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神州诸邦林立,最强者为晟、曌二国,彼此时战时和,争斗不休。
晟国在北,国土辽阔,平原广阔。由于有着部分胡人血统,民风较为淳朴,平民终日躬耕,世家子弟多骑马围猎。然而一江之隔的南方曌国却是另一番景象,终年树木葱绿,山川秀丽,气候温润,当真是鱼米之乡,人间天堂。
人常道,嫁人当嫁晟国男人,胸怀坦荡,华冠士族,礼仪之邦;娶妻当娶曌国女子,安静恬美,最难忘的是那一低头时的温柔,一口软语也透出点水灵的意思。
晟国再往北,便是塞外苦寒之地,多是蛮族聚集之处。虽将士骁勇善战,牧民吃苦耐劳,却苦于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虽臣服于晟国,每当灾情紧迫之时,也常有南下劫掠之举。曌国往西、往南也有夜郎、南越等小国。
两强并处,必然相争,数百年来晟国曌国边疆大小战事延绵不绝,不过消停几年,又即狼烟再起。在晟国人眼中,曌国斯文娇小,骨子里没有半点气度。何况江南富庶之地,遍地膏粱,晟国颇有染指之心。而在曌国人眼中,晟国地处蛮荒接洽之地,其人不过是蛮族中较强一支而已,实乃有勇无谋又举止粗鲁之辈。吃了败仗只会知难而退,销声匿迹好几年;好不容易蓄足精神扳回一城,却只晓得向曌国讨个公主和亲,或者多要几万担钱粮,实非深谋远虑之辈。然而晟国、曌国打打停停,始终还是晟国稍胜一筹,一直占据主动。
然而,皇位传到曌国昭穆帝这一代时,天下形势渐渐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北方蛮族中,逐渐崛起一支金帐汗国,不断侵占晟国的土地。晟国一面派遣大将曲凌东率领三十万大军镇守冲云关,一面向金帐汗国要求质子于朝,以便监视。曌国昭穆帝新娶的皇后,乃是大将军凌锋之女。凌家世代为曌国大臣,凌锋更是手握重兵,君臣一心,曌国十万精骑在凌锋的率领下,振作精神,一举攻破晟国屏障——天门关,攻下数十城池。晟国君臣大震,调派大将军云天扬领二十万铁骑,费了半年功夫,好不容易才阻拦下凌锋的锋芒。两军相持,又是数年,彼此皆不能前进分毫。
前方战事频繁,后方也是事态万千。昭穆帝又新娶了一房宠姬郑氏,但他与凌皇后感情日笃,婚后两年,便诞下一千金,乳名“玥”。小玥儿生得白净聪颖,贵为金枝玉叶,自然是玉液琼浆,衣食无忧;更有父皇母后疼爱,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真可谓是幸福之至。
凌皇后温柔贤惠,学富五车,弹得一手好琴。小玥儿三岁大时,凌皇后亲自教习,琴棋画诗词歌赋无所不包。待小玥儿五岁大要正式入宫学时,腹内已然识得千余字。彼时曌国国内无事,对晟国占据主动,西南几个小邦宾服,真可谓是四海升平,一片盛世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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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呢?”六岁大的小玥儿握着母亲的手,一脸诧异。
凌皇后——此刻应该叫做凌贵人,眉心一蹙,握着女儿小手的手又紧了紧,忽然加大的力气让小玥儿觉得有些疼痛。小玥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般忧伤的表情,无力、委屈,虽然依然骄傲,可是,却不得不低头。
“玥儿,记住,以后不要叫我‘母后’,要叫我‘母亲’,知道么?”凌贵人有些无力地道,然而语气却很坚定。
玥儿有些疑惑地点点头,六岁的她自然是不能明白眼前生的事。昨天她刚刚过完六岁的生日,她从未谋面的外公也出现了,给她买了好些礼物,小玥儿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乳母拍着她身体轻轻哼着儿歌许久,她才甜甜睡去。
然而半夜,寝宫忽然人声纷杂起来,她在睡梦中惊醒,被奶娘抱在怀里。她睁着朦胧睡眼,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父皇怒气冲冲,而母后则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然后,父皇很生气地把什么东西砸在母后怀里,拂袖而去。母后一直跪着,看那表情,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无数张纸片如同雪花一样散落,在空中飞扬。
其后,她被从乳母怀中转到了母后怀里,搬离了她熟悉的寝宫,送到了宫内西面一幢狭小阴暗的小院子里。她不喜欢这里,这里落叶满地,朱漆斑驳,还爬满绿绿的爬山虎。屋子里黑洞洞的,有一股莫名的腐味。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寝宫,没有温暖的绣被,没有她喜欢的玩具,乳母也不见了,和她一般大的小宫女也没有跟来。
六岁的她自然是不明白,是的,昨天生的事情,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曌国立国以来惊天动地的大事。上个月,昭穆帝得到密报,大将军凌锋与云天扬对峙数年,一无所获的原因,是因为凌锋通敌卖国,早与云天扬谈好条件
