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贤王,时间紧迫,那些不好拿的东西就扔这儿吧,等打跑了鲜卑人再来拿也不尽,挑能带走的带走。”刘修和羌渠并肩而行,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我需要大量的副马驮辎重,你能不能把这些战马都给我?”
羌渠牙疼的咂了咂嘴,他被和连打劫了,损失惨重,眼前这些战利品中有不少原来就是他的,现在刘修要把战马全部拿走,那他怎么办?可是如果不给又说不过去,这仗可是刘修打赢的,匈奴人除了做诱饵之外,就是跟着长水营后面跑了一阵,要论功劳可分不到多少东西。
“右贤王如果为难的话,那我可以买。”刘修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是语气却有些不太善了。“该给你的那份,我花钱买,如何?”
“大人说笑了,这些都是大人的战利品,怎么分配是大人的事,我怎么敢收大人的钱。”羌渠脸上堆着笑容,可是语气却非常坚决:“只是请大人给我留点颜面。”
刘修想了想:“你们匈奴人谁的实力大谁就威风,你的难处我知道,不过你放心,田中郎是我的师兄,将来我让他多关照你一些,给你拨一块最肥美的草原,用不了几年,你就又有大量的战马。到时候我再优先采购你的战马,你还怕不能恢复元气?”
羌渠沉默不语。刘修现在答应得好,可那些都是虚的,如果刘修不把这些战利品都给他,那他这个右贤王很可能就做不稳了。
韩遂一看,火了,沉下脸阴阳怪气的说道:“右贤王,你不要忘了,我们虽然吃掉了和连的辎重营,可是他们的主力离这儿只有四五十里,如果不抓紧时间决定,等他们杀回来,这是谁的……还真说不准呢。”
羌渠也慢慢的沉下了脸,斜着眼睛瞥了韩遂一眼。这关系到他这个部落的存亡,刘修趁火打劫,想一口吞下原本属于他的部落和财产,他岂能就范。他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愤怒已经不加掩饰。
“大人,我看右贤王也有右贤王的难处,如果没有实力,他确实无法立足。”袁绍走过来拱了拱手,轻声说道:“大人,我们和匈奴人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互相帮助嘛。”
刘修看看他,又看看面色阴冷的羌渠,迟疑了片刻,又看看赵云、吕布等人。赵云不吭声,但是脸色很不好,吕布干脆破口大骂:“老子拼死拼活的,喝了一夜的风,难道是给你们匈奴人打仗的?这是老子的战利品,谁敢动我的那一份,老子要他好看。”
于扶罗胀红了脸,大声说道:“吕司马,大人还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决定了?”
“干你老母!”吕布喷了于扶罗一脸唾沫星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子向我家大人提建议,你算老几,也敢插嘴喷粪?你再多说一句,老子就什么也不要,只要你老母,干她两天,然后扔到辎重营做营妓去,就和那个和连的……”
刘修一听不对,吕布这厮要露馅,连忙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厉声喝道:“奉先!”
吕布眼睛一瞪,刚要反驳,赵云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轻声一说,吕布也明白过来了,不好意思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我这张臭嘴,差点露馅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些白眼狼,他老母的,凭什么我们打仗,他们落好处?”
“大人心里有数,你放心好了。”赵云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大人从来不亏待手下人。”
“这我信。”吕布眉飞色舞的说道:“我就是看中这一点,跟着大人打仗,有劲!”
羌渠不知道吕布和赵云在那儿嘀咕什么,只知道刘修一句话就喝住了桀骜不驯的吕布,看样子似乎他们的意见并不统一,吕布、韩遂的想法并不是刘修的想法,他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傲气更盛。“大人,你们帮我夺回部落,我非常感激。我羌渠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一定不会亏待诸位。可是这些部众和牲畜是我能够立足的根基,请大人恕我不能从命。”
带着楼烦营负责警戒的王允赶了过来,正好将他们的争论听得清楚,他拱拱手道:“右贤王,要不这样,这些人和牲畜现在还是你们的,这些多出来的马算是借给我们。你也看到了,我家大人用兵神出鬼没,以后的战利品会越来越多,也不是你这点东西可以比的。可是我家大人现在兵力不足,打起仗起捉襟见肘,施展不开手脚。有了这些战马,我们就能打更多的胜仗,以后是立了功,大人再将所得的战利品还给你们,帮你恢复元气,如何?”
