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奎特脸上的愤怒蓦然消失,象这种生存了无数年的老怪物,一样会产生种种情形,譬如说,冲动、悲伤、畏惧等等,但绝对不会丧失理智,刚刚的狂笑仅仅是一种宣泄与表达,而宣泄与表达的前提条件。是面对着一群蝼蚁般的生命。
韩进刚刚显出身形,阿尔奎特立即中止了所有没有意义的动作,身形缓缓从空中落下,站在距离韩进差不多有五十多米的位置上,目光森冷。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原来是你,怎么?今天为什么用老鼠洞里钻出来了?!”
“呵呵……我听得出来,你很无奈。”韩进忍俊不禁的笑了,一阵风儿吹来,几片落叶翻滚着从韩进身前掠过,韩进突然伸出手,夹住一片落叶,他的神情有些错愕。刚刚进入地下城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一片葱翠,怎么转眼间就变了:“郎宁,我已经离开多长时间了?”
“大人,您已经离开三个月了!”郎宁又惊又喜,大声回道。
“三个月?原来如此……真是弹指岁月老。”韩进松开手指,那片落叶又在风中翻滚开来,而他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落叶,好似懒得去看阿尔奎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天地变得萧索,每一次看到落叶在风中起舞,我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去你M的感觉!!”阿尔奎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不懂的,所以你活了上千年,始终无法打破这个世界的约束。”他目光中有几分怜悯,也有几分轻蔑,随后目光转到阿尔奎特胸前:“又被人打伤了?可怜的阿尔奎特……你最近好像一直很不走运。”阿尔奎特脖颈间的伤口已经结疤了,但胸前被光线穿透的地方却始终无法愈合。
“是杰狄斯大人!如果不是这老家伙逃得快,早就被杰狄斯大人干掉了!”郎宁大声道。
阿尔奎特的双拳握紧、松开,然后再握紧、再松开,接着冷冷的说道:“拉斐尔,这一次你别想再逃了,否则,我就杀光他们!”阿尔奎特的手指向那群骑士,就在韩进侧过头的瞬间,他陡然斜跨一步,颈脖处青筋毕露,甚至不顾迸裂的伤口、用尽全力发出咆哮声,接着右拳轰出,一股无形的拳劲急速向韩进射去。
阿尔奎特玩了个小花招,跨出那一步,他的角度发生了变化,一拳轰出,已把韩进逼到了死胡同里。避开拳劲,后面的骑士们就会遭受池鱼之殃,如果韩进想保护自己的部下,只能硬抗。
轰出拳劲,阿尔奎特甚至来不及观看战果,猛地转身,头也不回的便向远方奔去。他的精神力虽然强大无比,但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且他的力量来自于血液,两度受创,损耗极大,又勉强快速修补自己的身体,这些都让他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何况胸口的创口中还有光明之焰在燃烧,让他痛楚难当,根本无法集中全部精力去战斗。
韩进的魔法道具给他留下了永生难以磨灭的印象,他绝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韩进对决,而最关键的是。虽然他感应不到韩进的力量,但从韩进的一举一动中,他敏锐的判断出,韩进的力量比几个月前更加强大了。
逃!当然要逃!就像斐瑞决意赴死时说的话,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报仇,阿尔奎特同样懂得这个道理。
挂在韩进胸前的六芒星发出轻微的鸣叫声,而他眼神始终保持着清明,接着一道青芒蓦然绽放,旋即化作一柄二十余米的巨剑,下一刻,韩进以指御剑,迎上了阿尔奎特的拳劲,轰的一声巨响,汹涌的拳劲被绞得粉碎,向四下席卷而去。
阿尔奎特的身影已变作一只银色的蝙蝠,向长空激射,转眼间就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小点,韩进有些错愕,和他印象中相比,阿尔奎特的力量退步了,而且胡乱发出一击就转身逃走,也不符合阿尔奎特的身份。“去!”韩进低喝一声,青芒斜刺里飞向高空,韩进身形一闪,驾御着剑光向阿尔奎特逃走的方向追去。
郎宁和激流军团的骑士们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心境的变化太多、也太剧烈了,整理伙伴尸体时的悲哀,看到阿尔奎特时的恐惧,拉斐尔领主显身时的狂喜,最后是看到阿尔奎特象丧家之犬一样逃跑时的震惊。郎宁没有对骑士们隐瞒敌人的实力,他们都知道。阿尔奎特在很久以前就达到十二阶顶峰的实力了,杰狄斯大主教和盖尔总管联手加偷袭,才算伤到了阿尔奎特,但杰狄斯大主教也在阿尔奎特的反击中受了伤,这足以证明阿尔奎特拥有什么样的战斗力了。可是,他们的领主大人出现后,阿尔奎特开始还表现得很猖狂,谁知转眼就露出了色厉内荏的本来面目。匆匆逃走,他们感到很震惊,也很不解,难道他们的领主大人……
阿尔奎特逃得快,韩进追的也不慢。大地、山川、河流在他们身下快速掠过,这一追一逃,转眼就跨出了马克辛堡的范围。
