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翰白看见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章,还有U盘,里面是陆东庭电脑里所有的机密文件,他看过,不可能有假。
可陆东庭这样说,陆翰白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这如果真的都是假的,该如何办?
他怒火攻心,咬着牙关,五指张开,直接扣着苏窈的头往桌椅中间坚硬的部分砸去撄。
苏窈眼前几乎一阵看不见景物的混黑,只听得见自己本能的呼痛声。
陆翰白丧心病狂地看着苏窈额头上顺流而下的血迹笑得张狂,“给你直播一下,姓苏的脑袋上刚被我砸出了一个血坑,心痛吗?心痛也没用,要不是她把你儿子送走了,这一下就是砸在你儿子的脑门儿上!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呸!总之,我要是出了事,你老婆就是给我垫背的那一个。想跟我谈判,等我安全下飞机。你老婆在我手上,我看你怎么横!”
陆翰白说完,毫不犹豫地掐断电话。
看着那份文件和印章,在苏窈头上再多砸十个坑也解不了他的愤。
他蹲下身和苏窈说:“你男人说,让我不准动你,他就会对我做的这些既往不咎。我在东盛的职位和股份,他都不会动我的。切,你在他心里就值这么点么?”
苏窈忍住一口拿起烟灰缸砸在他脑门儿上的冲动,其实她根本就是虚弱得提不起力气偿。
血顺着脸流到了下巴张,那股血腥味直冲鼻尖而来。
她声音虚软如败叶,嘴角缓缓勾起,闭着眼睛说:“你知道吗,欲壑难填的人,给他金山银山也不嫌够。另外一种说法,就是穷怕了。”
她顿了顿,不屑地接着说:“你就这么不甘为人后吗?那有什么办法,区区一个无所作为的私生子,知法犯法,暗度陈仓,小人手段都让你占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看就算把东盛全都给交到你手上,你也没那个本事接。就像阿斗,他本来就是个不思进取的草包,逼死他也没一统天下的本事。”
陆翰白越听越来气,竟还被她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草包,一怒之下,刚想抡起她的头砸在桌上,不知道从哪儿横飞过来一只榨汁机,底座直直地砸在陆翰白的腰上,只听他惨叫一声,‘砰’地四肢朝地倒在地上。
苏窈也被他情急之下扔在一边,她侧躺在过道上,见那边打斗之中,从三对六变成了三对三,三人已经倒在地上,骨头错位到根本无法站立,只躺在地上打滚。
苏窈大口喘息,掐了一把自己腿上的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见陆翰白已经撑着地要起来,苏窈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抡起榨汁机骑在陆翰白的身上,一把下去敲中他的脑袋。
陆翰白瞬间没了反应,苏窈愣了一下,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力气立刻被抽干,一软,榨汁机咕噜噜地滚在了一边。
她刚退到一边颓坐着,陆翰白一个猛翻身,动作之迅猛,苏窈来不及做出反应已经被他压在地上,掐着脖子。
陆翰白两眼昏花,破口大骂:“臭娘们儿,竟然敢偷袭我,活得不耐烦了!”
