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
刘修对算卦什么的一概报以怀疑态度,不过此刻心情不好,听到卢氏这句带有安慰意味的话还算是入耳其实他最关心的是房中术的传承问题,王楚基本上是看着书自学的,可唐英子说她那算不上真正的房中术,所以根本不作数,一句话又说得刘修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只是卢氏刚从蜀中回来,还没能喘口气,这时候就问房中术的事未免有些不妥,只能以后再说了。刘修捏捏张鲁兄弟的胳膊,觉得这哥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体不错,应该是已经修炼过多年导引术之类的传统功夫,卢氏让他们拜在自己的门下,套近乎的成份更大于习武。
巴蜀地区易守难攻,物产丰富,又有汉中和成都两个大粮仓,占了那里,可以拥有西南半壁江山,自保应该还是够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与天师道结盟对他的好处远远大于卢氏所得。然而宗教上的事不能简单的用这种算法来算,当从两面来看,史上凡是借助宗教起事的,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就是因为宗教里的理想世界和残酷的现实世界往往难以两存,一旦激砺教众的精神信仰倒塌,失败也将接踵而来。
天子有意让臧旻领军北征,那自己将有一段时间是空闲的,也许应该好好利用一下,不能白白的荒废了。时不我待啊,虽然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可是历史的惯性也大得惊人,乱世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不提前做点准备实在太愚蠢了。
刘修热情的邀请卢氏住在太极道馆,这里靠着灵台,研究天文什么的也方便。卢氏却说,还是去邙山靖庐吧,那里更安静,空气也好,对修身养性大有益处。
刘修觉得卢氏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王楚见了,虽然有些不舍,可是也不好阻拦,只好替刘修收拾了行李,好让他也赶往邙山靖庐。
……
袁府热闹非凡,袁隗兄弟并肩坐在堂上,陈寔、韩融等人皆在座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对袁隗推荐臧旻之后刘修的惊讶大张渲染。
“那刘修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在司徒大人的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啊,我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岂直是如丧考妣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觉得他脸上根本没表情。”一个中年文士拿腔捏调的说道,等吸引了足够的目光,才哈哈一笑,一拍手道:“他根本就是傻了嘛。”
众人哈哈大笑。
荀爽在笑声中走了进来,陈寔第一个看到了他,不免有些惊讶,他一边扯了扯袁隗的袖子,一边起身笑道:“慈明,怎么现在才来,快过来坐。”
荀爽微笑着,上前给袁隗施了一礼,袁隗连忙还礼,热情的邀请荀爽入座。陈寔看了他身后一眼,“你那从孙荀攸呢?”
“他在宫里当值,今天出不来。”荀爽淡淡的解释道。
袁隗眼角抽了一下,有些不高兴。他觉得他非常给荀家面子了,可是荀攸那个年轻人就是不识抬举,因为袁绍在北疆时对他有些慢待,他一直不肯接受袁家的垂青,宁愿在宫里做个黄门侍郎,也不肯在司徒府任职。他倒不是在乎荀攸,他并不觉得荀攸除了是荀淑的后人之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在乎的是荀攸对袁家的排斥。
在此之人,只有刘修一个人是这样的,荀攸明显是受了刘修的影响,刻意和袁家保持着距离。他不仅不接受袁家的善意,就连宫里袁美人的赏赐,他也很少接受。
“那真是可惜了。”袁逢和袁隗是亲兄弟,他对这个弟弟的心思最清楚了,连忙打岔道:“这是颎川韩氏的年轻英俊,一直想和他亲近一番呢,没想到这次又落空了。”
荀爽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见那人大约三十多岁,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自有一番世家子弟特有的温和中带着矜持的味道,和袁绍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之间少了几分英气。
那年轻人连忙过来行礼:“颖川韩馥,字文节,拜见慈明先生。”
荀爽还礼,和韩馥攀谈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个韩馥是刚被司徒府征辟,顺便准备参加今年十月的大考的。虽然前两年考试的结果让很多人失望,但现在是袁隗做司徒,用人权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坚持继续进行大考,大概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既给天子一点面子,又想趁机招揽天下英才,壮大袁家的实力吧。
荀爽想到荀攸对大考的意见,不免有些惆怅。荀攸去了一趟北疆,整个人都像变了,再也对经义没什么兴趣,整天看的都是一些兵书和疆域地理,这次考试恐怕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慈明,今天在朝堂之上,我们可是大获全胜啊,终于把北疆的兵权从刘修那个竖子的手中夺过来了。”陈寔抚着胡须笑道,他比荀爽的父亲荀淑小二十来岁,却又比荀爽大二十来岁,与他们父子二人相交都非常好,见荀爽脸色不太好,以为他后悔前一段时间与袁家不够亲近的原因,一面在心里得意,一面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极力称赞袁隗计划的精妙。
“那刘修自以为能揣摩天子心思,却不知道天子如今已经难以为继,北疆只能速战速决,他还大言什么十年计划,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大贬刘修,荀爽皱了皱眉,转过头问袁隗道:“明公是准备让臧旻接任并州刺史嘛?”