他转过头又对刘修说道:“大人,和连已经跑了,落置犍谛敖离我们最多五十里,鲜卑主力离我们也不过百里,如果不尽快撤离,我们有被敌人合围的危险,现在似乎不是在这里争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刘修借坡下驴,将询问的目光看出了羌渠。羌渠也知道情况紧张,仗虽然打胜了,却还在敌人的嘴边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鲜卑人缀上。王允的办法也不错,刘修得到了好处,他也没有损失好处,刘修这一仗打得确实漂亮,跟着他打仗,以后好处不会少,被刘修占去的好处还有机会从鲜卑人那儿补回来。何况从吕布这些人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现在要是不让他们占点便宜,他们说不定会反手给他一刀。
“可以。”羌渠很勉强的说道:“不过不能全给,我借你五百匹马。”
刘修心中火大,脸上却不露出分毫,连忙致谢:“多谢右贤王慷慨。”
羌渠松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客气了几句。
刘修随即带着长水营向东而去,当天中午,他们进入大城塞(今内蒙古鄂尔多斯草原,伊金霍洛旗西),塞中的士卒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再听兴奋的长水营士卒一说他们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也欢呼不已,一面将刘修等人请进塞内,一面急报大城县令。
刘修在大城塞住了下来,让刘表立即给田晏和洛阳写信,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鲜卑人已经大举入侵,大战在即,他虽然取得一次小胜,但要对付这么多鲜卑人显然不是他能做得的,他需要和田晏以及西河长史的人马进行配合,同时还要匈奴人的全力支持,才有实力和鲜卑人周旋。
给田晏的信刚送出去,田晏就赶到了大城塞,跟他一起来的除了匈奴单于的使者,还有天师道的嗣师夫人卢氏和荀攸。
“陛下有诏书给你。”田晏笑盈盈的对刘修说,转过脸,脸色就得非常阴沉:“大单于要召见你,你自己好好思量一下。另外,我正式通知你,你的驻牧地在朔方,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不能越过大城塞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要换了以前,田晏绝对不会和羌渠这么说话,羌渠是匈奴人中屈指可数的实力派,手下有一万多骑,就是单于看到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羌渠被鲜卑人打残了,实力只剩下以前的一半,他没有资格再享受别人的尊敬了。
草原上的人就这么实际,田晏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羌渠本人除了难堪之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应该。换了别人倒霉,他也会同样报以鄙视。
“带上你们部落的巫师。”田晏很傲慢的对羌渠说道:“单于庭要选大巫师,企盼上天的指点,击败鲜卑人。”
羌渠连忙答应。
田晏瞟了刘修一眼,刘修心领神会,连忙说道:“田中郎,这次鲜卑人突然入侵,右贤王防备不及,损失不小。如果不是他,也会是别的人,这不是他的过错,而且如果不是右贤王在杨树湖与鲜卑人血战一场,我们也没有时间做出反应。青盐湖一战,右贤王父子身先士卒,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
“哼!”田晏冷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一些:“你也不要替他说好话,他驻守朔方多年,防备鲜卑人入侵是他的应尽之责,有什么功劳可言。我汉军将在河南地屯田,他却让鲜卑人入塞侵扰,万一耽误了农时,他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如今他实力受损,大概也没有这个实力驻牧朔方了。我准备和单于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调换一下。”
羌渠顿时急了,朔方是河套最好的牧场,南北两条河滋润了两岸大片的土地,左贤王呼征是要继承单于位的,天然的继承了美稷牧场,不能再驻牧朔方,所以那地方才归了他,也正因为有这场宝地,他才有今天的实力,哪怕是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还有信心恢复元气。如果把朔方从他手里拿走了,他岂不是彻底死定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单于夺了他的朔方,就等于剥夺了他继承单于位的可能。
“大人不能这么做。”羌渠梗着脖子大声叫道:“安排驻牧地是单于的权利,是我匈奴人的事,大人看护匈奴,却无权干涉我们匈奴人内部的事务。”
“是吗?”田晏脸色一寒:“我什么时候干涉你们的事务了,你耳朵里面塞了鸟毛,没听清我说是要和单于商量?”