苏窈的力气在渐渐流逝,眼前出现泛着白的光圈,一阵黑一阵白。
孟衍之从打斗中脱身,一脚踹向陆翰白,他瞬间沿着过道滚出十米远,一头撞在柜子上没了反应。
孟衍之一把将苏窈扶到座位上,嘱咐她:“你等会儿先将救生衣和降落伞穿上,万一出了事故,才好逃生。”
苏窈茫然的点点头,她视线中已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往进一双冷静却锐利的眸光中,莫名静了下来,颤抖也得到了缓解。
孟衍之立刻又投入了打斗之中,怕弹药破坏飞机设备导致起火爆炸,孟衍之一行一直在阻止对方开腔,全靠近身肉搏,对方却使用匕首,近身攻击中,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孟衍之三人几乎都有被匕首所伤。
这时候,躺在地上的一人,突然捡起落在旁边的手枪,靠在左边的门上,对准了北偏东四十五度的驾驶舱门前的孟衍之,一枪过去,孟衍之闪躲,子弹直接贯穿了机长的头部,贯穿了他的脑袋,直钉钉地嵌在了驾驶舱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机长一头栽倒在了方向盘上。
副机长惊恐地看着他,一边还要维持飞行,现在飞机已经到了海平面上空的云层,气流颠簸严重,副机长的飞行经验有限,况且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早就慌了手脚,飞机一时没有碰到了某个按钮,有一瞬间的失衡。
一声枪响之后,紧接着便是连续好几发毫无章法的枪声,躺在地上手上的保镖,不必正常人,发了狂一般,只管对着孟衍之三人扣动扳机。
其余的人见状也纷纷掏枪,枪林弹雨中,子弹射进副机长的右肩,瞬间杀猪似的哀嚎,手往控制台上一搭,不知触动了什么哪个键,飞机一边往下降,一边猛烈地颠簸。
苏窈好在绑着安全带才能维持坐姿,按照孟衍之所说,她姿势艰难地去取救生衣和降落伞。
救生衣刚穿戴好,那名助理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看着被摔在过道上的电脑,稳住身形后,将电脑放在桌上,重新插好断开的U盘。
苏窈手上的动作一顿,“你干什么?”话出口的时候,她已经伸手去扯U盘,助理抱着电脑闪开,面色阴沉,调整好传输页面。
苏窈起身就想去破坏电脑,被助理一把推倒在座位上,“别白费力气了,我点了发送了,最多三分钟,这份资料就会到祁靖朗手里存档,到时候发送给谁,就看陆东庭的诚意了。”
助理的金丝眼镜的一只镜片已经碎掉,另外一片满是裂横,看着颇显狰狞。
这时候,陆翰白苏醒过来,两米之外,是被孟衍之从保镖手里踢开的手枪。
他捡起手枪站起来,对准孟衍之几人的方向就开枪射击。
先前的子弹,已经损坏了驾驶室操控台,内部系统也遭到了破坏,突然机身猛地偏倒,然后往下坠。
副机长大吼:“别开枪了!都别开枪了!一侧引擎爆炸了,机身碎片刺穿了部分机翼造成了漏油。另一侧的引擎也出了问题,飞机正在急速下降,我准备马上返回机场迫降,万一……万一中途引擎爆炸坠毁,你们自己穿好救生衣和降落伞跳机吧。”
孟衍之的一名在战友和一名保镖在客舱中部打斗,那保镖突然把枪对准特种兵的脑门,之间迷彩身影一闪,子弹射进了舱壁,正巧在苏窈身后不到一米处。
飞机正面临失控中,即便副机长在尽力挽救,但也无力回天。
因为重力关系,飞机上的人东滚西摔,大家都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四处扒拉着救生衣和降落伞。
苏窈滚在一张桌子下面,一把抽出一套救生衣和降落伞扔给被困在机头的孟衍之。
孟衍之一刀刺在一名保镖腹部,见他应声而倒,立刻从地上捡起穿过。
孟衍之接受过专业训练,快速穿好,命令完全慌了阵脚的副机长,打开紧急出口。
副机长这才哦哦点了两下头,紧急出口被打开,高空中,急速下降,加上压力,狂风将靠近舱门的一名保镖轻松卷出。
孟衍之看了眼指挥台的高度,指挥扒拉着舱门的战友,“先跳!”之后招呼另一名战友,“跳伞准备!”
那人迅速划过去,准备工作一做,毫不犹豫跳下。
孟衍之去喊苏窈,“苏窈,快跳下去!”
苏窈被困在桌下,扒着椅子爬出来,电脑就摔在她前面椅子的角落里,上面还显示着传输中,只差百分之三。
耳畔突然传来轰隆的爆炸声,另一侧引擎火光骤起。
苏窈大声喊:“你先跳,我马上就来!”
苏窈说完,奋力爬向电脑的方向,手刚要摸到U盘,手腕突然被人踩住,苏窈顿时咬住下唇,脑门上血汗交融。
穿着救生衣的陆翰白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将电脑踢开,“马上就要传输完成了,你费什么劲儿?”
话音刚落,孟衍之过来一脚将他踢向机尾,将苏窈扶起来。
前面传来副机长绝望的声音,操纵到最后,他已经放弃:“飞机在漏油,马上就要爆炸了,你们赶紧吧。”
他跳出来给自己穿救生衣。
副机长刚才控制着,飞机勉强能在下降中保持一丝平衡,这会儿完全失衡,孟衍之已被甩到紧急出口处,差点被卷出去,他死死拉着门沿,向苏窈伸出手来:“手给我,快点!”
