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涵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很久，很久。走到华灯初上，她站在十字路口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
然后又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包里面还放着Stylish的那份合同，她有些郁结地想，其实苏城是对的，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工作的好时机，她觉得自己也不能成天就为了这些破事儿生气动怒，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于是，她做了个深呼吸。
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苏城的心还在她和绵绵这里，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哎呀！”
她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吸完，一辆车疾驰过去，地面上一个水洼里面脏兮兮的水飞溅老远，溅在了她的裙子上。车子的距离过近，她不得已地后退几步，有些恼火地瞪了一眼过去的那辆车。
是一辆兰博基尼，她郁闷地想，有钱人，就是这么招人厌。
车子速度慢下来，又开始往后退，然后一个脑袋探出来看她：“哟，真巧，安锦涵，怎么哪儿都有你。”
开车的人是楚涵，她翻了个白眼。
哟，真不巧，怎么哪儿都有你。
她低头用手在裙子上面蹭蹭，于是，手也脏了，车门被打开来，楚涵走下来，“不好意思，把你裙子弄成这样。”
她固执地不肯抬头，坚持着，用脏兮兮的手擦着脏兮兮的裙子，淡淡道：“没事。”
“你很讨厌我？”
他刚刚问到这句，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看哪，那个人长得好像楚涵哦！”
安锦涵抬起头来，才发现这楚涵居然没戴墨镜没带口罩就这么晃出来了，她有些惊讶也有些郁闷地低声说：“你就这么下来了？”
他也听见了那声音，不过不去理会，而是笑眯眯地说：“我要赔给你一条裙子。”
“我不需要。”
她听见更多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叫着楚涵的名字，于是她转过身，想要赶紧逃离现场，不料下一个瞬间，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你不能拒绝。”
他拉着她的手，语气颇有些严肃。
锦涵回过头来，正准备继续推脱，闪光灯从不知道哪个角落亮起来，快门的声音很清晰，她一时有些慌了神，目光追逐起拍摄的方向。
楚涵一侧身，挡住了她。
“我都不害怕，你一个过气的模特怕什么？”
“废话，你已经没节操了，当然不怕，我可是有......”
她想说，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最后她扯了扯嘴角，生硬地挣扎起来。
而楚涵，格外淡定地，就这么拉着她，把她塞进了他的车里面，并且非常贴心地给她系好了安全带，还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乖。”
她的手腕都被拽疼了，到车子行驶起来，还有闪光灯的光亮，她后知后觉伸手去挡住脸，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戏谑一般响起：“太迟啦，他们都拍到了。”
她颓然放下手，“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不都说了吗？弄脏了你的裙子，赔你一件新的。”
“我不也说了我不需要吗？”
“我的要求你不能拒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她气不打一处来，转过头去，死死瞪着他，“我跟你没仇吧？”
他突然笑起来，似乎心情很好，“我这个人就是欠不得别人的，裙子是我弄脏的，我今天就非得赔给你，不然我可能今晚都睡不着觉。”
“那你别睡了，快停车，放我下去。”她伸手，扳了一下车门。
“卖完裙子就放你走。”
“你......”她嗔目结舌，“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怪人！我都说了不要！”
“赔礼道歉这回事呢，就跟感情是一样的，你可以不要，我不能不给，懂吗？”
他直视着前方，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比方打得太别扭了，锦涵摇摇头：“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连比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你要道歉是吧？好，我接受了，没关系，我原谅你了，现在你可以停车放我走了吧？”
“不行，裙子还没买。”
她险些要背过气去了，咬咬牙，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索性不再看他。
这倒真是个怪人，他看起来似乎也不着急，不因为这样的沉默而尴尬，他在路口的红灯那里，伸手调大了功放的音量，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循环播放，低沉而沙哑的男声听起来很悲伤，她隐约听得整首歌在重复唱sin这个单词，那是原罪的意思，她的思绪沉淀在这样的歌声里面，徒劳地琢磨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神经病。
还有，这样一个神经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这个，也叫做摇滚乐呢。”
他突然开口说：“是芬兰迷幻摇滚，你觉得是那种吵吵闹闹的吗？”
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听起来很悲伤......”
“《Gone with the sin》，随原罪而去，”他重复了一下，“随原罪而去。”
她看见这时候的他看起来，眼神有些哀伤，她没有再说话了，后来的一路都很安静，车子开到安南城繁华西郊繁华的一条商业街那里，他找了个停车场吧车子停下来，戴上墨镜，说：“走吧，先去吃饭，饿死了。”
“......”她没有动，哀求一样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我今晚还有事......”
“那就快点吃。”
他下了车，看到她还坐在副驾驶上，没有下车的意思，绕到另一边去打开门来对她说：“你在等我抱你下来吗？”
她撅着嘴巴，怯生生地下了车，眼前这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是她知道，他说了就真的会做，他不怕，可她害怕，所以她格外怂地听从他。
66楼的旋转餐厅的包厢里面，从窗口看下去，城市里面的灯火霓虹星星点点地煞是好看，她扒拉着面前的牛扒，有些心不在焉。
楚涵吃得专心，锦涵讨好一样地开口：“那个，楚涵啊，你还真是挺平易近人的啊。”
“我就跟你这么近。”
“......”她卡了卡，“你看，我也就过气笑模特一个，还没有苏艳妮来的出名，你要是想制造绯闻什么的，我觉得找我不好。”
他抬头看着她，认真地眨眨眼：“我的绯闻都是天然的，没必要制造啊，再说，我又不差绯闻。”
“那......”她的脸色垮下来：“那你这是干什么呀？”
“就是觉得逗你玩特别有意思。”他诡秘地笑：“你不知道我生活有多无聊的，认识你之后，好像没有那么苍白了。”
她假惺惺地笑：“我好荣幸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有男朋友的啊。”
“嗯......是苏城吗？”
她神色顿住，“反正，我有男朋友的，他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对我有意见的，你说这多不好。”
“看见了就让他来找我，我还要教训他一下，怎么让你这副模样就出来了，”他指了指她的眼睛，“你哭过了？”
她揉了一把眼睛，“昨晚没睡好。”
“我下午才见过你。”
“刚刚沙子钻到眼睛里面了。”
“正好，我给你吹吹。”
“......”
锦涵有些抓狂，这对话毫无进展，她低头闷闷吃牛扒，又听见他在说话。
“如果是为了要红，没必要非要和Stylish的李子墨签约不可，那个人喜欢对底下的女模特动手动脚，你喜欢被骚扰么？”
她没有说话。
“你眼前就有另一条捷径，能够让你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取知名度，弥补你过去空缺的这三年多。”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你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恰好，乐善好施。”
他背靠着椅背，偏过头去看窗外，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轮廓修饰出一个好看的框来，那表情看起来也像是隐匿起来的。
“想红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很遥远的地方，有谁突然放了烟火，一片五颜六色的光晕散落下来，楚涵转过脸来对她笑。
“真巧，我恰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