如此大事,昭穆帝自然要审慎行事,默不做声地探访许久。据探子汇报,近段时间凌锋大将军常常微服出关,与晟国一位达官显贵私交甚密。而后,在凌锋处现了一块刻着云龙纹的玉璧,这是云家的传家之宝,当年晟国皇帝宇文迪想要且不可得,但却在凌锋的行帐内被现
再一查探,从凌锋处搜出数封信件,署名是“云外游仙”,正是云天扬的号而内容呢?不知道是用“宫商角徵羽”写就的琴谱类的东西,乐府官鉴定,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而《广陵散》又是什么?荆轲刺秦而更让昭穆帝感到惴惴不安的是,这《广陵散》与世上流传的不同,而改动的那一段,谁能知道其中传达了什么信息?这说明,凌锋有谋逆之心
罪证确凿,昭穆帝震怒。当务之急是解除凌锋的兵权,毕竟凌锋手握十万重兵,一旦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昭穆帝未免动作过大,不动声色地以庆祝小玥儿六岁生日为名,让凌锋单骑而回。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由昭穆帝亲自出迎,将凌锋请进宫去。凌锋父女相见,凌皇后和凌锋自然是感慨万千。小玥儿也来迎接这位自出世以后就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外公看来很喜欢她,抱着她,用他长着长胡子的脸亲亲她的小嫩脸,还给她好些礼物。
酒宴之后,凌锋住进了数年未回的凌府,凌家人自然也是到齐,亲人相聚,凌锋也放下了烦扰的国事,好好享受一份宁静。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就在半夜被打破了。
三更时分,三千御林军出动,将凌府团团围住。昭穆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冲进琴府,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不能让一人漏网”的原则,将凌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全都抓进天牢,听候落晟国朝野,受牵连者搭三千余众,重者满门抄斩,轻者配边疆,妻儿沦为奴仆。朝堂空了几乎半数,人人惴惴
然后,昭穆帝板着一张脸冲进后宫,面对和他朝夕相处八年,情深意笃的凌皇后,他始终是狠不下心把她也送进天牢,何况,还有一个小玥儿。他痛心,可是一想到凌锋通敌卖国,他就无法释怀。
于是凌皇后被废,贬为贵人,女儿未央公主琴玥被撤销公主封号,母女俩连夜移居暮霭小院。什么是暮霭小院?冷宫断瓦残垣,西风萧瑟,屋内蛛网暗结,满是灰尘。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凌贵人也是黯然神伤。可是她怎么对六岁的女儿道这个?
“母,母亲……”琴玥还是有点不习惯,“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么?”
凌贵人俯下身子,一手搭在女儿幼小的肩膀上,另一手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琴玥又道:“那,我再也看不见奶娘了是么?还有瑶姐姐、瑗妹妹,以后我也不能和她们一起玩了么?”琴瑶、琴瑗是郑贵妃所生,琴瑶长她一岁,琴瑗小她两岁。
凌贵人又是点点头,她慈爱地摸摸女儿的额:“以后,奶妈不会过来了,瑶姐姐、瑗妹妹也不会过来和你玩了,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女儿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望着女儿稚嫩懵懂的脸,凌贵人心如刀绞。自己是没关系的,可是,女儿今后怎么办?她才六岁啊想到这里,她的柳眉又是狠狠地皱了起来。
琴玥似乎很认真地用自己的小手拉着母亲的手,用稚气的声音道:“别担心,母亲还有玥儿,玥儿也有母亲。”
凌贵人惊讶地看着女儿的小脸,眼泪盈盈,用力点点头。忽然,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云龙纹的玉璧和一把揉烂的写满字的纸,塞在女儿的手中。琴玥不觉得这些作为外公“罪证”的玉璧和琴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在六岁的她眼里,玉璧就如同她的玩物,而这些片片飘荡的纸片像漫天飞舞的雪花,煞是好看。
琴玥觉得母亲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按着她的肩膀,狠狠地说:“记住这块玉璧的主人,这琴谱的拥有者,晟国的云天扬,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记住,你的仇人,姓云”
多年以后,琴玥每每手握着这块玉璧,还能记起母亲当时的神情。她从未见过一贯平和淡泊的母亲那充满怨毒的眼睛,只有恨一个人入骨时,母亲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她记得母亲说:“你的仇人,就是这块玉璧和琴谱的主人,他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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