苏窈逆重力爬向他。
陆翰白突然满脸是血的拉住她的脚,苏窈一脚踹去。
突然,倒在地上的一名保镖,伸出脚,一脚踹向孟衍之的背脊,苏窈再抬头,已经没了孟衍之的身影。
她一边蠕动着往后退,一边看着陆翰白血迹斑斑的脸,但他就是不松手。
正文 288.288.如果醒来时想让她看这样的画面,那她还是去睡一睡,太累
苏窈看着窗外引擎燃起的熊熊大火,掐住她脚腕的那只手如同铁锁,浓浓的绝望袭上心头。
陆翰白呲牙咧嘴地朝她笑,狰狞可怖。
苏窈嗫嚅着嘴唇,极致的恐惧蔓延全身,她颤抖的喉咙只能发出只发出沙哑的声音:“放开我吧……”
她死死抓着勉强能支撑她前进的坚硬物,“求你了……”
苏窈的眼泪和着血流,她一边挣扎,一边死死闭上眼睛撄。
她不知道飞机漏油的速度,不知道多少燃油升温到何种程度会导致爆炸,有可能就是下一秒。
时间过得太漫长,明明不过十来秒的时间,她觉得已经过了快一个世纪偿。
飞机上除了尸体和伤员,只剩下她和陆翰白了。
她不想死。
她只想保命。
陆希承还那么小。
陆东庭……
她忽然睁开眼睛,电脑就在她手边,只剩百分之一传输就要完成,苏窈咬牙看了一眼陆翰白,重新燃起浓烈的求生欲。
聚集了全身力气之后,抬起另外一只脚,用鞋底去踩磨陆翰白的手指,在他痛到闷叫时,力道松懈,苏窈趁机猛地抽回脚,一把拔了U盘,传送失败。
苏窈来不及想其他,争分夺秒地往紧急出口处爬去。
后面传来一道吃吃的冷笑,笑容的弧度从嘴角宛若蔓藤爬开般让人头皮发麻,“苏窈,我说过,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苏窈心里一紧,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迎风大声道:“能活,你偏要选择死。自己死去吧!”
她已经到了紧急出口,害怕被突然卷走,只敢扒着附近有棱角能支撑的硬物,一步步挪,终于用手死死拉住了舱门,将脚放出去,让身体挂在飞机边缘,刚要松手的时候,陆翰白一把拽住她,不让她掉下去。
“放开我!”苏窈脚已悬空,用指甲将陆翰白的手背挖出一道道血痕。
她侧首,旁边是被大火吞噬的引擎和机翼。
“放开!”苏窈掐着他崩溃大喊,泪眼朦胧,绝望和恐惧并行,她的声音在冷风中颤抖着:“要死你自己死……求你放开我……”
她只往下看了一眼,隔着朦胧的雾气,机身已急速落至云层之下,黑漆漆的海面隔着水汽,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我的降落伞没系好,就算掉下去,我生的可能性也比你小。”陆翰白大笑,“这种等死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我被陆东庭欺辱压制了一辈子,现在,有他的老婆给我陪葬,我也算是扳回了一成。”
“放开放开放开!”苏窈尖叫着,脑子里只剩下害怕,她怕痛,她怕死,更怕等死的感觉。
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凌迟,却神智清醒。
眼看着海面越来越近,苏窈突然另一只手也拉住他,猛地做了个引体向上,张口就咬在他手背上,他不防,刚松手————
‘轰隆’的爆炸声伴随着火光响彻天际。
一股冲力瞬间将刚逃离飞机的苏窈弹飞,失重的身体瞬间像破布一样下坠。
苏窈意识丧失了片刻,耳边是爆炸后造成的嗡鸣声,还有像刀子互相摩擦的尖利风声。
身体各处钻心的疼痛,爆炸和失重造成的恶心感,在她体内厮杀碰撞,她那短暂的一刻里似乎都一无所知。
“苏窈!”
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浑厚而极具穿透力的男声。
“打开降落伞!”
什么降落伞?
