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街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风景,二十名盔明甲亮,英俊威武的年轻骑士护着一位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少年骑士,骑着清一色浑身雪白的战马,蹄声特特的进入了洛阳城。【】一名高大威猛,身着锦绣的年轻宦官在前面引路,神态恭谨。那少年骑士相貌清秀,五官端正,却脸色庄重,颇有凛然不可轻犯的严肃。他目不斜视,腰杆笔直的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的前进而轻轻起伏,头顶血红的盔缨,两肩大红的缨络,像一团团火苗在跳跃,映得他略带几分小麦色的稚嫩小脸也红润起来。
让所有人都惊奇的是,他们走的是驰道,虽然走的不是正中,而是偏向一侧,但也表示了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驰道是天子专用的道路,没有诏书,哪怕是皇太子也不能走,大臣更不用说了。就算有了诏书,也只能像他们现在这样走在一侧,却不能居中行进。
这一幕很快吸引了路边行人的目光,有人是被这少年的英姿所吸引,把目光投向少年英武的相貌,啧啧称赞这少年郎一表人材,有的则惊讶于他身份的尊贵,居然能得到了天子的恩宠,在驰道上行进,有的人则是被他一身戎装所震惊,更被他身边那二十名威风凛凛的骑士所吸引。
“好象是卫将军帐下的骑士。”一个见多识广的中年人突然说道:“我上次见过,那个领头的年轻将军是卫将军的弟子,好象叫张……张飞,不错,就是他,文武双全的小张将军。”
“是吗?那这孩子是谁?”旁边有人问道:“难道是卫将军的儿子?”
“不对啊,卫将军倒是有一个儿子,可是年初刚生,可没这么大。”
“好像也对,卫将军这么大的孩子倒是有一个,不过听说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那就奇怪了。”中年人大惑不解:“既然不是卫将军的儿子,为什么会是卫将军帐下的小张将军随行?小张将军可是卫将军的亲卫骑督。”
“是呢,看前面那阉人的样子,这孩子身份肯定很尊贵。”
“废话,身份不尊贵能走驰道?”
在行人中,一个中年人死死的盯着少年骑士的脸,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迅速收敛了眼中的惊讶,伸手捂住身边一个中年妇人的嘴,冲着又惊又喜的妇人使了个眼色,拉着她隐入人群之中。
这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街道,径直穿过南北宫之间的复道,在北宫高大的朱雀阙下勒住了战马。二十名骑士翻身下马,整齐利落的动作如同一人,他们右手拉着马缰,左手紧握着手中的铁戟,笔直的站在朱雀门前,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让看守朱雀门的卫士大吃一惊,连忙通知了朱雀门门候和卫尉,同时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闪开!”蹇硕引着向大门走去,伸手一亮手中的玉牌,喝道:“皇嫡子回宫,你们小心照料他的侍卫,不得有误。”
闻讯匆匆赶出来的卫尉刘宽一听,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照顾张飞等人。蹇硕根本不睬他,引着刘协向里走。刘宽看着刘协那虽然还显然有些稚嫩,却透出一种自然挺拔的背影,忽然一拍脑袋:“怪不得在宫里看不到皇嫡子,原来他一直被寄养在卫将军府啊。”
“大人,你说什么?”被吓得不轻的朱雀门门候连忙问道:“你是说,卫将军经常带进宫来的那个孩子,是皇嫡子?”
刘宽脸色一收,威严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都给我听着,这件事不管乱传,否则,小心你们的舌头。”
朱雀门门候和那些守宫卫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天子在殿中闷坐,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蹇硕引着一身戎装的皇嫡子刘协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刘协那英姿勃勃的神采,天子顿时眼前一亮,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向前迎去。刘协见了,赶上两步,双手交叉举在胸前,曲身抚心一拜:“儿臣协,拜见父皇。甲胄在身,恕儿臣不能全礼,请以军礼见。”
天子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拉住刘协的手臂,摸了摸上面的甲片,笑得合不拢嘴:“啊呀,是真的甲片啊,一定好重的吧?来来来,阿协,别太累着了,脱下来,脱下来。”
“回父皇,儿臣不嫌重。”刘协甜甜一笑:“儿臣每天都要穿着这身甲胄练习骑射半曰,已经习惯了。”
“哦?”天子又惊又喜,捏捏刘协的手臂,又摸摸刘协的胸口,高兴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的阿协真的很结实,比朕还要结实几分呢。不过,除了骑射之外,可曾学些别的?”