羌渠语塞,怒视着田晏片刻,拂袖而去。
田晏冷笑一声,将马鞭扯得咯咯响,关节都有些泛白。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松开马鞭,淡淡的看着刘修:“你还满意吧?”
刘修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大人的支持,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好说,只要你刘大人满意就好。”田晏不阴不阳的说道:“如果不是大人,我也做不到这使匈奴中郎将,说不定还在洛阳大狱里呆着呢。可是大人,这匈奴人的事情复杂得很,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使匈奴中郎将手头没实力,匈奴人不太把我当回事的。你以后有事,能不能先通知我一下,也好让我有个准备,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刘修转了转眼珠,田晏的话音不善,这里面可透着敌意,莫非是认为我越权,没有通过他直接和匈奴人发生了关系?他张合着手指,斟酌了半晌,这才抬起头对田晏说道:“大人,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接指出来就是,何必转弯抹角的。”
“我何德何能,怎么敢说大人的不是。”田晏站起身来,用力揪着手里的马鞭:“陛下派卢夫人到美稷来,说要帮助匈奴人选出新的大巫师,这么大的事,我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还是从大单于那里听说了。你在杨树湖,召羌渠和当于骨都侯聚会,大单于问我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计划,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该怎么说?”
他转到刘修面前,弯下腰,盯着刘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刘大人,我是不是应该对他说,我也不知道。”
刘修全明白了,他淡淡一笑,举起酒杯,有滋有味的呷了一口,脸上看不出一点尴尬或者歉意:“田大人,匈奴人大巫师暴亡的事,你是知道的,天子派卢夫人来协助匈奴人选大巫师,是先到美稷,如果不是你刚刚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田晏哼了一声:“你敢说你事先没有把大巫师的事通告洛阳?”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通告洛阳吗?”刘修缓缓站起身来,迎着田晏的目光瞪了回去:“大人认为,我应该置之不理?”
田晏一滞,想了片刻,又问道:“那杨树湖的事怎么说?”
“羌渠也好,当于骨都侯也好,是他们主动去杨树湖拜见我,我何尝召过他们?再说了,你田大人才是堂堂的使匈奴中郎将,要召他们,也是你来召才对,我哪有这个资格。田大人,莫非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好夺权的人?”
田晏歪了歪嘴,不予回答。
“我奉天子诏,掌管并州军事。”刘修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我想请问田大人,这匈奴人的事,算不算并州的事?如今鲜卑人大举入侵,半个并州都在他们的兵锋之内,我当如何?大人掌匈奴人的事,这时候是不是该把匈奴人组织起来反击?”
田晏面红耳赤,犹豫了片刻说:“接连死了两个大巫师,匈奴人乱了,这时候单于哪有心思与鲜卑人作战,而且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使匈奴中郎将没什么实力,他们未必听我的。”
“他们不听你的,所以你来找我的麻烦?”刘修反唇相讥:“是觉得我好欺负一些?”
田晏尴尬的抹了抹脸,换了个亲热的口气:“德然,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这不是……这不是心里憋火,这才跟你吐露吐露吗,你何必当真。”
“有火?行,我找个营妓让你泄泄火。”刘修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可是你不要把火发到我身上啊。匈奴人这么嚣张,我还有一肚子火呢,我跟谁发去?”
他转过身,对张飞说道:“把那个鲜卑女人从辎重营提出来,洗洗干净,待会儿给田大人送去。”
田晏连连摇手,无奈的说道:“我是来向你讨女人的吗?美稷没女人?”他叫住了张飞,将马鞭扔到亲卫手中,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正事,鲜卑人杀来了,你打算怎么办?青盐泽那一战是漂亮,可是没伤着鲜卑人的筋骨,接下来还有得打呢。”
刘修也严肃起来,摊开了地图,把自己的意图说了一遍。田晏摸着胡须,静静的听着,最后问了两个问题:“鲜卑人如果抢一番就走,怎么办?匈奴人如果不能出兵帮忙,怎么办?”