苏窈微微张开唇,猛地一口冷风呛进喉咙,她意识瞬间清醒,感官从四面八方导入方才被遗忘的痛楚。
她痛得发不出声音,只听见降落伞三个字。
以前跟陆东庭搭飞机坐时,不知为何说起了空难这个话题,他给她科普了降落伞的使用,苏窈大喜,费力挽住绳子刚要用力一拉,降落伞还未完全展开——
身体如枯枝败叶狠狠拍在海面上,背脊接触水面的一瞬间,苏窈五脏六腑好似都在剧烈颤抖,痛苦之下,两眼一黑,海水已扑面将她淹没。
耳边只回荡着一声破裂的喊声:“苏窈!”
————————
“心律失常,先准备除颤仪,立刻让人安排手术室。”
沈劲耳边拿着电话,原封不动将话传给听筒那头的人。
言罢,对方半天没有反应,沈劲只听见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呼吸。
他别开眼,看着人来人往的急诊科,痛苦的哀叫声和医生护士抢救的声音充斥耳边。
沈劲按了按眼睛,不知为何,想多说一句,“刚落水一会儿就被救生船救起来了,医生也说不准送医算不算及时。反正……我到医院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脑袋上全是血,多处骨折,脑震荡,溺水可能会导致吸入性肺炎,更严重会导致肺积水,内脏有损伤……”
他说得平缓,但只有自己知道,话说出口,挺艰难的,他猛吸一口气,“心率异常,还在抢救中,马上要手术。”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最后又将方才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许久,沈劲几乎以为对方没有在听了,刚想说:我会守着她,你快点回来就行。
他却说:“让我看看她。”
沈劲犹豫,想起苏窈那副样子,果断拒绝了,“她应该不愿意你看到的。”
沉默了几秒,他听见这个自己跟随了几年的男人,声音纵使平静,却透着老人才有的衰败感:“现在,我看到或不看到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可能也不会再在乎了。”
那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却还在,沈劲刚要打开视频通话,将将把陆宝宝交给叶霏苓带走的叶棠茵走过来。
她看了眼正在和陆东庭通话的手机,用眼神询问沈劲他想干什么。
“陆总他,想看看……”沈劲望向苏窈那边。
叶棠茵顿时眼眶再度通红,一把夺过沈劲的手机,摁了挂机键。
“老太太……”
正如沈劲所言,向来保养得宜的叶棠茵,此刻真的像个十足的老太太了。
她弯下腰,用纸巾捂住眼睛。
“老太太……”
叶棠茵背对着他,冲他摆了摆手。
沈劲心情沉重,不再呼唤,等叶棠茵自己缓过来之后,手机还给他,嘱咐道:“他再给你打电话提这样的要求,不要答应他。”
叶棠茵哽咽着,为了不挡住急救人员,她扶着额走到一边的长凳上坐下。
沈劲跟过来,“他态度很强硬。”
叶棠茵一直捂着自己的眼睛,轻轻靠在墙上,“看见窈窈这个样子,而他在飞机上,想要马上过来都办不到,你说,他会是什么心理?”
沈劲一时无话。
叶棠茵突然硬气语气,问:“不是说好今天傍晚的航班就能回来吗?为什么出事的时候他还在纽约?!”
沈劲揣着手,死死咬着牙关。
叶棠茵也没管他回答没回答,突然一下起身,念念有词道:“我现在就去掐死陆翰白那个狗娘养的,他怎么能有命活下来!”