袁隗听了“明公”二字,心里非常舒坦,点头道:“慈明有何高见,还请指教。”
荀爽摇摇头,谦虚的笑道:“我哪敢在明公面前弄舌。不过,本初当初曾经跟着刘修征战并州,他对并州的情况比较了解,臧旻要赶到洛阳还要几天,明公何不问一下本初的意见?”
袁隗和袁逢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有道理。他接着笑道:“慈明提醒的是,其实并州贫瘠,确实不足以支持整个北疆,要想打赢这一仗,冀州的支持是否得力才是关键所在。”
荀爽连连点头称是,“冀州户口百万,物阜民丰,向来是支持幽州、并州的不二选择。”
“当然了,只有冀州还是不够的。”袁隗看了一眼韩融,韩融会意,轻声笑道:“大汉十三州,除掉司隶之外,兖豫青徐向来是根基所在,财赋之源。北疆是大汉的北疆,可不仅仅是幽并凉的北疆,既然要打这一仗,这四州可不能旁观啊。”
荀爽明白了,这次袁隗是打算动用袁家门生故吏遍天下的优势,集合整个大汉的国力与鲜卑人一战,如果打赢了,那袁隗的声望可就如日中天了。他忽然想到,这么好的事,袁隗会把名声让与臧旻?
荀爽扫视了一下,见袁隗兄弟和陈寔、韩融等人都含笑看着自己,眼中期望的意味不言而喻。他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微微一笑:“臧旻虽然善于用兵,平定了会稽之乱,可是会稽与北疆地形相差甚大,他能在会稽势如破竹,只怕未必能在北疆奏凯吧。”
“那慈明有何人选可以推荐的?”袁逢放下了酒杯,用尽量平静的口气问道。
“自然是袁本初了。”荀爽哈哈一笑,“本初熟读兵书,向来是年轻士人中的魁首,又曾在北疆血战,屡立战功,他如果能领兵出征,应该比臧旻还要多几分胜算吧。”
袁逢犹豫道:“本初嘛,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他还欠缺些独立领兵的经验……”
“不然,经验是积累起来的。北疆地势开阔,当用骑兵取胜,本初初为长水营司马,便已经在演习中取得胜绩,随后征战北疆,又是连战连捷,如今身为中山太守,中山民风彪悍,他如果没有点能力,又岂能把中山治理得风调雨顺?”
荀爽一口气说了袁绍好几个优点,陈寔等人从旁边补充,没用多长时间,袁绍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袁隗兄弟还在谦虚,荀爽说,明公应该像先贤祁黄羊学习嘛,为国举才,不能有太多的忌讳,把袁隗说得心花怒放,连声说,慈明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宾主尽欢。
宴后,半醉的荀爽回到了驿所,正在房中读书的荀攸听到外面的声音,连忙出来把荀爽扶了进去。荀爽似乎有些兴奋,迫不及待的把在袁府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今天赶到袁府去,就是想和袁隗套套近乎,缓解一下最近的生疏气氛的,没想到袁隗给他送了一个机会。
当然了,这个机会其实是荀攸提醒的。
“袁绍出征,能赢吗?”荀爽眨着有些红的眼睛看着荀攸,不等他回答,他又笑了:“有司徒府的大力支持,有袁氏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的参与,这一次出征的实力将是历年来最强的。”
荀攸不动声色的听他说完,淡淡的说道,我想回老家一趟。
荀爽很不解。
荀攸笑笑说,有些事,我不是很有把握,我想回去和文若叔商量一下。
荀爽看了看案上摊开的兵书,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你是不想为袁家效命,又不想和他们撕破脸吧?”