“鲜卑人这次不会轻易离开。”刘修胸有成竹的说道:“和连的夫人被我们劫了,不把她救回去,他是不会罢手的。”
“谁?”田晏一下子没听明白。
“和连的夫人,落置犍落罗的女儿。”刘修坏笑了一声:“就是我刚刚准备送给你尝尝,你却不要的那个女人。”
田晏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惊又喜。他大概知道一些鲜卑王庭现在的情况,和连想做太子,可是他的实力和威望都不足,这次如果再不能夺回夫人,他脸皮丢尽,做太子的希望就彻底落空了,而红日部落是和连夫人的娘家,他们也没道理不全力以赴。
怪不得鲜卑人这个时候大举入侵,田晏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同样明白,如果这次大战把和连斩杀了,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功劳。一想到此,田宴的血一下子热了起来。
“匈奴人的事,怎么办?”田晏立刻想到了关键的问题。
“尽快帮他们选一个大巫师,当然了,要选一个听……话的大巫师。”
“控制他们的大巫师?”田晏一皱眉:“这怎么才能做到?”
“我们做不到,可是卢夫人能做到。”刘修笑笑,“你以为陛下派她是来做什么的?”
田晏恍然大悟,用力的拍了拍额头,放声大笑。他笑了几声,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露出些许惆怅之色,背着手,看着堂外铅灰色的天色,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说道:“西线你负责,东线我负责。”
刘修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我以大城塞为基地,你要保证大城塞和太原之间粮道的畅通,我随时需要回到这里补弃给养。”
“我会全力保证这一段粮道的畅通,至于太原郡能不能及时把粮食运到,那就是你的事了。”田晏眼神复杂的看了刘修一眼:“我也需要大量的粮食,你能不能也从晋阳调拨一些给我?”
刘修无声的笑笑:“先生在晋阳,他会饿着你吗?”
田晏满意的点点头。
刘修随即请来了卢氏。卢氏一见面就对刘修说:“张角把指环的事对陛下说了。”
刘修一愣,“陛下怎么说?”
“不知道。”卢氏摇了摇头,“我当时不在那里。不过,我要提醒你,陛下可能会不高兴。”
刘修点点头,随即把话题转到了匈奴人大巫师的事情上,他问卢氏,你能不能把我们的要求混在神意中传递给大巫师,间接的控制匈奴人,让他按我们的希望行动。
卢氏愕然,瞪着眼睛说道:“你想冒充神意?”
刘修非常尴尬,就像是一个神棍当场被人戳穿了似的,虽然卢氏说得一点没错,他就是想混水摸鱼,通过大巫师的神意控制匈奴人,可是当着面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这也是没办法,鲜卑人大举入侵,如果没有匈奴人帮忙,就凭我们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击退鲜卑人的。”刘修解释道,“如果不能尽快把鲜卑人赶出去,就会耽误春播,这里又不是江南,一耽误就是一年,到时候冬天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卢氏啼笑皆非的连连摇头:“你明明身负神意,却不肯接受,反过来还要冒充神意,你这不是拿着金碗做乞丐,自找麻烦嘛。如果你愿意,又何须要我千里迢迢的到这里来。”
“嘿嘿,装神弄鬼这些事,我会说,不会做啊。”刘修一摊手,“你也知道的,我除了能打架之外,什么道术都不会。”
“那两个大巫师真是遭了神谴?”
“这个……倒不是。”刘修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说道:“是王道长的手笔。”
卢氏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还是陛下最知道你的禀性,他就说匈奴人的大巫师肯定和你有关,果不其然。你说吧,怎么选这个大巫师。”她挑了刘修一眼:“还有,这事做成了,你怎么谢我?”
刘修心神一荡,心道你好好说话就是了,何必用这种眼神,你不知道你长年修习养生,这眼神有多勾人啊。三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脸,这杀伤力可比十五六岁的少女诱人多了。
“夫人想我……怎么谢你?”
卢氏被刘修眼神中忽然表现出来的挚热看得一惊,连忙咳嗽了一声,收起了笑容。刘修一惊,暗自抹了把冷汗,离开洛阳几个月,一直没碰女人,好象压抑得有些太久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起了色心。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阿黛拉或者风雪,她要是发起飚来,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
“这个……不好意思,和将士们呆在一起太久了,说话比较随意一些,请夫人莫怪。”刘修窘迫的搓搓手,恢复了庄重:“夫人想要什么?”
“我……”卢氏释然一笑,迟疑了片刻,又浅浅的笑了一声:“我希望大人将来如果有机会,教我儿张鲁一点武技,让他能够保身自立。”
刘修明白了,武技是虚的,支持是实的。他点点头,欠身一拜:“能和天师道众贤做朋友,是我莫大的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