沈劲一把拉住她:“这事,交给陆总。”
接近六旬的老太太无声地闭上眼,悲怆地哭着直往地上滑。
————————
呼吸一声,耳畔便传来氧气管的浊浊声。
“苏窈。”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很轻,太飘渺了,她想捕捉时,便像一缕烟似的瞬间没了踪影。
“苏窈!”忽而又像她在坠海时听见的叫声那般失措厚重。
“苏窈。”声调微扬,有一丝的欣喜,一声值得上‘幸好’二字那般的欣喜。
她眼前一片漆黑中,终于确定了是谁。
眼皮如千斤重,但她还是冲破黑暗睁开了眼。
伊始,眼前只有白晃晃的一片刺眼光线。
眼前的视线稍稍清晰,大脑依旧混沌,视线所及之处,他一身无菌服,但她还是认得他,靠感觉。
还有口罩上那双深幽的眼眸。
曾经有很多次,她望进他眼底,那双眼睛既像漩涡吸引着她,又像望不到底的深渊使她感到畏惧。
她眼皮太重,只能睁开一点点,但足以看见他,还有转一转眼珠之后,隔离玻璃外那张脸,姜初映……
如果醒来时想让她看这样的画面,那她还是去睡一睡,太累。
正文 289.289.他老婆出事的时候,他正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呢
今年的圣诞节前夕迎来了上城的第一场雪。
上城比不得动不动就积雪三尺的北方,晚上大雪初落,到了深夜,一眼望去如搓绵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第二天连冬日的冷太阳都没有,阴郁的天气,将雪化成雨稀稀落落。
到了晚上,又是雪至。
姜初映从律师事务所回来之后,裹着裸色的大衣,围上了厚厚的围巾,将鼻子以下的部位全部隐藏在了围巾中。
今天,她没有开车离开,站在写字楼门口等人偿。
她的律师事务所一个多月前新加入了一名合作伙伴,她的高中同学,刚从英国回来,业内翘楚,听说她至今单身,要给她介绍对象。
她想了一下,应了撄。
对方很殷勤,想要亲自来接她一同到吃完饭的地方。
冬日入夜早,六七点的光景,天已黑尽,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姜初映就站在写字楼外面,对面是一个广场,一颗高耸的圣诞树立在广场中央,彩灯随着Merry/Christmas的音乐一闪一闪,年轻的情侣出入各大商场和餐厅,有路过的小朋友立在圣诞树前和圣诞老人合照。
不得不说,这场雪下得很应景。
姜初映抬头,鼻头被冻得有点红,透过白色碎屑似的雪花看向远处滚动播放要点新闻的LED屏幕。
存在于上城中央商务区,它播放的新闻内容,总绕不开财经和娱乐话题。
“自东盛集团总裁陆东庭的妻子坠机昏迷之后,董事长陆长南也因病入院,而副总裁陆翰白也依旧生死未卜,近日更是因此传出流言,东盛内部面临新一轮的股权变动……”
姜初映看着大屏里人群***
乱的医院门口,陆东庭面无表情地往里走,轮廓清减了许多,下颌更是见骨不见肉,棱角一如眼神般凌厉分明。
这一幕采访,应该是接近一周前的,那时刚传出陆长南进医院,其实她知道,陆长南在医院已经住了一段时间。
有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她颤了颤眼睑,突然清脆的响指声落在耳畔。
姜初映偏头,见一级台阶之下,站着个穿细纹西装黑色大衣的英挺男人,不算俊朗的五官,但十分干净耐看,胜在有种男性的利落果断,此中人笑里藏刀,他是绅士,但也是工作上的虎狼。
近些年来,姜初映看人还是比较准。
她愣了一下,别开眼前的发丝,还是忍不住去看那屏幕上的背影。
“姜小姐,久等了吧。”那男人笑了笑,“想吃什么?”
她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况且,以前和陆东庭吃饭,他都会提前给她选择,任她挑。
“姜小姐?”
姜初映回过神来,深知自己没办法做到心里想着他,还跟别人坐在一张餐桌上谈着‘身家几何’‘喜欢什么类型’这样的问题。
姜初映抬手制止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在这儿等你,是想跟你说抱歉。我今天晚上临时有工作要处理,可能没办法跟你一同进餐了。”
男人耸耸肩,很大度,“没关系,另外选个时间也可以。”
姜初映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嗯,再联系吧。”
“需要我送你吗?”
姜初映摆手,“不用了,很近,我走过去就行了。”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姜初映踏着长靴,猜过人行道缝隙里堆积的雪水。
她心里有一个秘密,藏着一双眼睛,那双她也说清道不尽其中复杂感情的眼睛。
那是在她跟着陆东庭回来赶到医院的那一天,那天下午,雨后的空气还夹杂着点泥土潮湿的味道。
她身上还穿着在CIA里面呆了近一周的衣服,素颜憔悴得不像话,陆东庭进去了不到三分钟,没人会想到苏窈睁开了眼睛。
但她清楚的看到,她眼里没有光彩,半垂着眼睑一瞬不瞬地盯着陆东庭,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苏醒。
直到她缓缓移动眼球,她知道,苏窈看见了她。
冰冷的,毫无一丝生气的,直愣愣地看着着她,她害怕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末了,苏窈缓缓闭上眼睛,只有最后那一瞬间,她看清了苏窈想表达的东西,不屑和冷漠。
两个多月,听说她没再醒过。
两个多月,她也再没见过陆东庭。
那天她离开医院,是季远骁在陆东庭从ICU出来之前强行将她拉走的。
他后来说:“这事就当是我欠苏窈和老陆的,我不知道你当初跟我说的事,几分真几分假,看见别人这样,你心里是否好过了?总之我心里不好过。你别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连曾近最毫无保留信任她的人,最后的情面,不过也是把‘滚’字委婉的说了出来。
她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前,缓缓蹲下身子,这种局面,看似最开心的应该是她,所以就将罪名安在她身上么?