阿尔奎特拼命扇动着双翼,当他决定带着族人到地面上扩张自己的势力时,绝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很久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无边的尊崇、敬仰之中,因为生存的时间够久,几个远祖很清楚血族在深渊中的定位,他们不会去争什么。自然也就没有了危险,所以,阿尔奎特早已忘记了恐惧的滋味,现在他终于重温了久违的感觉。恐惧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心脏,甚至让他无法呼吸;恐惧是一种莫名的冷,竟然能透过壁垒,让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而恐惧到了极点,却又会变作一种疯狂,阿尔奎特屡屡想转过身,不顾一切的和韩进决一死战。
生命的个性有时候很奇怪,活的时间越长就越怕死,而那些一言不和便拔刀相向,勇于牺牲、甘于牺牲的,却往往都是年轻人。
见韩进紧追不放,好似已吃定了自己,阿尔奎特羞愤交加,他猛然张开嘴,吐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就象有生命一般,迅速膨胀着、生长着,转眼变成了一朵巨大的云团。
青芒在这同时拔高,飞临在云团上空,韩进的眼神冰冷而无情,四处扫动着、捕捉着阿尔奎特的身影。
片刻,青芒已经在云团上空盘旋了一圈,韩进什么都没发现,他冷笑一声:“妖邪褪尽,还我朗朗乾坤,净!”
一道光芒蓦然绽放,随着韩进的手势,笔直轰入云团。
阿尔奎特释放出的雾气与普通深渊结界不一样,云团有自己的生命、也有自己的抗争,那一道又一道狰狞的雾浪竟然把光芒牢牢裹在里面。
韩进快速掐动手决,轰地一声。光芒在云团中爆炸开来。
就像五行相生相克一样,不管云团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也无法对抗命中的克星,片刻,一道亮光终于刺破云团,直射向天际,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当天地间迸射出万丈豪光时,巨大的云团已经被搅得粉碎。一片片、一缕缕的消逝了。
但阿尔奎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云团散尽,下方露出了一块块金黄色的麦田,还能隐隐看到几十个人影,他们都是收割一年劳苦成果的农夫,却被天上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忘了手中的工作,傻乎乎的看着天空。
韩进缓缓降下剑光,锋利的目光在一个个农夫身上扫视着,实际上韩进并没有任何敌视的意思,首先这些农夫都是人类,而且他们靠着自己的辛苦劳动养家糊口,算得上是最纯粹、最善良、最不构成威胁的生命。但那些农夫都被吓坏了,争先恐后的跪倒在地上,在这乱世里,生存全无任何保障,他们毫不怀疑,这位神秘的强者挥手之间就能抹去他们的存在,这类事情不是没有,而是太多太多。
一个农妇怀中抱着的小孩子也感受到可怕的威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农妇几乎被唬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的拍打了两下,见那小孩子依然大哭不止,她竟然用手强行捂住了小孩子的嘴。
只是她用的力气太大了,而且连带着捂住了那小孩子的鼻子,只几息的时间,那小孩子的脸已经憋得发青了。
韩进身形一闪,在那农妇身前出现,随后轻轻伸出手,把那农妇颤抖不停的小手抓了起来,停息了片刻的嚎哭声再次响起。
“不要怕。”韩进柔声说道。接着右手打出一道回元清神咒,打到那小孩子的身体中。
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是没有情感的。难受了当然要哭,舒服了当然要笑。随着温暖的法力在身体内流转,那小孩子哭了几声便停下了,睁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看向韩进。
“大……大人,她……她……”身边一个农夫用怯怯的声音说道,最后总算咬牙说出了句完整的话:“她是我老婆……”
韩进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抓着那农妇的小手,不由一笑,手指轻轻松开:“对不起。”
韩进的容貌很英俊,当笑意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时候,他总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温熙、柔和、甚至是亲近,跪倒在地的农夫们突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害怕了。尤其是那农妇,羞红着脸,悄悄低下头,再不敢看韩进,她还很年轻,生活的残忍与无情暂时没能磨去她心底的梦幻,而韩进的外貌对很多女孩子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怪物?或者……是一只银色的蝙蝠?”韩进轻声问道。
农夫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韩进看出那些农夫们并没有说谎。缓缓说道:“你们先回家吧,这里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