荀攸含笑不语。
荀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荀攸既然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依然不看好袁家,不看好袁绍,而他本人却觉得,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袁绍比刘修要强上一大截,刘修身边那点微薄的力量怎么可能能和袁绍相提并论呢。
但是荀攸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
荀攸背着简单的行囊,踏进了刘修的房间。刘修正提着一只羊毫大笔聚精会神的在画一幅山水,青山的轮廓已经显现,一幢小楼掩映在浓荫之下,几丛翠竹在山脚下的溪流边随风摆动。
“好山水。”荀攸赞了一声。
“公达,怎么不做官了,要回家?”刘修一边继续画,一边让人给荀攸上茶。大汉人的一般习惯用酒水待客,但是他现在已经改用茶待客了。
“大人这茶好,清淡处见精神。”荀攸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喝了能让人更清静,比起让人迷醉的酒还要更好几分。”
刘修一愣,手中的笔迟疑了片刻,笔上的一滴青绿滴在纸上化了开来,唐英子急了,瞪起眼睛冲着荀攸吼道:“你不要说话,影响大哥哥画画,看,画砸了。”
荀攸却不说话,只是迎着刘修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刘修笑了,一把拉住要赶荀攸出去的唐英子,“英子,没事,待会儿重画一张就是了。”
唐英子一看刘修护着荀攸,倒也不敢放肆,只得愤愤不平的嘟囔了两句。荀攸捧着茶杯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还没完成的画,突然说道:“大人,不如将这张画赠与我吧。”
刘修呵呵一笑,拿起笔在色盘里蘸颜料,对唐英子说道:“英子,你下去让罗家婶婶准备点吃食送上来。”
唐英子恼怒的瞪了荀攸一眼,身子一扭,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这孩子说话是中原的口音,为什么称呼却是鲜卑人的称呼?”荀攸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唐英子离开,这才突然说道。刘修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唐英子一直称他为大哥哥,而是不像其他汉人一样称为大兄,反倒和风雪有些像,他也怀疑过唐英子是鲜卑人,可是唐唐英子自己说不清老家在哪儿,而唯一了解内情的张角现在又一直碰不上。
“大人知道臧旻吗?”荀攸看着画,轻声问道。
“刚听太尉说了一下,据说几年前平定会稽许生之乱的,用兵颇有章法。”刘修一边描绘着青山纹理,一边说道。
“是,可是他只善用步卒,而且会稽、丹阳一带多山林,水道纵横,与塞北的形势迥异。他能在会稽作战,未必就适合在塞北作战。”
“这些我知道,可是陛下不知道。”刘修苦笑了一声:“他现在只想快刀斩乱麻,一举击溃檀石槐。谁能保证做到这一点,他就听谁的,根本听不进我的计划。”
“他会听的。”荀攸举了举杯子,“就和这茶一样,清香总在苦涩之后。”
“可惜,那是无数人的性命,不仅仅是苦涩这么简单。”刘修忽然有些烦躁起来,手一抖,一道山棱变了形。他抛下笔,吐了两口粗气,不好意思的对荀攸说:“真是失礼。我最近有些心烦意躁,静不下心来。”
荀攸一直静静的看着他,见他道歉,这才笑了笑:“这也怪不得大人,就是最善于狩猎的猛虎,也有失手的时候。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不少人自作聪明,自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其实他既无识人之明,又无自知之智,纵使一时得手,也不可能做到百战百胜。”
刘修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运笔如风,很快画好了那副画,那两处破绽也被他化腐朽为神奇改作他用,青色的点隐在一片苔绿之中,无力的山棱变成了石上隐士的衣角。
“大人的绘事果然妙极。”荀攸满意的赞了一声,又和刘修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阵。郝昭送上一些点心来,荀攸吃了些,等画干了,卷起来放进行囊,一揖而去。
刘修独自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繁华似锦的洛阳城,良久不语。
唐英子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一看空荡荡的书案,不满的叉起腰叫了一声:“大哥哥,你什么时候画我家啊。”
“现在。”刘修转过头,脸上浮现出许久未见的笑容:“伯道,铺纸研墨,我立刻就画。”
……
天子观赏着刘修新绘的山水,一幅幅的看过去,每看一幅都要伫立良久,然后赞上几句,兴致非常高,还掺杂着些羡慕和不甘。
“朕如果能像你这么闲,也能画出这么好的山水。”天子说。
刘修强忍着笑:“陛下所言甚是。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令行四海,尊贵人所不及,自然亦有高处不胜寒之苦。”
“高处不胜寒?”天子品味了片刻,心有同感的长叹一声:“可不是,要不然怎么会称孤道寡呢,朕可不正是一个孤家寡人。”
“陛下上有太后,下有二子,又有皇后、贵人,美人无数,怎么是孤家寡人呢。”刘修连忙劝解道,“除此之外,宫里精于书道绘事的臣子亦众,兰台收藏的秘书亦是臣所不敢想,难道还不足以消遣?”