————————
今天医院高管病房楼层多了几分喜气,护士站摆了颗大红大绿相配的圣诞树。
一个实习护士在给圣诞树上挂彩灯,她问护士长:“这样行么?”
护士长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说:“行,你别挂了,再挂要撑不住了,你不看挂了多少条了。”
小护士嘟哝,“我还想挂几个圣诞老人的玩偶上去呢。”
“你们这些年轻人,尽知道过这些洋节,有啥好过的。”
“乐趣嘛……”
小护士正想辩驳,突然传来一声小孩儿的‘啊啊啊’的声音。
护士站的护士齐刷刷抬头看去。
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穿成圣诞老人的小宝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护士站那颗圣诞树。
护士站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了,前段时间三进ICU那个苏窈的儿子,他奶奶老叫他宝宝。但是更熟悉的,还是抱孩子的那个男人。
шωш¸ttκǎ n¸¢〇
每天都来,风雨无阻。
那小护士看见那男人眉宇微拧,看了那圣诞树一眼,抱着小家伙就要走。
宝宝不敢,两只手往圣诞树上扑,皱着眉头不乐意地敞开哭腔。
男人已经走过了几步,无奈又倒回来,“能给他一个树上的东西吗?”
小护士呆呆的点点头。
男人动了动手臂,将孩子往前靠近圣诞树,小家伙一把扯下一个红色的小球攥在手里,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小护士贴心地捡起来放他手里。
软糯小巧的身子被抱回去之后,又嚷嚷着往旁边护士台上的圣诞老人玩偶摸去。
立马就有人拿起玩偶,用顶头的线圈挂在他肉肉的手指上。
小家伙心满意足,笑眯眯的在老爸臂弯里嘚瑟的耸了耸身子。
护士站的人目送父子俩离开,走过一段距离,拐进VIP病房里。
小护士红着脸望着男人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撑着下巴说:“许久不见这小朋友了啊。”
护士长答:“医院细菌病毒这么多,哪能让小孩子跟他爸似的天天来。”
话匣子一经打开,众人立马开始围拢说八卦。
“陆东庭带孩子来,估计是想叫醒他老婆吧。”
众人相视一眼,“捡回一条命都算不错,每一次进ICU,每一次动手术,我都跟着陈医生的,陈医生次次下手术台都悄悄说,我还以为没得救了。”
“她这也不算植物人吧,这种情况醒不来的也多了去的。有些人病情一直复发,直接这样拖到死也说不一定。”
“咦……那,她儿子不是很可怜。”
“可怜啥,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她老公估计才要被折磨惨。”一个护士凑近了说:“我啊,好几次值班的时候,都看见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一直看着他老婆,一动不动,也不开灯,跟鬼似的,我从门外面的玻璃窗看去,吓死人了。”
另外一二护士颤巍巍的举手:“我前晚上值班,还看见他搂着他老婆睡呢……你们想想啊,苏窈现在不就是一具有温度的尸体吗?那种幽幽的黑夜,一个男人抱着个宛如尸体的女人……”她说着,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有胆子小的被吓得尖叫。
“去你的,别乱说话,今儿我跟的手术手刚死了个人,那血直接跟喷泉似的溅在我脸上,我心里正瘆的慌呢。再说了,人指不定是情深似海,就算真是个死人,也能抱得下去。”
“什么情深似海,你们看见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跟来的一个女人吗?就是很高头,但发油油的那个,听说是陆东庭前女友,他老婆出事的时候,他正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呢。”
正文 290.290.她怎么可能不想醒来呢,宝宝这么小,她舍不得的
众人一阵唏嘘。
又有人补充,“我表姐呀,在CBD上班,我表姐夫又是公司高层,传来传去就传出了那么点小道消息,说陆东庭和苏窈之间很复杂的,牵扯着各种利益纠葛,之前传陆东庭和苏窈感情不和各自外遇,苏窈居心叵测什么的好像都是有迹可循。最重要的,有人说,苏窈那天跟陆翰白在一架飞机上,是因为两人搞上了……”
那名护士,目光耐人寻味地斗了斗手指,“陆东庭被绿啦!”