“回父皇。”刘协再施一礼:“儿臣上午习骑射,下午随不其侯读书,现在已经读到《孟子》了。”
“是吗?来来来,与朕说说,这孟子的王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子大乐,拉着刘协上了殿,与刘协论说起来。刘协不慌不忙的回答了天子几个问题,虽然见解还显肤浅稚嫩,但他那清脆的声音、从容的神态,想要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童真已经让天子喜不自胜了。天子非常满意,连声称赞。
宋皇后很快也来了,她虽然已经听蹇硕说了大致的情况,可是一看到英武不凡的刘协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她还是大吃一惊,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认。天子大笑道:“皇后,俗话说,母子连心,你认不出你的皇儿了吗?”
宋皇后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抱着刘协,禁不住泪如雨下,她抚着刘协有些黑的小脸,心疼的说道:“我儿,你一定吹了不少风,吃了不少苦吧。”
“母后,先生说,不经风雪,难成大器,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虽然娇嫩,却只能当成观赏之物,不是栋梁之材。”
“对对对。”天子连连点头,笑语盈盈:“这是你哪个先生说的?是文先生还是武先生?”
“是武先生卫将军。”
“哦,朕一猜就是他。”天子的脸色一变,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他人呢?怎么没有伴你入宫?”
“卫将军待罪白马寺。”刘协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眼眶也有此湿润:“父皇,儿臣……”
天子眼珠一转,忍不住冷笑一声:“待罪白马寺?这竖子又在跟朕玩花样,嘿嘿,先用朕的皇儿来表功,讨好讨好朕,然后再玩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么?朕倒要看看,他这次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宋皇后知道最近天子的心情非常糟糕,而他虽然没说,但是很明显他是怀疑刘修杀死了张角,这才紧急召刘修回京述职。她虽然为刘修担心,可是她自己没什么办法,而且她相信刘修肯定有办法解脱自己,所以也不多嘴,只是欣喜的拉着刘协左看右看,问问他在凉州的生活,问问他的学业,根本不搭天子那茬。
天子虽然很生气,可是当他目光重新落到刘协身上时,心情又变得轻松了许多。当听说刘修派来护送刘协的二十名骑士还在宫外时,他下诏蹇硕去嘉奖他们,安排他们回去复命,然后就在椒房殿举行了一个家宴,把何贵人、袁贵人都叫了过来,正式向他们宣布,皇嫡子刘协回宫了。
何贵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白了,拉着皇长子刘辨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刘协是皇嫡子,又有刘修那样的重臣做靠山,再看天子这副骄傲的表情,不用说,他很快就会被册封为太子,何家的一切希望都已经化作泡影。如果刘协长于刘辨,那也就罢了,反正她不可能有什么指望,可是刘协比刘辨小那么多,她一直指望着刘辨能够成为太子,指望了六七年,却发现这是一场空,心里的失落和愤怒就别提有多深了。她也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那看向刘协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不过,在不善之外,她更多的是不甘。
刘辨除了年长,还有什么能和刘协比?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袁贵人也吃了一惊,她只知道皇嫡子寄养在外面,却不知道一直寄养在卫将军府。寄养在外面很正常,皇长子刘辨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寄养在卫将军府那就不一样了,而此时此刻,天子宣布皇嫡子回宫,这里面的意味更加复杂。
袁贵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瞟了脸色发白的何贵人一眼,暗自有了计较。
傍晚,一个年轻的宫女匆匆的出了皇宫,看看四周没人,转身向不远处的袁府奔去。很快,她被引到了袁逢的面前,双手捧出了一封密信。袁逢不动声色的拆开密信,粗粗的扫了一遍,顿时眼神一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手一挥,让人拿来了两饼马蹄金。
“多谢,请稍事休息,容我写封回信请你带回去。”
宫女感激涕零的收下黄金,连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