。”
她的语气很冷静,就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他走近了一步,“你要签?”
“我在考虑。”
“为什么要工作,我养不起你吗?还是你要什么我买不起?!”他刻意压制着,可是那怒火还是显而易见的,源源不断。
“我跟你说过了,我想工作。”
“我也跟你说过了,别再做模特,想要工作我来安排。”
“苏城......”她冷笑了一下,“我不是你的依附品,我想自己努力一把,有自己的事业,不行吗?”
“想要到不惜欺骗我?”
她一愣,继而点点头:“对,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支持我。”
她这种从容不迫,这种冷静彻底底激怒了他,他伸手拿过那份合同:“你说的很对,我不会支持你,所以我告诉你,不行,我不同意你签这份合同,你想都别想!”
说着,伸手就开始撕那份合同。
白纸黑字一分两半,锦涵扑过去也没能挽救得及,“你不能......”
她的手抓了个空。
他侧过身,动作慢条斯理地,把那份合同撕成了碎片,然后一扬手。
纸片纷纷扬扬,迎面撒过来,在空中打着转儿,悠悠地落下去,像是一场雪。
一场可以冰封人心的雪。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的眼眶盈满了泪水。
他视而不见地转身走了。
她觉得心脏的血液僵滞在那里,似乎连回流都不顺畅了。
她戚戚然地倒下去,坐在了地板上,绵绵跑过来一半,被苏城截住了。
“绵绵,来,爸爸带你出去吃饭。”
“可是妈妈......”
“走吧,妈妈今天有事不和我们一起吃。”
他抱起了绵绵,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
泪水终于决堤一般地流了下来,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地白色的碎纸屑,像是一地捡拾不起来的心伤。
她不停地问自己。
——安锦涵,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安锦涵,你没名没分忍三年,就是为了这个人么?
——安锦涵,你连梦想都丢,连父母的劝阻都视若无物,奔赴着前来,向往的,就是这样一个家么?
对苏城来说,也许这世界上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于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可是对于安锦涵来说,并不是每天都有像Stylish这样的公司找上门的机会,他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将她的所有幻想全部碾碎。
他简直就是一个残忍的屠梦者。
她流着泪,弯下身去,开始捡起那些碎片,她试着拼凑却力不从心,她的动作缓慢,手指微微发抖。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其中的一片纸上,她愣了一会儿,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她觉得心口那么痛么痛,那么痛,撕心裂肺一般。
“救救我吧......”
单薄的女声叩击在墙壁上,似乎还能听到回声,她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
当初爱的时候,那些心情或者朦胧或者明晰,你总是会记得他那天给你带来一杯奶茶,等在你楼下,刮风下雨的时候也会像天气预报一样准时嘘寒问暖。
你的心情明媚,或者偶尔的小矛盾,也像是甜蜜里面的微痒,就连疼痛都美好,你常常很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有自己,也有了他。
然后有一天,你发现早已没了自己,却也从不曾拥有他。
——你恐慌了。
锦涵连夜搬到了苏艳妮那里去,许是不想面对,许是已经伤透了心,更多的,是想要冷静一下了。
苏城带着绵绵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没有温度的空房间,他猜出七八分,打电话给苏艳妮,一听锦涵在那里,竟然也没有多问。
他也是真的生气。
绵绵晚上闹着要妈妈讲故事,苏城已经很烦,却不忍对孩子发火,硬着头皮拿着故事书念,念到一半,孩子就睡着了。
他在台灯下面伸手摸摸孩子的头,颓唐地叹息。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锦涵,也在尽力忍,可事情总不是那么如意,他越来越不明白她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在努力地想要公开一切,却发现她丝毫不信任他。
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学会了欺骗他。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对自己的丈夫说谎。
两个人,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心的距离却渐行渐远,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轨道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他也累了,累到不愿意去追究。
撕毁合同的那一刻,他看到她眼底,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破灭了,他当时只图了一时的痛快,但是这一刻,夜深人静,他想起那时她的眼神来,后知后觉地心疼。
难道是自己对她要求太高了吗?
————
早晨不到九点的时候,苏艳妮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因为锦涵搬过来的过程及其匆忙,俩人睡一张床,锦涵使劲推了苏艳妮一把。
“滚下去接电话,我还想睡个懒觉呢,再响个三秒,我就杀了你。”
苏艳妮睡眼惺忪地翻身起来,及其不情愿地去接电话了。
等到她再折回来,看到锦涵已经睡得格外沉稳。
她坐在床前,悠悠叹口气。
头天晚上锦涵带着一大堆东西,顶着两个红红的眼圈,敲开了她的门,她被吓了一跳。
她跟着追问,锦涵却只是草草一句“苏城他居然撕了我的合同”,便再也不肯多说。
锦涵哭了大半个晚上,直到眼泪也流干了,累得哭不动了,才睡着了。
睡得还并不安稳,半夜里面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醒过来好几次。
苏艳妮仔细地看着锦涵,她的眼圈还是红肿的,那都是哭的,她突然很心疼她。
从前两个人一起出道的时候,最被看好的,其实是安锦涵。
苏艳妮记得清楚,那时候,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嫉妒过安锦涵,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大家的目光总是会被锦涵所吸引。
那时候的锦涵的确是光芒万丈,有的时候女人的魅力似乎不关乎外貌或者身材,更多的,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锦涵就恰好有这东西。
不过自打她成了家之后,不收拾自己是一方面,那些气质也逐渐消退了,她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寻常女子而已。
一个寻常女子,有着寻常女子的脆弱,苏艳妮想,最终锦涵也没有那个命做一个安享荣华的豪门少夫人,她和苏城的决裂,就像流沙下面的空洞,装作不自知没有用,也许早就已经潜伏好,只等一个契机——
然后,一切都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