其余人将信将疑,倒是有人感慨说:“不过,陆家的,三个人都住在医院,一个老弱身残,一个神智不清,一个意识全无,这都是什么运气啊……”
“不过,陆翰白伤势更重都能睁眼,有意识了,苏窈怎么还不醒呢?偿”
“谁知道呢……”
几人正进行着饭点讨论,有病房按铃,同事们四散开去,护士站只留了三个人,实习护士和护士长还在那儿坐着撄。
过了好半会儿,突然传来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走廊,听起来真是委屈巴巴。
————————
陆东庭抱着陆希承推开病房门,里面一张大床,周围围绕着各种医用仪器,窗外一片漆黑,城市的灯火阑珊被住院楼前的小公园阻隔在不远之外。
陆东庭遥望了一下远处广告牌的灯光,这才看向她,可今天依旧是昨天的重复,苏窈静静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的生气。
整个房间里,只能听见医用仪器传来些微的声响,让病房不至于安静到死寂。
床头一盏白色的壁灯开着,衬得她的脸苍色如纸。
陆东庭目光像是被钉在了她身上,站在关上的门前,半天没动作。
陆希承趴在他肩头,小嘴张开咿咿呀呀不知说着哪国语在逗弄他的新玩具,软软的呼吸打在陆东庭颈畔。
暖暖的气息才令他回过神,伸手拍开了病房的灯控开关。
他将圣诞老人陆宝宝放在苏窈旁边的床头坐着,把玩具放在他面前,让他自己玩。
自己则坐在旁边拿出药给她擦。
苏窈额头上的伤已经好全,长出了粉嫩的新肉,这抹粉在过分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出。
陆东庭手指在她额头上打圈。
清隽的五官,瘦削的面庞,深邃眼窝下那双黑沉的眸子,变得更加锐利。
姚现在背后评价过他,目光所过之处,丝毫不近人情。
而此刻,他看着她,清濯平静的目光下只有无尽的温柔和眷念,薄唇紧抿,动作也像动作一般小心。
微带薄茧的大掌顺着她脸颊轮廓的柔顺弧度下滑,拇指指腹划过她的旧伤,眷念着她每一寸肌肤,还好,是有温度的。
她这人怕痛,以前切菜割了手指都要叫半天,也不知道痛哭了没有。
她性子也挺能忍,也不知道为了不露怯,心里咬牙承受着疼痛的时候有多难受。
她有些臭美,爱漂亮,额头上几个疤痕,剪个刘海遮一遮还是能藏住,但是他知道她心里肯定会介意,还好这药能祛疤。
从结痂之后他每天都给擦,不然这么深的疤痕,不可能只留下淡粉色的浅印。
“苏窈,”陆东庭手贴在她脸上,眼神越来越深,声音喑哑,“睡这么久不嫌累么?再不松筋动骨,醒来就只能坐轮椅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他置气,是不是恨他,但至少先醒过来,想怎样,他都顺着她。
小家伙原本坐在一边玩玩具,手里抱着圣诞老人,转眼看着自家老爸的脸都快叠在老妈脸上,看得直了眼,一动不动。
还不能将坐姿驾轻就熟的小家伙,手里晃了晃圣诞老人,突然就慢慢往后倒去,躺在软软的被褥上翻了个身——
突然旁边传来‘咚’的一声。
陆东庭一怔。
静默了片刻,滔天的哭声顿时传来。
陆东庭手指动了动,却抬头看向苏窈,一手贴着她的脖子,一手贴着她的脸,半威胁地轻声道:“陆希承摔下床了。”
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看见眼前的状况,蒙圈了。
只见陆东庭俯身看着苏窈,鼻尖挨着鼻尖,下一秒就要亲上去的距离,但是,一眼望去,只闻哭声,见不到孩子。
小护士有点害怕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陆东庭,嗫嚅了一下嘴唇:“陆先生……”
“滚出去。”
“可是,陆先生你儿子……”
“让你滚出去。”
陆东庭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不咸不淡,却让人背脊发冷,小护士不敢不从,咬咬牙,有些失落难受地关上门出去了。
陆宝宝人生第一次摔下床,哭得让人心脏都揪了起来。
病床的四周铺了地毯,不比家里的柔软,但陆希承穿得厚,哭得如此厉害出了摔痛了,更多的是因为收到了惊吓。
许久不被抱起来,哭得更厉害。
陆东庭大步过去将他一把捞起来,陆希承哭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
他将哭声不止的小家伙放在苏窈旁边,陆希承哭得喘不过气,失声一会儿,换了口气之后,哭得更加嘹亮。
陆东庭不管不顾,目光执着得令人惧怕,声音近乎固执,“你不是最疼他吗?自己起来哄哄他。”
叶棠茵和张婶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气得她一把扔下手袋,过去就在陆东庭背上狠拍一巴掌,“你真是病的不轻!”