“兰台秘书虽多,可是朕哪里有时间去看,每天的朝政也就罢了,如果不都是那些让人棘手的问题,也许还能让人开心开心,可是现在呢,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没一件事让人开心的。马上又要到八月了,一想到年底的上计,朕这脑门子就疼。至于宫里,就更别提了,没一个省心的,哪像你啊,长公主替你操持家务,聪明不亚于男子的王楚从旁边协助,还有一个漂亮的胡女替你暖被子……”
天子说到这里,斜着眼睛看着刘修:“朕还真没看到金色头发的女子,你怎么也不让朕见识一下就自用了?”
刘修耸耸肩:“陛下身为天子,难道还对一介蛮夷感兴趣?”
天子忍不住笑了,顺手用袖子甩了刘修一下:“放心,朕没和你抢女人的心情。你撒得起泼,朕还丢不起那人呢。”
刘修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
“那个……你喜欢兰台秘书,就不要再拖了,明天开始就给袁美人授课吧,兰台秘书可都是她在管着,朕已经下诏,兰台秘书任由你查阅,只要不带出宫就行。”
“谢陛下。”
“还有一件事,朕想再问问你。”天子收起了笑容,很郑重的说道:“你给朕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究竟有没有可能一战击溃鲜卑人。”他抬起手,示意刘修不要急着说话:“如果朕能给你准备二十亿的军费。”
刘修皱起了眉头,在天子有些急迫的目光中仔细的盘算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陛下,臣……没有把握在一年之内击败鲜卑人。鲜卑人控弦近二十万,可不是东羌……”
天子挥了挥手,打断了刘修的解释,没有再说一句,但眼中的失望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刘修想安慰他,可是他知道现在除了答应出征,否则天子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陪着天子沉默,在尴尬的气氛中苦熬。
“你去兰台吧。”天子挥挥衣袖,示意刘修退下,看着刘修消失在殿门外,这才转身对张让说道:“宣臧旻进殿。”
“唯。”张让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天子不舍的看了一眼壁上挂着的青绿山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时间不长,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急步走了进来,在殿门口解了剑,脱了鞋,跪行几步,行了大礼,用略微有些紧张的声音说道:“扬州刺史臣旻拜见陛下。”
天子没有转过头,只是偏过头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影,点了点:“你过来。”
“喏……唯!”臧旻脸涨得通红,躬着腰,拱着手走到天子面前三步立定。天子见他紧张成这样,不禁笑了一声:“臧卿,朕是毒蛇猛兽吗,能让你这个纵横沙场的悍将都如此紧张?”
臧旻见天子语气平和,还和他开起了玩笑,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他扯了扯嘴角,强笑道:“陛下仁德施于天下,恩泽普降于万民,怎么会是毒蛇猛兽呢。只是陛下乃上天之子,天威自行,非臣这个普通人所能当,故而战战兢兢。”
天子哈哈大笑,摆摆手,指着那几幅画道:“你来好好看看,这就是你马上要去征战的地方。朕希望你能和在会稽一样勇猛无敌,把鲜卑人赶出阴山,让檀石槐向朕称臣纳贡,摇尾乞怜。怎么样,你有信心做到吗?”
臧旻迟疑了一下,再次弯下了腰:“陛下,臣蒙陛下天恩,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可是在臣了解北疆的形势之前,臣不敢妄下断言欺瞒陛下。请陛下容臣了解情况,制订出方略之后,再请陛下明鉴。”
天子眉毛一挑,赞许的点了点头:“臧卿不妄出大言,朕心甚慰。”
……
——————
老庄眉毛一挑,难过的摇了摇头:“你们不投票,朕心甚急,没得精气神啊,还怎么加更。”