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薇知道,自从回到t市,筱雪对她的担心从未停止。
事实上,她也在不安。
初初害怕不被苏、秦两家的人接受,不被这座城的人认可;害怕季家的迫害持续不断;害怕儿子和丈夫生命受到威胁,当新的危险接踵而至,这份不安随之进化成难以言喻的恐慌。
原来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容易活得洒脱快乐,拥有得越多,顾虑越多,对什么都放不下。
筱雪心疼她,却是没有办法,迁罪苏熠晨,是她无理取闹的发泄。
季薇说:“我季家的血脉,从出生起,就和过往的种种有着牵扯不清的羁绊,我无法逃避,面对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看着苏熠晨步伐沉稳的向自己走来,是她熟悉的五官,她爱恋的神色,她崇拜的姿态,阴霾便在她心里一点一滴的驱散,阳光破云而出,勇气瞬间充满她的四肢百骸。
何谓害怕?
季薇又说:“‘惧怕’不过是人所拥有的情感之一,我一个人的时候能抗争,而当我拥有了全世界,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全世界都是我的后盾,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怕呢?”
筱雪无可奈何的笑,重复的把头颅轻摇,“你就是一只理智过头的飞蛾,苏熠晨是你眼中能看到的唯一,幸而,他这团火没有把你烧成灰烬,反将你温暖,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婚宴中,穿着得体的贵客们相互笑谈问候,往来间,商海沉浮,政坛风云,不动声色的以闲谈的方式交换信息,发表意见。
近半年来发生的事,让生活在这座城的名流寝食难安。
围绕季家展开调查系列旧案终于结束,专案小组将在三日后撤离,不知这是否与引起全国性关注的城南码头爆炸案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市长为此引咎辞职,已低调的进入审查流程。
通常情况下,对官员的审查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
秦海渊任职期间,与大清洗有关的事故不断,虽每次都引起舆论风波,事态终归在可控范围内。
难点在于上面派的专案小组不归他管,秦老先生像座泰山压在他头顶,下面还有血浓于水的秦海兰一家,总是少不得他的庇护。
市长之位坐得外人都替他捏一把汗,还不如退下来,无事一身轻。
又想他任期短,本就有富商身份,这次将码头爆炸事故一力承当,其他相关部门的头儿们肯定暗自松口气,离职前的审查也就成为例行公事走过场。
也许用不了三个月,t市将迎来一位新市长。
大家都在揣测,接连受到重创的苏氏集团是否会因此陷入低谷?
纵是秦德平有心保住外孙的首富之位,新崛起的南方悦同样有座坚不可摧的靠山。
乐慕炎也靠重掌kg,为看似走到末路的乐家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话说回来,乐徵的案子竟还没判,有传和大清洗有关的手札早就落入专案小组的手里,一直没公开,难道又是被秦德平压下来了么?
还有今天的婚礼,秦、宋两家强强联合,周家方面除了惯做好人的周素瑢老太太在场,她兄长的两个活跃在政坛的儿子也作为家属,赏光出席。
其他人看不出端倪,陆清泽对五家的形势端得一目了然。
周家和秦家的恩恩怨怨,或许很快就能冰释前嫌了。
于诸多不同目色的关注下,季薇走到苏熠晨跟前,顺势将手交到他掌心中,低首对他笑说:“光是走这几步,好像听到全世界的揣度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苏熠晨心有戚戚焉,亲昵的用额头与她相贴,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罢。”
离开酒会,去往暂停营业的玻璃餐厅。
大多数服务生都在婚宴那边帮忙,只有吧台坐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小姑娘,将近正午,被空调稀释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她身上,睡得酣畅。
夫妻两相视一笑,并未打扰她,兀自寻了方便的角落说话。
苏熠晨简短的将之前楼下小会议厅的事说给季薇听,而后失望道:“鉴定科的数据库五月份就被入侵过,足证盛铭早就在为自己脱身做准备,对此,父亲他们无话可说。”
他其实是很恼火的。
难道他们没有察觉,今时的盛铭满心仇恨,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拥有正义感的卧底警察?
“大概是对盛铭的亏欠,重过了其他感情吧。”季薇探手覆上他的手臂,温声说道:“你自己也说了,外公是个很固执的人,当年他选择维护盛铭,如今自然是要维护到底。”
亏欠心作祟,没有代替他承受那份跌入炼狱,淬火攻心的苦楚,已经很对不住,如今他做的事,还有什么是不能包容包庇的?
况且,盛铭还是秦亦的亲生父亲!
“难得在这件事上,父亲和外公、舅舅的态度出奇一致。”苏熠晨苦笑,唇角的艰涩与司徒旭如出一辙。
他站在透亮的玻璃照壁前,视野外,是风光秀丽的黄金海岸线。
游人在红褐色的单车道上惬意的骑着自行车,欣赏沿途美景。
沙滩上,一对新人正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出恩爱的造型拍结婚照,你仿佛能听到他们羞赫的笑声。
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中,白色帆船像天鹅的羽毛漂浮其中,点缀着t市的美。
更远的游轮发出鸣笛声,承载着无数人的美梦,或归来,或刚开启新的远航。
殊不知,在这样一副太平盛世的画卷中,暗藏凶险无数。
良久,苏熠晨眸色平定,握紧季薇的手,“我不能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下去。”
在这座城中,他也有要守护的人。
外公他们狠不下心,那么,这个决定就由他来做,这件事,由他亲手做了结。
在听到结案的消息时,季薇已经预感这一刻会到来,如是时刻,她将头依偎在他身侧,给与他最大的支持,“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