气哼哼的说完,怜惜地一把将小孙子抱在怀里安慰。
陆希承这才止住了哭。
叶棠茵看着握着苏窈的手的陆东庭,他一声不吭,侧面都能看见他脸部突出的棱角。
心里一酸,抱着哭哭啼啼小家伙转开头去。
陆希承这段时间哭得不少,两个多月前强行给他断了奶,每次饿了就哭,但就是不喝奶粉,哭得满脸通红才能硬喂进去一点,好些日子才适应过来。
而且之前苏窈都是自己尽可能亲力亲为照顾他,日日呆在苏窈身边,这种小婴儿,刚出生的时候跟母亲的关系亲近的话,后期会产生很强的对母亲的依赖,突然失去这种依赖,强烈缺乏安全感。
那段时间陆东庭又整晚整晚呆在医院,小家伙不得不跟叶棠茵睡,半夜老是哭醒。
这样哭下去却不是办法,她才叫回来陆东庭晚上带带孩子,看行不行得通,果然小家伙晚上睡在主卧陆东庭旁边,安分了许多,之后变成一人带一晚,这样一直一个多月才稍有好转。
想想小家伙小小年纪遭的罪,心里都不是滋味,何况是看见陆东庭这么大个人,以肉眼能见的速度一天天消瘦。
听到动静后,刚好在值班的医生也走了过来,他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给苏窈动过手术,之后的两场手术,都是陆家从B市那边请的一名年轻却有威望的教授军医过来做的。
他现在更多的是负责苏窈的日常情况监护。
医生身后跟着刚才那名小护士,怯生生的躲在医生后面,害怕被陆东庭知道是她去叫的医生。
叶棠茵看了眼陆东庭,又瞧向医生,问出了护士之间谈论过的一个问题:“我记得,一起送来那个陆翰白,情况比窈窈情况更严重,为什么他已经恢复意识了,窈窈却没丝毫醒来的迹象。”
医生沉默了半晌,陆东庭也突然看向他,漆黑沉冷的眸子让他倍感压力,无奈叹息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她头部有创伤,是撞上硬物所致,在爆炸之前就有脑震荡的迹象了,加上后来爆炸的冲力,落水……脑补受损,恢复起来需要时间。”
他说完,突然病房门被打开,进来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斯文俊秀,戴着副眼镜,慢条斯理的靠在床边,说:“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想醒过来,大脑的自我意识控制行为,创伤已经基本修复,就算有后遗症意识恢复影响便不会太大。出现这样的状况,除了她的身体大脑眼中受损之外,自我潜意识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说话的就是给苏窈动手术的年轻医学教授,也是军医,更是程闫和叶霏苓的大儿子程景司。
陆东庭无声地看向苏窈,紧闭的眼睛,和那人说的一番话——她自己不想醒过来——像刺戳在某个地方,刺进去还不够,还要细细碾磨,让他仔细尝着那股难受的滋味,是怎样的熬人。
叶棠茵拉住那人的袖子,心力交瘁,“景司,她怎么可能不想醒来呢,宝宝这么小,她舍不得的。”
---题外话---今天一更,二更明天中午左右。连续失眠一周多了,只睡了不到五小时,出门一天,这更就写了四个小时,确实不敢再熬夜了,晚安米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